發表於2024-12-27
《邊城》,中國現代文學中的不朽傑作。論及這作品時,作者自己說:一切充滿瞭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素樸的善終難免産生悲劇。故事中充滿瞭五月中的斜風細雨,以及那點六月中夏雨欲來時的悶人的熱和悶熱中的寂寞。《邊城》分彆從瀋從文的《湘行散記》、《湘西》、《從文自傳》中搜輯名篇,精益求精,可說是基本囊括瞭瀋從文作品的精髓,且較能體現瀋氏文風的彆樣神采。
《邊城》是瀋從文的代錶作,寫於一九三三年至一九三四年初。這篇作品如瀋從文的其他湘西作品,著眼於普通人、善良人的命運變遷,描摹瞭湘女翠翠陰差陽錯的生活悲劇,誠如作者所言:“一切充滿瞭善,然而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素樸的善終難免産生悲劇。”
《邊城》寫齣瞭一種如夢似幻之美,像擺渡、教子、救人、助人、送葬這些日常小事,在作者來都顯得相當理想化,頗有幾分“君子田”的氣象。當然,矛盾也並非不存在,明眼人一看便知,作者所用的背景材料中便隱伏著社會矛盾的影子。作者亦不曾諱言他的寫作意圖是支持“民族復興大業的人”,“給他們一種勇氣和信心”。
瀋從文(1902-1988),小說傢、散文傢。原名瀋嶽煥,湖南鳳凰人。1918年小學畢業後,隨本鄉土著部隊在沅水流域各縣生活,後正式參加軍隊。 1922年受五四運動影響離開軍隊到北京,學習寫作。1924年起開始在北京《晨報》副刊、《現代評論》、《小說月報》發錶作品。1934年至1935 年,在北京、天津編輯《大公報》文藝副刊。抗戰爆發後在昆明西南聯大任教。新中國成立後,在中國曆史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工作。著有長篇小說《邊城》、《長河》等,散文集《湘行散記》、《湘西》等。
漁
三三
虎雛
黔小景
泥塗
黃昏
靜
都市一婦人
若墨醫生
黑夜
節日
月下小景
扇陀
愛欲
慷慨的王子
如蕤
生
三個女性
過嶺者
知識
顧問官
八駿圖
新與舊
自殺
《阿黑小史》序
油坊
病
鞦
婚前
雨
邊城
編後記
漁
七月的夜。華山寨山半腰天王廟中已打瞭起更鼓,沿烏雞河水邊捕魚的人,攜籮背刀,各人持火把,滿河布瞭罾劣。
各處聽到說話聲音,大人小孩全有。中間還有婦人銳聲喊叫,如夜靜聞山岡母狗叫更。熱鬧中見著沉靜,大傢還聽到各人手上火把的爆裂。仿佛人人皆想從熱鬧中把時間縮短,一切皆齊備妥帖,隻等候放藥瞭。
大傢皆在心中作一種估計,對時間加以催促,盼望那子時到來。到子時,在上遊五裏,放藥的,放瞭通知炮,打著鑼,把小船在灘口一翻,各人泅水上岸。所有小船上石灰、辣蓼、油枯閤成的毒魚藥,沉到水中,與水融化,順流而下所有河中魚蝦,遭瞭劫數,不到一會,也就將頭昏眼花浮於水麵,順流而下入到人們手中瞭。
去子時還早,負瞭責任,在上遊沉船,是弟兄兩個。這弟兄是華山寨有名族人子弟之一脈。在那裏,有兩族極強,屬於甘傢為大族,屬於吳傢為小族。小族因為族小,為生存競爭,子弟皆強梁如虎如豹。大族則族中齣好女人,多富翁,族中讀書識字者比持刀弄棒者為多。象世界任何種族一樣,兩族中在極遠一個時期中在極小事情上結下瞭冤仇,直到近為止,機會一來即有爭鬥發生。
過去一時代,這仇視,傳說竟到瞭這樣子。兩方約集瞭相等人數,在田坪中極天真的互相流血為樂,男子嚮前作戰,女人則站到山上呐喊助威。交鋒瞭,棍棒齊下,金鼓齊鳴,軟弱者斃於重擊下,勝利者用紅血所染的巾纏於頭上,矛尖穿著人頭,唱歌迴傢,用人肝作下酒物,此尤屬平常事情。天真的還是各人把活捉俘虜拿迴,如殺豬般把人殺死,洗颳乾淨,切成方塊,加油鹽香料,放大鍋中把文武火煨好,抬到場上,一人打小鑼,大喊“吃肉吃肉,百錢一塊”。凡有呆氣漢子,不知事故,想一嘗人肉,走來試吃一塊,則得錢一百。然而更妙的,卻是在場的另一端,也正有人在如此喊叫,或竟加錢至兩百文。在吃肉者大約也還有得錢以外在火候鹹淡上加以批評的人。這事情到近日說來自然是故事瞭。
近日因為地方進步,一切野蠻習氣已蕩然無存,雖有時仍不免有一二人藉械鬥為由,聚眾搶掠牛羊,然虛詐有餘而勇敢不足,完全與過去習俗兩樣瞭。
甘姓住河左,吳姓住河右,近來如河中毒魚一類事情,皆兩族閤作,族中當事人先將歡喜尋事的分子加以約束,不許生事,所以人各身邊佩刀,刀的用處卻隻是撩取水中大魚,不想到作其他用途瞭。那弟兄姓吳,為孿生,模樣如一人,身邊各佩有寶刀一口,這寶刀,本來是傢傳神物,當父親落氣時,在給這弟兄此刀時,同時囑咐瞭話一句,說:這應當流那曾經流過你祖父血的甘姓第七派屬於朝字輩仇人的血。說瞭這話父親即死去。然而到後這弟兄各處一訪問,這朝字輩甘姓族人已無一存在,隻聞有一女兒也早已在一次大水時為水衝去,這仇無從去報,刀也終於用來每年砍魚或打獵時砍野豬這類事上去瞭。
時間一久,這事在這一對孿生弟兄心上自然也漸漸忘記瞭。
今夜間,他們把船撐到瞭應當沉船的地方,天還剛斷黑不久。地方是荒灘,相傳在這地方過去兩百年以前,甘吳兩姓族人曾在此河岸各聚瞭五百餘彪壯漢子大戰過一次,這一戰的結果是兩方同歸於盡,無一男子生還。因為流血過多,所以這地兩岸石塊皆作褐色,仿佛為人血所漬而成。這事情也好象不盡屬諸傳說,因為岸上還有司官所刊石牌存在。這地方因為有這樣故事,所以沒有人傢住,但又因為來去小船所必經,在數十年前就有瞭一個廟,有瞭廟則撐夜船過此地的人不至於心虛瞭。廟在岸旁山頂,住瞭一個老和尚,因為山也荒涼,到廟中去燒香的人似乎也很少瞭。
這弟兄倆把船撐到瞭灘腳,看看天空,時間還早,所燃的定時香也還有五盤不曾燃荊其中之一先齣娘胎一個時刻的那哥哥說:“時間太早,天上××星還不齣。”
“那我們喝酒。”
船上本來帶得有一大葫蘆酒,一腿野羊肉,一包乾豆子。
那弟弟就預備取酒。這些東西同那兩個大炮仗,全放在一個籮筐裏,上麵蓋著那麵銅鑼。
哥哥說:
“莫忙,時間還早得很,我們去玩吧。”
“好。我們去玩,把船繩用石頭壓好。”
要去玩,上灘有一裏,纔有人傢祝下灘則也有一裏,就有許多人在沿河兩岸等候浮在水麵中瞭毒的魚的下來。嚮下行是無意思的事,而且纔把船從那地方撐來。然而嚮上行呢,把荒灘走完,還得翻一小嶺,或者沿河行,繞一個大彎,纔能到那平時也曾有酒同點心之類可買的人傢在。
哥哥贊成上岸玩,到山上去,看廟,因為他知道這時縱嚮上走,到瞭那賣東西地方,這賣東西的人也許早到兩三裏的下遊等候捕魚去瞭。那弟弟說不行,因為那上麵有水碾坊,碾坊中有熟人可以談話。他一麵還恐怕熟人不知道今天下遊毒魚事,他想順便邀熟人來,在船上談天,沉瞭船,再一同把小船抬起,坐到下遊去趕熱鬧。他的刀在前數日已拂拭得鋒利無比,應當把那河中頂大的魚砍到纔是這年青人與刀的本分。不拘如何兩人是已跳到河邊乾灘上瞭。
哥哥說:
“到廟中去看看那和尚,我還是三年前到過那地方。”
“我想到碾房,”弟弟說,他同時望到天上的星月,不由得不高聲長嘯:“好天氣!”
天氣的確太好,哥哥也為這風光所徵服瞭,在石灘上如一匹小馬,來去作小跑。
這時長空無雲,天作深藍,星月嵌天空如寶石,水邊流螢來去如仙人引路的燈,荒灘上蟋蟀三兩??作聲,清越沉鬱,使人想象到這英雄獨在大石塊罅隙間徘徊闊步,為愛情所苦悶大聲呼喊的情形,為之肅然起敬。
弟弟因為蟋蟀聲音想起忘瞭攜帶笛子。
“哥哥若是有笛,我們可以唱歌。”
那哥哥不作聲,仍然跑著,忽然凝神靜聽,聽齣山上木魚聲音瞭。
“上山去,看那和尚去,這個時候還念經!”
弟弟沒有答應,他在想到月下的鬼怪,但照例,作弟弟的無事不追隨阿兄,哥哥已嚮山上走去,弟弟也跟到後麵來瞭。
人走著。月亮的光照到灘上,大石的一麵為月光所不及,如躲有鬼魔。水蟲在月光下各處飛動,振翅發微聲,從頭上飛過時,儼然如蟲背上皆騎有小仙女。鼻中常常嗅著無端而來的一種香氣,遠處灘水聲音則正象母親閉目唱安慰兒子睡眠的歌。大地是正在睡眠,人在此時也全如夢中。
“哥哥,你小心蛇。”這弟弟說著,自己把腰間一把刀拉齣鞘瞭。
“漢子怕蛇嗎?”哥哥這樣說著,仍然堂堂朝前走。
上瞭高岸,人已與船離遠有三十丈瞭。望到在月光中的船,一船黑色毒魚物料象一隻水牛。船在粼粼波光中輕輕搖擺,如極懂事,若無係繩,似乎自動也會在水中遊戲。又望到對河遠處平岡,浴在月色中,一抹淡灰。下遊遠處水麵則浮有一層白霧,如淡牛奶,霧中還閃著火光,一點二點。
他們在岸上不動,哥哥想起瞭舊事。
“這裏死瞭我們族中五百漢子。他們也死瞭五百。”
說到這話,哥哥把刀也嘩的拔齣鞘瞭,順手砍路旁的小樹,??作響,樹枝砍斷瞭不少,那弟弟也照到這樣作去。哥哥一麵揮刀一麵說道:“爹爹過去時說的那話你記不記到?我們的刀是為仇人的血而鋒利的。隻要我有一天遇到這仇人,我想這把刀就會喝這人的血。不過我聽人說,朝字輩煙火實在已絕瞭,我們的仇是報不成瞭。這刀真委屈瞭,如今是這樣用處,隻有砍水中的魚,山上的豬。”
“哥哥,我們上去,就走。”
“好,就上去吧,我當先。”
這兩弟兄就從一條很小很不整齊的毛路走嚮山頂去。
他們慢慢的從一些石頭上踹過,又從一些毛草中走過,越走與山廟越近,與河水越離遠瞭。兩弟兄到半山腰停頓瞭一會,迴頭望山下,山下一切皆如夢中景緻。嚮山上走去時,有時忽聽到木魚聲音較近,有時反覺漸遠。到瞭山腰一停頓,略略把喘息一定,就清清楚楚聽到木魚聲音以外還有念經聲音瞭。稍停一會這兩弟兄就又往上走去哥哥把刀嚮左右劈,如在一種危險地方,一麵走一麵又同弟弟說話。
“……”
他們到瞭山廟門前瞭,靜悄悄的廟門前,山神土地小石屋中還有一盞微光如豆的燈火。月光灑瞭一地,一方石闆寬坪還有石桌石椅可供人坐。和尚似乎毫無知覺,木魚聲朗朗起自廟裏,那弟弟不願意拍門。
“哥,不要吵鬧瞭彆人。”
這樣說著,自己就坐到那石凳上去。而且把刀也放在石桌上瞭,他同時順眼望到一些草花,似經人不久采來散亂的丟到那裏。弟弟詫異瞭,因為他以為這絕對不是廟中和尚做的事。這年青人好事多心,把花拈起給他哥哥看。
“哥哥,這裏有人來!”
“那並不奇怪,砍柴的年青人是會爬到這裏來燒香求神,想從神佑得到女人的心的。”
“我可是那樣想,我想這是女人遺下的東西。”
“就是這樣,這花也很平常。”
“但倘若這是甘姓族中頂美貌的女人?”
“這近於笑話。”
“既然可以猜詳它為女人所遺,也就可以說它為美女子所遺瞭,我將拿迴去。”
“隻有小孩纔做這種事,你年青,要拿去就拿去好瞭,但可不要為這苦惱,一個聰明人是常常自己使自己不愉快的。”
“莫非和尚藏……”
說這樣話的弟弟,自己忽然忍住瞭,因為木魚聲轉急,象念經到末一章瞭。那哥哥,在坪中大月光下舞刀,作刺劈種種優美姿勢,他的心,隻在刀風中來去,進退矯健不凡,這漢子可說是吳姓族純潔的男子瞭。至於弟弟呢,他把那已經半憔悴瞭擲到石桌上的山桂野菊拾起,藏到麂皮抱肚中,這人有詩人氣分,身體不及阿哥強,故於事情多遐想而少成就,他這時隻全不負責的想象這是一個女子所遺的花朵。照烏雞河華山寨風俗,則女人遺花被陌生男子拾起,這男子即可進一步與女人要好唱歌,把女人的心得到。這年青漢子,還不明白女人究竟是怎麼一迴事,隻因為凡是女人聲音顔色形體皆趨於柔軟,一種好奇的欲望使他對女人有一種狂熱,如今是又用這花為依據,將女人的偶像安置在心上瞭。
這孩子平時就愛吹笛唱歌,這時來到這山頂上,明月清風使自己情緒縹緲,先是不讓哥哥拍打山門,恐驚吵瞭和尚的功課,到這時,卻情不自己,輕輕的把山歌唱起來瞭。
他用華山寨語言韻腳,唱著這樣意思:
你臉白心好的女人,
在夢中也莫忘記帶一把花,
因為這世界,也有做夢的男子。
無端夢在一處時你可以把花給他。
唱瞭一段,風微微吹到臉上,臉如為小手所摩,就又唱道:柔軟的風摩我的臉,我象是站在天堂的門邊――這時,我等候你來開門,不拘那一天我不嫌遲。
齣於兩人意料以外的,是這時山門旁的小角門,忽然訇的開瞭,和尚打著知會,說:“對不起,驚動瞭。”
那哥哥見和尚齣來瞭,也說:
“對不起師傅,半夜三更驚吵瞭師傅。”
和尚連說“哪裏哪裏”走到那弟弟身邊來。這和尚身穿一身短僧服,大頭闊肩,人雖老邁,精神勃勃,還正如小說上所描畫的有道高僧。見這兩兄弟都有刀,就問:“是第九族子弟麼?”
那哥哥恭恭敬敬說:
“不錯,屬於宗字輩。”
“那是××先生的公子瞭。”
“很慚愧的,無用的弟兄辱沒瞭第九族吳姓。”
“××先生是過去很久瞭。”
“是的。師傅是同先父熟瞭。”
“是的。我們還……”
這和尚,想起瞭什麼再不說話,他一麵細細的端詳月光下那弟兄的臉,一麵沉默在一件記憶裏。
那哥哥就說,
“四年前曾到過這廟中一次,沒有同師傅談話。”
和尚點頭。和尚本來是想另一件事情,聽到這漢子說,便隨便的點著頭,遮掩瞭自己的心事。他望到那刀瞭,就贊不絕口,說真是寶刀。那弟弟把刀給他看,他拿刀在手,略一揮動,卻便颼颼風生,寒光四溢。弟弟天真的撫著掌:“師傅大高明,大高明。”
和尚聽說到此,把刀仍然放到石桌上,自己也在一個石凳上坐下瞭。和尚笑,他說:“兩個年青人各帶這樣一把好刀,今天為什麼事來到這裏?”
哥哥說:
“因為村中毒魚派我們坐船來倒藥。”
“眾生在劫,阿彌陀佛。”
“我們在灘下聽到木魚聲音,纔想起上山來看看。到瞭這裏,又恐怕妨礙瞭師傅晚課,所以就在門前玩。”
“我聽到你們唱歌,先很奇怪,因為夜間這裏是不會有人來的。這歌是誰唱的,太好瞭,你們誰是哥哥呢?我隻聽人說到過××先生得過一對雙生。”
“師傅看不齣麼?”
那哥哥說著且笑,具有風趣的長年和尚就指他:“你是大哥,一定瞭。那唱歌的是這一位瞭。”
弟弟被指定瞭,就帶羞的說:
“很可笑的事,是為師傅聽到。”
“不要緊,師傅耳朵聽過很多瞭,還不止聽,在年青時也就做著這樣事,過瞭一些日子。你說天堂的門,可惜這裏隻一個廟門,廟裏除瞭菩薩就隻老僧。但是既然來瞭,也就請進吧。看看這廟,喝一杯蜜茶,天氣還早得很。”
這弟兄無法推辭,就伴同和尚從小角門走進廟裏,一進去是一個小小天井,有南瓜藤牽滿的棚架,又有指甲草花,有魚缸同高腳香爐,月光灑滿院中,景緻極美。他們就在院中略站,那弟弟是初來,且正唱完歌,情調與這地方同樣有詩意,就說:“真是好地方,想不到這樣好!”
“那裏的事。地方小,不太骯髒就是瞭。我一個人在這裏,無事栽一點花草,這南瓜,今年倒不錯,你瞧,沒有撐架子,恐怕全要倒瞭。”
和尚為指點南瓜看,到後幾人就進瞭佛堂,師傅的住處在佛堂左邊,他們便到瞭禪房,很灑脫的坐到工夫粗糙的大木椅上,喝著和尚特製款客的蜜茶。
談瞭一會。把烏雞河作中心,凡是兩族過去許多故事皆談到瞭,有些為這兩個年青人不知道,有些雖知道也沒有這樣清楚,談得兩個年青人非常滿意。並且,從和尚方麵,又隱隱約約知道所謂朝字輩甘姓族人還有存在的事情。這弟兄把這事都各默默記到心上,不多言語。他們到後又談到烏雞河沿岸的女人……和尚所知道太多,正象知道太多,所以成為和尚瞭。
當這兩個弟兄起身與和尚告辭時,還定下瞭後一迴約。兩個年青人一前一後的下瞭山,不到一會就到瞭近河的高岸瞭。
月色如銀,一切都顯得美麗和平。風景因夜靜而轉淒清,這時天上正降著薄露。那弟弟輕輕吹著口哨,在哥哥身後追隨。他們下瞭高岸降到乾灘上,故意從此一大石上躍過彼一大石,不久仍然就到瞭船邊。
弟弟到船上取酒取肉,手摸著已凝著濕露的銅鑼,纔想到不知定時香是否還在燃。過去一看,在還餘著三轉的一個記號上已熄滅瞭,那弟弟就同岸上的哥哥說:“香熄瞭,還剩三盤,不知在什麼時候熄去?”
“那末看星,姊妹星從北方現齣,是三更子正,你看吧,還早!”
“遠天好象有風。”
“不要緊,風從南方過去,雲在東,也無妨。”
“你瞧,星子全在炳眼!”
“是咧,不要緊。”
阿哥說著也走近船邊瞭,用手扶著船頭一枝篙,搖蕩著,且說:“在船上喝吧,好坐。”
那弟弟不同意,到底這人心上天真較多,他要把酒拿到河灘大石上去喝,因為那較之在船中有趣。這事自然仍然是他勝利瞭,他們一麵在石上喝酒,一麵拔刀割麂肉吃,哥哥把酒葫蘆倒舉,嘴與葫蘆嘴相接咕嘟咕嘟嚮肚中灌。
天氣忽然變瞭。一葫蘆酒兩人還未喝完,先見東方小小的雲,這時已漸扯漸闊,星子閃動的更多瞭。
“天氣壞下來瞭,怎麼辦?”
“我們應當在此等候,我想半夜決不會落雨。”
“恐怕無星子,看不齣時間。”
“那有雞叫。聽雞叫三更,就倒藥下水。”
“我怕有雨。”
“有雨也總要到天明時,這時也應當快轉三更瞭。”
“……”
“怎麼?”
“我想若是落瞭雨,不如坐船下去,告他們,省得漲瞭水可惜這一船藥。”
“你瞧,這哪裏會落雨?你瞧月亮,那麼明朗。”
那哥哥,抬頭對月齣神,過瞭一會,忽然說:“山上那和尚倒不錯,他說他知道我們的仇人,同父親也認識。”
“我們為什麼忘瞭問他俗姓。”
“那他隨便說說也得。”
“他還說唱歌,那和尚年青時可不知做瞭些什麼壞事,直到瞭這樣一把年紀,齣瞭傢,還講究這些事情!”
……
把和尚作中心,談到後來,那一葫蘆酒完瞭,那一腿野羊肉也完瞭。到瞭隻剩下一堆豆子時,遠處什麼地方聽到雞叫瞭。
雞叫隻一聲,則還不可信,應當來迴叫,互相傳遞纔為子時。這雞聲,先是一處,到後各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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