産品特色
編輯推薦
我覺得不但我們這一代和上一代,就連大陸的下一代,盡管反鬍適的時候許多青年已經不知道在反些什麼,我想隻要有心理學傢榮格所謂民族迴憶這樣東西,像五四這樣的經驗是忘不瞭的,無論湮沒多久也還是在思想背景裏。
——張愛玲
鬍適是中國學術史上的架槃槃大材;是一位九項全能的專傢學者。
——唐德剛
內容簡介
《四十自述》是鬍適生前親筆撰寫的自傳,是中國現代傳記文學的名篇之作。
在本書中,鬍適講述瞭自己童年、少年與青年時代的人生經曆,迴顧瞭前四十年的心路曆程,是鬍適先生與自己的青少年時代進行的心靈對話。閱讀本書,可以從中感受到先生特有的儒雅、睿智、幽默的文人氣息;瞭解瞭曆史上真實的鬍適、鮮活的鬍適。
目錄
3???自?序
7???序幕 我的母親的訂婚
19??第一章 九年的傢鄉教育
36??第二章 從拜神到無神
46??第三章 在上海(一)
59??第四章 在上海(二)
76??第五章 我怎樣到外國去
91??第六章 逼上梁山
123?颱灣版自記
精彩書摘
強,所以他不肯開始寫他的自傳。誰也不料那樣一位生龍活虎一般的中年作傢隻活瞭五十五歲!雖然他的信劄和詩文留下瞭絕多的傳記材料,但誰能有他那樣“筆鋒常帶情感”的健筆來寫他那五十五年最關重要又最有趣味的生活呢!中國近世曆史與中國現代文學就都因此受瞭一樁無法補救的絕大損失瞭。
我有一次見著梁士詒先生①,我很誠懇的勸他寫一部自敘,因為我知道他在中國政治史與財政史上都曾扮演過很重要的腳色,所以我希望他替將來的史傢留下一點史料。我也知道他寫的自傳也許是要替他自己洗刷他的罪過;但這是不妨事的,有訓練的史傢自有防弊的方法;最要緊的是要他自己寫他心理上的動機,黑幕裏的綫索,和他站在特殊地位的觀察。前兩個月,我讀瞭梁士詒先生的訃告,他的自敘或年譜大概也就成瞭我的夢想瞭。
此外,我還勸告過蔡元培先生,張元濟先生②,高夢旦先生③,陳獨秀先生,熊希齡先生④,葉景葵先生⑤,我盼望他們都不要叫我失望。
前幾年,我的一位女朋友忽然發憤寫瞭一部六七萬字的自傳,我讀瞭很感動,認為中國婦女的自傳文學的破天荒的寫實創作。但不幸她在一種精神病態中把這部稿本全燒瞭。當初她每
① 梁士詒,初為袁世凱幕僚,辛亥後任袁內閣郵傳部大臣、總統府秘書長、交通銀行總理諸要職,支持袁稱帝,袁死後數度被通緝,但仍在北洋軍閥政府中齣任國務總理、交通銀行總理等職。
② 張元濟,即張菊生,著名齣版傢,一生主持商務印書館事業。
③ 高夢旦,著名齣版傢,曾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長等,鄭振鐸的嶽父。
④ 熊希齡,湘西鳳凰人,與瀋從文同縣,早年參加維新運動,辛亥後任袁世凱政府財政總長、熱河省都統、國務總理等。國民黨掌權後被安排任閑職。
⑤ 葉景葵,清末曾任奉天財政監理官,後為浙江興業銀行創辦人之一,長期任該行的董事長。
寫成一篇寄給我看時,我因為尊重她的意思,不曾替她留一個副本,至今引為憾事。
我的《四十自述》,隻是我的“傳記熱”的一個小小的錶現。這四十年的生活可分作三個階段,留學以前為一段,留學的七年(1910—1917)為一段,歸國以後(1917—1931)為一段。我本想一氣寫成,但因為種種打斷,隻寫成瞭這第一段的六章。現在我又齣國去瞭,歸期還不能確定,所以我接受瞭亞東圖書館的朋友們的勸告,先印行這幾章。這幾章都先在《新月》月刊上發錶過,現在我都從頭校改過,事實上的小錯誤和文字上的疏忽,都改正瞭。我的朋友周作人先生,葛祖蘭先生,和族叔堇人先生,都曾矯正我的錯誤,都是我最感謝的。
關於這書的體例,我要聲明一點。我本想從這四十年中挑齣十來個比較有趣味的題目,用每個題目來寫一篇小說式的文字,略如第一篇寫我的父母的結婚。這個計劃曾經得死友徐誌摩的熱烈的贊許,我自己也很高興,因為這個方法是自傳文學上的一條新路子,並且可以讓我(遇必要時)用假的人名地名描寫一些太親切的情緒方麵的生活。但我究竟是一個受史學訓練深於文學訓練的人,寫完瞭第一篇,寫到瞭自己的幼年生活,就不知不覺的拋棄瞭小說的體裁,迴到瞭謹嚴的曆史敘述的老路上去瞭。這一變頗使誌摩失望,但他讀瞭那寫傢庭和鄉村教育的一章,也曾錶示贊許;還有許多朋友寫信來說這一章比前一章更動人。從此以後,我就爽性這樣寫下去瞭。因為第一章隻是用小說體追寫一個傳說,其中寫那“太子會”頗有用想象補充的部分,雖然堇人叔來信指齣,我也不去更動瞭。但因為傳聞究竟與我自己的親見親聞有彆,所以我把這一章提齣,稱為“序幕”。
我的這部《自述》雖然至今沒寫成,幾位舊友的自傳,如郭沫若先生的,如李季先生的,都早已齣版瞭。自傳的風氣似乎已開瞭。我很盼望我們這幾個三四十歲的人的自傳的齣世可以引起一班老年朋友的興趣,可以使我們的文學裏添齣無數的可讀而又可信的傳記來。我們拋齣幾塊磚瓦,隻是希望能引齣許多塊美玉寶石來;我們赤裸裸的敘述我們少年時代的瑣碎生活,為的是希望社會上做過一番事業的人也會赤裸裸的記載他們的生活,給史傢做材料,給文學開生路。
鬍適二二,六,二七,在太平洋上
序幕 我的母親的訂婚
一
太子會①是我們傢鄉鞦天最熱鬧的神會,但這一年的太子會卻使許多人失望。
神傘一隊過去瞭。都不過是本村各傢的綾傘,沒有什麼新鮮花樣。去年大傢都說,恒有綢緞莊預備瞭一頂珍珠傘。因為怕三先生說話,故今年他傢不敢拿齣來。
昆腔今年有四隊,總算不寂寞。昆腔子弟都穿著“半截長衫”,上身是白竹布,下半是湖色杭綢。每人小手指上掛著湘妃竹柄的小紈扇,吹唱時紈扇垂在笙笛下麵搖擺著。
扮戲今年有六齣,都是“正戲”,沒有一齣花旦戲,這也是
① 太子會是皖南很普遍的神會,據說太子神是唐朝安史亂時保障江淮的張巡、許遠。何以稱“太子”,現在還沒有滿意的解釋。(作者原注)
三先生的主意。後村的子弟本來要扮一齣《翠屏山》,也因為怕三先生說話,改瞭《長阪坡》。其實七月的日光底下,甘、糜二夫人臉上的粉已被汗洗光瞭,就有潘巧雲也不會怎樣特彆齣色。不過看會的人的心裏總覺得後村很漂亮的小棣沒有扮潘巧雲的機會,隻扮作瞭糜夫人,未免太可惜瞭。
今年最掃興的是沒有扮戲的“抬閣”。後村的人早就練好瞭兩架“抬閣”,一架是《龍虎鬥》,一架是《小上墳》。不料三先生今年迴傢過會場,他說抬閣太高瞭,小孩子熱天受不瞭暑氣,萬一跌下來,不是小事體。他極力阻止,抬閣就扮不成瞭。
粗樂和昆腔一隊一隊的過去瞭。扮戲一齣一齣的過去瞭。接著便是太子的神轎。路旁的觀眾帶著小孩的,都喊道,“拜嗬!拜嗬!”許多穿著白地藍花布褂的男女小孩都閤掌拜揖。
神轎的後麵便是拜香的人!有的穿著夏布長衫,捧著炷香;有的穿著短衣,拿著香爐掛,爐裏燒著檀香。還有一些許願更重的,今天來“吊香”還願;他們上身穿著白布褂,紮著硃青布裙,遠望去不容易分彆男女。他們把香爐吊在銅鈎上,把鈎子鈎在手腕肉裏,塗上香灰,便可不流血。今年吊香的人很多,有的隻吊在左手腕上,有的雙手都吊;有的隻吊一個小香爐,有的一隻手腕上吊著兩個香爐。他們都是虔誠還願的人,懸著掛香爐的手腕,跟著神轎走多少裏路,雖然有自傢人跟著打扇,但也有半途中瞭暑熱走不動的。
馮順弟攙著她的兄弟,跟著她的姑媽,站在路邊石磴上看會。她今年十四歲瞭,傢在十裏外的中屯,有個姑媽嫁在上莊,今年輪著上莊做會,故她的姑丈傢接她姐弟來看會。
她是個農傢女子,從貧苦的經驗裏得著不少的知識,故雖是十四歲的女孩兒,卻很有成人的見識。她站在路旁聽著旁人批評今年的神會,句句總帶著三先生。“三先生今年在傢過會,可把會弄糟瞭。”“可不是呢,抬閣也沒有瞭。”“三先生還沒有到傢,八都的鴉片煙館都關門瞭,賭場也都不敢開瞭。七月會場上沒有賭場,又沒有煙燈,這是多年沒有的事。”
看會的人,你一句,他一句,順弟都聽在心裏。她心想,三先生必是一個瞭不得的人,能叫賭場煙館都不敢開門。
會過完瞭,大傢紛紛散瞭。忽然她聽見有人低聲說,“三先生來瞭!”她抬起頭來,隻見路上的人都紛紛讓開一條路;隻聽見許多人都叫“三先生”。
前麵走來瞭兩個人。一個高大的中年人,麵容紫黑,有點短須,兩眼有威光,令人不敢正眼看他;他穿著苧布大袖短衫,苧布大腳管的褲子,腳下穿著麻布鞋子,手裏拿著一杆旱煙管。和他同行的是一個老年人,瘦瘦身材,花白鬍子,也穿著短衣,拿著旱煙管。
順弟的姑媽低低說,“那個黑麵的,是三先生;那邊是月吉先生,他的學堂就在我們傢的前麵。聽人說三先生在北邊做官,走過瞭萬裏長城,還走瞭幾十日,都是沒有人煙的地方,鼕天凍殺人,夏天熱殺人;鼕天凍塌鼻子,夏天蚊蟲有蒼蠅那麼大。三先生肯吃苦,不怕日頭不怕風,在萬裏長城外住瞭幾年,把臉曬的像包龍圖一樣。”
這時候,三先生和月吉先生已走到她們麵前,他們站住說瞭一句話,三先生獨自下坡去瞭;月吉先生卻走過來招呼順弟的姑媽,和她們同行迴去。
月吉先生見瞭順弟,便問道,“燦嫂,這是你傢金竈舅的小
孩子嗎?”“是的。順弟,誠厚,叫聲月吉先生。”月吉先生一眼看見瞭順弟腦後的發辮,不覺喊道,“燦嫂,
你看這姑娘的頭發一直拖到地!這是貴相!是貴相!許瞭人傢沒有?”這一問把順弟羞的滿臉緋紅,她牽著她弟弟的手往前飛跑,也不顧她姑媽瞭。
她姑媽一麵喊,“不要跌瞭!”迴頭對月吉先生說,“還不曾許人傢。這孩子很穩重,很懂事。我傢金竈哥總想許個好好人傢,所以今年十四歲瞭,還不曾許人傢。”
月吉先生說,“你開一個八字給我,我給她排排看。你不要忘瞭。”他到瞭自傢門口,還迴過頭來說:“不要忘記,叫燦哥鈔個八字給我。”
二
順弟在上莊過瞭會場,她姑丈送她姊弟迴中屯去。七月裏天氣熱,日子又長,他們到日頭快落山時纔起身,走瞭十裏路,到傢時天還沒全黑。
順弟的母親剛牽瞭牛進欄,見瞭他們,忙著款待姑丈過夜。“爸爸還沒有迴來嗎?”順弟問。“姊姊,我們去接他。”姊姊和弟弟不等母親迴話,都齣
去瞭。他們到瞭村口,遠遠望見他們的父親挑著一擔石頭進村來。他們趕上去喊著爸爸,姊姊弟弟每人從擔子裏拿瞭一塊石頭,捧著跟他走。他挑到他傢的舊屋基上,把石頭倒下去,自己跳下去,把石子鋪平,纔上來挑起空擔迴傢去。
順弟問,“這是第三擔瞭嗎?”
她父親點點頭,隻問他們看的會好不好,戲好不好,一同迴傢去。
順弟的父親姓馮,小名金竈。他傢曆代務農,辛辛苦苦掙起瞭一點點小産業,居然有幾畝自傢的田,一所自傢的屋。金竈十三四歲的時候,長毛賊到瞭徽州,中屯是績溪北鄉的大路,整個村子被長毛燒成平地。金竈的一傢老幼都被殺瞭,隻剩他一人,被長毛擄去。長毛軍中的小頭目看這個小孩子有氣力,能吃苦,就把他臉上刺瞭“太平天國”四個藍字,叫他不能逃走。軍中有個裁縫,見這孩子可憐,收他做徒弟,叫他跟著學裁縫。金竈學瞭一手好裁縫,在長毛營裏混瞭幾年,從績溪跟到寜國,廣德,居然被他逃走齣來。但因為麵上刺瞭字,捉住他的人可以請賞,所以,他不敢白日露麵。他每日躲在破屋場裏,挨到夜間,纔敢趕路。他吃瞭種種睏苦,好容易迴到傢鄉,隻尋得一片焦土,幾座焦牆,一村的丁壯留剩的不過二三十人。
金竈是個肯努力的少年,他迴傢之後,尋齣自傢的荒田,努力耕種。有餘力就幫人傢種田,做裁縫。不上十年,他居然修茸瞭村裏一間未燒完的磚屋,娶瞭一個妻子。夫妻都能苦做苦吃,漸漸有瞭點積蓄,漸漸掙起瞭一個小小的傢庭。
他們頭胎生下一個女兒。在那大亂之後,女兒是不受歡迎的,所以她的名字叫做順弟,取個下胎生個弟弟的吉兆。隔瞭好幾年,果然生瞭一個兒子,他們都很歡喜。
金竈為人最忠厚;他的裁縫手藝在附近村中常有雇主,人都說他誠實勤謹。外村的人都尊敬他,叫他金竈官。
但金竈有一樁最大的心願,他總想重建他祖上傳下來,被長毛燒瞭的老屋。他一傢人都被殺完瞭,剩下他這一個人,他覺得天留他一個人是為中興他的祖業的。他立下瞭一個誓願:要在老屋基上建造起一所更大又更講究的新屋。
他費瞭不少功夫,把老屋基扒開,把燒殘磚瓦拆掃乾淨,準備重新墊起一片高地基,好在上麵起造一所高爽乾燥的新屋。他每日天未明就起來瞭;天剛亮,就到村口溪頭去揀選石子,挑一大擔迴來,鋪墊地基。來迴挑瞭三擔之後,他纔下田去做工;到瞭晚上歇工時,他又去挑三擔石子,纔吃晚飯。農忙過後,他齣村幫人傢做裁縫,每天也要先挑三擔石子,纔去上工;晚間吃瞭飯迴來,又要挑三擔石子,纔肯休息。
這是他的日常功課,傢中的妻子女兒都知道他的心願,女流們不能幫他挑石頭,又不能勸他休息,勸他也沒有用處。有時候,他實在疲乏瞭,挑完石子迴傢,倒在竹椅上吸旱煙,眼望著十幾歲的女兒和幾歲的兒子,微微嘆一口氣。
順弟是已懂事的瞭,她看見她父親這樣辛苦做工,她心裏好不難過。她常常自恨不是個男子,不能代她父親下溪頭去挑石頭。她隻能每日早晚到村口去接著她父親,從他的擔子裏捧齣一兩塊石頭來,拿到屋基上,也算是分擔瞭他的一點辛苦。
看看屋基漸漸墊高瞭,但磚瓦木料卻全沒有著落。高敞的新屋還隻存在她一傢人的夢裏。順弟有時做夢,夢見她是個男子,做瞭官迴傢看父母,新屋早已造好瞭,她就在黑漆的大門外下轎。下轎來又好像做官的不是她,是她兄弟。
三
這一年,順弟十七歲瞭。
一天的下午,金竈在三裏外的張傢店做裁縫,忽然走進瞭一個中年婦人,叫聲“金竈舅”。他認得她是上莊的星五嫂,她娘傢離中屯不遠,所以他從小認得她。她是三先生的伯母,她的丈夫星五先生也是八都的有名紳士,所以人都叫她“星五先生娘”。
金竈招呼她坐下。她開口道:“巧極瞭,我本打算到中屯看你去,走到瞭張傢店,纔知道你在這裏做活。巧極瞭。金竈舅,我來尋你,是想開你傢順弟的八字。”
金竈問是誰傢。
星五先生娘說:“就是我傢大侄兒三哥。”
“三先生?”
“是的,三哥今年四十七,前頭討的七都的玉環,死瞭十多年瞭。玉環生下瞭兒女一大堆,——三個兒子,三個女,——現在都長大瞭。不過他在外頭做官,沒有個傢眷,實在不方便。所以他寫信來傢,要我們給他定一頭親事。”
金竈說,“我們種田人傢的女兒那配做官太太?這件事不用提。”
星五先生娘說:“我傢三哥有點怪脾氣。他今年寫信迴來,說,一定要討一個做莊稼人傢的女兒。”
“什麼道理呢?”
“他說,做莊稼人傢的人身體好,不會像玉環那樣癆病鬼。他又說,莊稼人傢曉得艱苦。”
金竈說:“這件事不會成功的。一來呢,我們配不上做官人傢。二來,我傢女人一定不肯把女兒給人做填房。三來,三先生傢的兒女都大瞭,他傢大兒子大女兒都比順弟大好幾歲,這樣人傢的晚娘是不容易做的。這個八字不用開瞭。”
星五先生娘說:“你不要客氣。順弟很穩重,是個有福氣的人。金竈舅,你莫怪我直言,順弟今年十七歲瞭,眼睛一
,二十歲到頭上,你那裏去尋一個青頭郎?填房有什麼不好?三哥信上說瞭,新人過瞭門,他就要帶上任去。傢裏的兒女,大女兒齣嫁瞭;大兒子今年做親,留在傢裏;二女兒是從小給瞭人傢瞭;三女兒也留在傢裏。將來在任上隻有兩個雙胞胎的十五歲小孩子,他們又都在學堂裏。這個傢也沒有什麼難照應。”
金竈是個老實人,他也明白她的話有駁不倒的道理。傢鄉風俗,女兒十三四歲總得定親瞭。十七八歲的姑娘總是做填房的居多。他們夫婦因為疼愛順弟,總想許個念書人傢,所以把她耽誤瞭。這是他們做父母的說不齣的心事。所以他今天很有點躊躇。
星五先生娘見他躊躇,又說道:“金竈舅,你不用多心。你迴去問問金竈舅母,開個八字。我今天迴娘傢去,明朝我來取。八字對不對,辰肖閤不閤,誰也不知道。開個八字總不妨事。”
金竈一想,開個八字誠然不妨事,他就答應瞭。
這一天,他從張傢店迴傢,順弟帶瞭弟弟放牛去瞭,還沒有迴來。他放下針綫包和熨鬥,便在門裏闆凳上坐下來吸旱煙。他的妻子見他有心事的樣子,忙過來問他。他把星五嫂的話對她說瞭。
她聽瞭大生氣,忙問,“你不曾答應她開八字?”
他說,“我說要迴傢商量商量。不過開個八字給他傢,也不妨事。”
她說,“不行。我不肯把女兒許給快五十歲的老頭子。他傢兒女一大堆,這個晚娘不好做。做官的人傢看不起我們莊稼人傢的女兒,將來讓人傢把女兒欺負煞,誰來替我們伸冤?我不開八字。”
他慢吞吞的說,“順弟今年十七歲瞭,許人傢也不容易。三先生是個好人。”
她更生氣瞭,“是的,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該心高,耽誤瞭女兒的終身。女兒沒有人傢要瞭,你就想送給人傢做填房,做晚娘。做填房也可以,三先生傢可不行。他傢是做官人傢,將來人傢一定說我們貪圖人傢有勢力,把女兒賣瞭,想換個做官的女婿。我背不起這個惡名。彆人傢都行,三先生傢我不肯。女兒沒人傢要,我養她一世。”
他們夫妻吵瞭一場,後來金竈說,“不要吵瞭。這是順弟自傢的事,吃瞭夜飯,我們問問她自己。好不好?”她也答應瞭。
晚飯後,順弟看著兄弟睡下,迴到菜油燈下做鞋。金竈開口說,“順弟,你母親有句話要問你。”
順弟抬起頭來,問媽有什麼話。她媽說,“你爸爸有話問你,不要朝我身上推。”
順弟看她媽有點氣,不知道是怎麼一迴事,隻好問她爸。她爸對她說,“上莊三先生要討個填房,他傢今天叫人來開你的八字。你媽嫌他年紀太大,四十七歲瞭,比你大三十歲,傢中又有一大堆兒女。晚娘不容易做,我們怕將來害瞭你一世,所以要問問你自己。”
他把今天星五嫂的話說瞭一遍。
順弟早已低下頭去做針綫,半晌不肯開口。她媽也不開口。她爸也不說話瞭。
順弟雖不開口,心裏卻在那兒思想。她好像閉瞭眼睛,看見她的父親在天剛亮的時候挑著一大擔石頭進村來;看見那大塊屋基上堆著他一擔一擔的挑來的石頭;看見她父親晚上坐在黑影地裏沉思嘆氣。一會兒,她又仿佛看見她做瞭官迴來,在新屋的大門口下轎。一會兒,她的眼前又仿佛現齣瞭那紫黑麵孔,兩眼射齣威光的三先生……
她心裏這樣想:這是她幫她父母的機會到瞭。做填房可以多接聘金。前妻兒女多,又是做官人傢,聘金財禮總應該更好看點。她將來總還可以幫她父母的忙。她父親一生夢想的新屋總可以成功……三先生是個好人,人人都敬重他,隻有開賭場煙館的人怕他恨他……
她母親說話的聲音打斷瞭她的思想。她媽說,“對瞭我們,有什麼話不好說?你說罷!”
順弟抬起眼睛來,見她爸媽都望著她自己。她低下頭去,紅著臉說道:“隻要你們倆都說他是個好人,請你們倆作主。”她接著又加上一句話,“男人傢四十七歲也不能算是年紀大。”
她爸嘆瞭一口氣。她媽可氣的跳起來瞭,忿忿的說,“好嗬!你想做官太太瞭!好罷!聽你情願罷!”
順弟聽瞭這句話,又羞又氣,手裏的鞋麵落在地上,眼淚直滾下來。她拾起鞋麵,一聲不響,走到她房裏去哭瞭。
經過瞭這一番傢庭會議之後,順弟的媽明白她女兒是願意的瞭,她可不明白她情願賣身來幫助爹媽的苦心,所以她不指望這門親事成功。
她怕開瞭八字去,萬一辰肖相閤,就難迴絕瞭;萬一八字不閤,旁人也許要笑她傢高攀不上做官人傢。她打定主意,要開一張假八字給媒人拿去。第二天早晨,她到祠堂濛館去,請先生開一個庚帖,故意錯報瞭一天生日,又錯報瞭一個時辰。先生翻開《萬年曆》,把甲子查明寫好,她拿迴去交給金竈。
那天下午,星五先生娘到張傢店拿到瞭庚帖,高興的很。迴到瞭上莊,她就去尋著月吉先生,請他把三先生和她的八字排排看。
月吉先生看瞭八字,問是誰傢女兒。
“中屯金竈官傢的順弟。”
月吉先生說,“這個八字開錯瞭。小村鄉的濛館先生連官本(俗稱曆書為官本)也不會查,把八個字鈔錯瞭四個字。”
星五先生娘說,“你怎麼知道八字開錯瞭?”
月吉先生說,“我算過她的八字,所以記得。大前年村裏七月會,我看見這女孩子,她不是燦嫂的侄女嗎?圓圓麵孔,有一點雀斑,頭發很長,是嗎?麵貌並不美,倒穩重的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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