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5
1.龙应台小说集,呈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龙应台。本书汇集龙应台发表在海峡两岸重要文学期刊《小说月报》、《联合文学》等的所有小说。
2.小说就是龙应台的面具,面具后面是她无法表达的情感。每一个故事都是关于生命的陷阱和生存的代价,关于黎明时醒与梦之间的彷徨与脆弱……
3.没有《野火集》的锋芒刚劲,不是《目送》的深情美丽,而是犀利展现女性内心世界的矛盾纠结,追问女性社会角色和自我认知,在极度平静、不动声色的文字下,藏着惊心动魄的人生、诡谲骇异的故事。
4.《银色仙人掌》是龙应台在黑夜里独自摊开的密码簿。每一篇都是小说形式的一种尝试和探索,从意识流的流泻,到人生倒带式的倒叙……七个故事,看似各自独立,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篇与篇之间或隐或显、若即若离的关联。故事的迷宫,就是人生的幻城。
龙应台小说集,呈现的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龙应台。
其中多篇,发表之后就锁进了抽屉,被作者自己遗忘。作者出远门浪迹天涯去了,背着一个人们看不见的行囊,行囊里面的轻重,只有作者自己知道。旅途是逆向的,从一个人的荒野到滚滚红尘,像一个持假护照的地下工作者,在白天经营跌宕的世界,在夜晚解读灵魂的密码。
龙应台,父母1949年渡台,在高雄大寮的自来水厂出生,南部的农村渔村中成长。留学美国九年,旅居欧洲十三年,生活在香港九年;实地为台北市和台湾擘画文化政策共六年。是一支独立的笔,也是爱陪母亲散步的女儿、常被儿子调侃的母亲。
2014年12月,辞官回到“文人安静的书桌”。
自序/还在灵魂的旅次中
【辑一】
银色仙人掌
高健壮的一天
外遇
看鸟
【辑二】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堕
找不到左腿的男人
代跋/面具
【选读:《外遇》】
眉香正要上厕所,瞥见明义的公事包像个沙锅鱼头似的张着大嘴打开着,她心里一动,走过去,在里头迅速地翻了一下。两封信,粉蓝色的信封,完全不属于一个银行经理的公事包,落在她手上。信封上斜斜地写着“Confidential”,李明义经理亲启,中正路八十三号华南银行。
明义在卧房里换衣服,哼着歌。她觉得血往脸上冲,心跳得厉害,膝盖发软。几个月来怀疑的事,马上就要揭开了,她慌张,觉得大祸临头,听到明义向这边走近的声音,急急逃向厕所。
锁上门,在马桶上坐下来,像一个病人般虚弱。
“眉香!”
“哎!”她提起力气答应。
“我的拖鞋在哪里?”男人在客厅里喊着。
“洗了,”她说,“在阳台上晒着,应该已经干了。”
“什么?”男人就在厕所门口,“你大声一点。”
眉香又说了一遍。男人哼着歌走开了,他愉快得像只小小鸟,她想。
厕所的瓷砖地上凌乱地堆着报纸,花花绿绿的时报影艺版;明义坐在马桶上就必须看这一版,“最轻松,”他说,“帮助排泄。”水槽底下的瓶瓶罐罐是她学雕塑的材料。小女儿上了大学之后,不愿意再和姐姐同房,眉香于是将自己的工作房让了出来。所谓工作房,是她从前烫衣服、补袜子、摆裁缝机的地方;孩子们大了,她开始学雕塑,开服装店之后,房间里就堆满了布料和美工刀之类的工具。工作房没有了,这些东西就流向阳台和七七八八的角落,譬如水槽下这一块可贵的空地。塑料飘着一种香气,像口香糖,也像指甲油,还不难闻。
她冲了马桶,盖上盖子,又坐下来,两封信一直捏在手里。水声哗啦哗啦的,她闭起眼睛,觉得全身发抖,透不过气来;马上就要知道是谁了,马上就要知道是谁在电话那一头不出声就挂掉,是谁在他的记事本的空白页上画了一颗心。马上就要知道为什么他出差回来口袋里有两张车票,饭店的账单上有两人份的开销,马上就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穿起粉红色的衬衫,为什么对着镜子就直吹口哨,为什么那么愉快洒那么多的古龙水!马上就要知道了……
眉香愣愣地盯着浴缸。这个浴缸越来越小,因为丈夫的体积越来越庞大。他一躺下去,水就漫出来,流到地上。每次水一流出来,她刚好将他换洗的衣裤拿来,就要叫,“你就不能少放点水吗?”他心满意足地沉进热水,她就想起曹植量大象的故事,溢出来的水等于他的体重?还是,留在缸里的水才是他的重量?她搞不清楚。办公室坐久了,男人的肚子越来越肥厚,她是确定的。晚上压在她身上,常让她觉得窒息,做爱是义务,不是享受。
“喂!”他又来到门边,“你孵蛋吗?”
“女儿们今天不回来了是不是?”
“肚子不舒服,”她哑着声回答,听起来像哭,“她们学校露营,明天回来。”
“那我先吃了。”
“好。”
拖鞋啪啦啪啦过去。
我的小小哈巴狗:
我今天的心情是粉红色的,哈巴狗知道为什么吗?
猜猜看还有哪里是粉红色的,除了心以外!
你的没有爪子的母老虎
我的小小哈巴狗:
下星期六你可以出差吗?
小猫咪想出去走走,跟你天涯海角。
你的甜蜜的睡不着的小猫咪
眉香的手虚软地垂下来,背靠着水箱,脑子里昏昏的,不知道该想什么。信纸上端印着公司名号:益兴纺织厂,新市镇中山路二二八号。美凤,怎么会是美凤!不是昨天才和她通电话要到店里来看衣服吗?她说了什么?天哪!她说了什么?她说,她帮刚结婚的朋友买丝质内衣,黑色镶花边的,连身束腰的那一种。她说她星期一晚上可以早点下班过来,“我们也好聊聊,”她说,然后就笑了一阵。她还问,对了,她还问,“你老公好吗?”眉香说,“就是这样嘛!很忙,常出差!”美凤又笑一阵,有点莫名其妙的,但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想不出话说的时候就用笑来填补空间,好像是个害怕安静的人,而她笑起来其实并不好看,有点暴牙,两边的虎牙又特别尖锐突出,笑起来就难免有点青面獠牙的味道。个子特别娇小,恐怕一百五十公分都不到。若是只看背影,会以为她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又瘦,整个人看起来干干的,是谁说的?“不开口就知道是个老处女!全身缺水。”
哎,这不正是明义的话吗?有一天他下了班来店里接她,美凤正好在,不是吗?那一定是个星期二了,因为每个星期二晚上她有雕塑课,明义总是先来把她送去东宁路再回家。三个人在店里聊了一会儿,美凤说她们厂里做西装的毛料特别好,她似乎还摸了摸明义的西装袖口,试图推断那是什么质地的料子,还说哪天她可以带布料来让他选。那天明义情绪很坏,她记得,因为晚上在床上他说起一笔来去不明的款项,显得很担心,而第二天消息就上了报。后来他们熟识的一个经理被撤了职,提心吊胆了好久的李明义反而补上了经理的缺。对升迁原本已经绝望的丈夫在天上掉下了这个好运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每天早上不再怨天尤人,咕咕哝哝为什么就偏偏他得早起。当上经理之后,他对着镜子打领带时一定哼着歌。不对,他究竟是在升经理之后还是在有外遇之后开始哼歌的?
难道,他开始哼歌—不是因为升经理,而是因为有了美凤?
眉香怔怔地想着,两只手捧着下巴。马桶抽水停了,浴室静得出奇。一只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响着,好像在测量她思考的速度。“喂!”外边的男人在叫,“你完了没有?”
眉香无意识地说:“我完了!”
“什么?”
“没事!”她站起来,把信塞进裤袋,扭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哗啦冲着。外边丈夫说的话她因此没听见。
她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空荡荡的,丈夫显然出去了,她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还有一点时间把事情想清楚。不能忍受进入两个人的卧房,因此折进小女儿的房间,掩上门。读大一的女儿是个文艺少女,墙上贴着长长短短的诗句和箴言?“要筑梦,也要踏实”,“对你自己负责”,“勿草草人生”,“不要问他为你做了什么,问你为他做了什么!”,“青春不要留白”。她面对着一面镜子坐下,镜子旁挂着一块麻布,戴孝人穿在身上那种深褐色的麻布,麻布上有一行毛笔字“认识你的玫瑰花吗?对你的玫瑰付出多少你就得到多少”,落笔是什么什么斋的什么什么山人。
她叹一口气,看见镜子里的人;不出门就不化妆的她,在这个星期六的下午,看起来脸孔蜡黄粗糙。额头眼角爬满皱纹。嘴唇苍白干燥,还有一点脱皮。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好看的牙齿,那是花了好几万在日本做的假牙。头发,她用手爱怜地摸摸头发,因为刚烫过,好像被火烧焦了一样,发尾焦得卷起来。
这,是一张五十岁的女人的脸孔!她瞪着镜里的人,五十岁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好惭愧的!她对自己说,说得很大声,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开始化妆,像平常要出门时一样,小心翼翼地一样一样来。女儿并不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还都是做妈的人送的。先上粉底,均匀地抹在脸上,本来苍黄的脸现在泛着一点粉红的意思,可是毛细孔却又显得特别粗。然后扑上粉,把毛细孔掩掉。在画唇之前她先涂油膏,并且用牙齿咬掉唇上一块干燥的皮。画眼线的时候,她把脸凑近镜子,想看真切些,却突然停下动作,这一切,包括自己堵死在心里的难过的情绪,这一切都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就是读家专的时候吗?同班的夏雪丽和刘大同偷偷约会了一次,被她发现了。被背叛的痛苦她原来是知道的。和夏雪丽那么好,每天彼此相等着去吃饭,睡一张床谈话到天亮,那么好却挡不了她去勾引刘大同—当然,也可能是刘大同找她,但是谁勾引谁并不重要,背叛就是背叛。眉香在自己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发现,被人背叛是人间最痛苦的情感,这种痛苦经验过后,人就无所畏惧,因为不再有比被背叛更大的痛苦。她才十九岁,她承受住了。就当原来的自己已经被撕掉死去,问题由一个全新的自己去应付。她应付得很好。白天仍旧和夏雪丽手牵着手去餐厅吃饭,晚上仍旧和刘大同去咖啡馆约会,只是在心里对自己发誓,绝不原谅背叛自己的人,而且绝不做那背叛的人。
两者,她都做到了。夏雪丽不久就被学校勒令退学,不得不转到外县的学校,和她,和刘大同,都断了关系。走的时候哭得两眼红肿,抓着眉香的手舍不得放。眉香和刘大同,却也没有缘分,若是早知道和刘大同也不会有结果,眉香或许不致做得那么绝,可是,谁能预知未来呢?谁知道刘大同后来会出车祸呢?她没有理由忏悔自己做的事情。夏雪丽和她一起去逛台南最大的百货公司,和往常一样,她们只是走走逛逛,里面的东西谁也买不起。和往常不一样的,她趁夏雪丽上厕所的时候在她包包里塞了一件价值上万的丝裙。夏雪丽还没踏出百货店的门就被侦探一把抓住了,事情还闹得真大。眉香,一直很镇定。雪丽留在宿舍里的行李还是她打包寄走的。
才将眼线描好,精准细黑的一条,不提防眼泪却流了下来,大把大把很多的眼泪。尚未干的眼线晕荡开来,染成两潭黑墨,挂在眼下。她丢下画笔,索性趴在桌上痛哭起来,不,这不一样。十九岁和五十岁不一样。她已经给了这个男人大半辈子,而且她是一个不错的妻子。家专培养出来的她能烤蛋糕能裁衣服会打毛线;长得不算特别出色,总算整齐,带出去也从没教他丢过脸。要说责任心,孩子小时,她全心全意带孩子,孩子大了,她经营服装店也弄得有声有色,从一个两公尺宽拥挤不堪的店面变成现在明亮宽敞铺着原木地板的高级舶来品店,不是人人能做的事。橱窗已经做好,就等买到体型别致的模特儿,她的精品店将是中正路上最有格调的服饰店—这些,他难道看不见吗?学人体雕塑,没有多久就和老师一起参加作品展。她的个性里有一个优点:一件事情一旦开始了,她一定锲而不舍做到底,做尽最后一个细节。雕塑老师赞美她捕捉线条的精准和细心:“眉香的手可以做外科手术。”她的店里摆着几尊半截的裸女像,每一尊由天花板上隐藏的灯光照着,很有小小艺术馆的气氛,多少男人羡慕他有这样能干的老婆,他会不知道?
要说照顾他,开店之后固然忙一点,周末不也全耗在他身上吗?男女之间的事,她也从来不曾拒绝过他。激情当然没有了,可是他们已经是二十几年的夫妻,没有激情也是自然吧?吵架,当然也吵,他觉得她太斤斤计较,她觉得他太无所谓,可是哪对夫妻不吵?所谓斤斤计较,也不过芝麻小事。譬如她挤牙膏,一定从牙膏管底端挤起,一节一节往上,到最后完美而彻底地挤空一条牙膏。她极受不了丈夫的随便,看不得一条牙膏被挤得歪七扭八的。比较认真的争吵,也不过像上回租他们房子的人慢了一个月的房租,眉香就把水电切了,明义觉得她过分,可是事实证明,切水电绝对有效,那房客第二天就来补了房租,明义哑口无言。再说,两个人之间没什么话好说,可是又有谁在一起活了二十几年还有新鲜的话没听过、没说过呢?把一百个男人放在一间黑室里,她都能辨认出他咳嗽和放屁的声音,这不就是夫妻吗?他究竟要什么呢?
我没有对不起他。
眉香猛然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粉和油膏稀稀糊糊地粘着,混着鼻涕眼泪,她抹着眼泪喃喃地说:我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我。
是他对不起我。想到丈夫穿着粉红衬衫对着镜子打领带边哼歌的轻佻样子,眉香感觉到刺心的嫉妒,不是对美凤,而是对丈夫—他怎么能那么快乐?她守着婚姻,也许是一个发霉的倒霉的婚姻,可是她忠实地守着它。男人凭什么把他的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他有什么快乐的权利?
也太迟了!现在说谁对不起谁,也太迟了!事情已经发生,要怎么解决?怨怼没有用,问题要解决,解决!
眉香设法回忆她所读过的小说,小说里到处有外遇的情节,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记得的故事,女主角好像都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年轻貌美的女人趾高气扬地离开不忠的丈夫,自己去赚钱,自己去生活,还可以再找个丈夫,比以前的更好,幸福快乐地过新的一生,天哪,我哪里还有新的一生?哪一个外遇的女主角是个五十岁的女人?
眉香把头重重埋在手臂里,闭上了眼睛,她觉得异常地疲倦,虚脱。是的,我也想离开他,用离开来惩罚他,看他没有我要怎么活!
可是他也许活得很好。
那么我自杀,看他怎么受良心折磨,看他怎么面对社会的谴责!
我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该死的是他们—是她。
离开他!反正孩子都能独立了,你有你自己的店,做一个坚强的单身贵族!
让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坐享其成?和他辛苦打拼的是我,消耗了青春的是我,成果却由她来享?让她做经理太太,我变成离婚弃妇?我的房子让她住,我的床让她睡,我的厨房让她用?
坚强的单身贵族?四十腰,五十肩,我腰酸背痛,割了子宫,动不动就累,累了就感冒,一感冒就要躺床上,离开他,谁来照顾我?做一个病在床上没有水喝,没有药吃,没有人扶去看病的单身贵族吗?一转眼我就要六十岁了—谁听过六十岁的单身贵族呢?
离开他,让他们去快乐?我不干,我不干,老天爷,这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是了,那天晚上,去上雕塑课的那个晚上,美凤是搭了他们的便车的。“你们去东宁路?”她说,“真巧,我住胜利路,就在附近。”明义就邀她一起坐他的车,而眉香客气,让她坐前面,和明义并肩,两个人在前头聊了一路。眉香坐在后头,开始还倾身向前,保持三个人的寒暄,后来累了,就往后倒进座椅,任他们去谈。就是那时开始的吧?
可是明义说:“看起来就知道是个老处女,全身缺水。”眉香白他一眼,嫌他刻薄。他们怎么会开始呢?
西装!一定是那套西装。明义要陪董事长到德国开会,需要一套新西装,对,想起来了,是她自己打电话给美凤的,要求美凤带一些料子来让她挑,美凤很爽快地答应了,隔天就带了好几匹料子来到店里,她因此请她吃日本料理,快吃完的时候,明义也来了,看到布料很高兴,“美凤小姐人真爽快……”“哪里,”美凤说,“李先生应该到我们公司里来挑,货色真的很多……”
对了,我明白了。她摸他的袖子,她笑,一直笑,一副极天真的样子,三十八九岁的人了,还作出少女的娇态,还会伸舌头,眨眼睛。我以为是她没结过婚的关系,谁知道……原来是一场计算。
【自序/还在灵魂的旅次中】
这是一本小说集。总共七篇,其中有四篇,发表之后就锁进了抽屉,被作者自己遗忘。作者出远门去了,有点浪迹天涯的意味,背着一个人们看不见的行囊,行囊里面的轻重,只有他自己知道。旅途是逆向的,从一个人的荒野到滚滚红尘里流浪,像一个持假护照的地下工作者,在白天经营肉搏的世界,在夜晚解读灵魂的密码。
十年之后,出版社把小说找出来,要结集成书。寄去清样,同时催他写序。但是小说清样留在牛皮信封里,他一直不打开;序,也迟迟不动笔。他还在灵魂的旅次中。十年前的作品,像火车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被虎虎的风声卷走,他无意回头。
但是编辑锲而不舍的催促电话一通比一通急,连打了三个月,终于迫使他剪开了牛皮信封,开始重读自己的作品,准备写序。
全然陌生,竟像是读别人的作品。他万分惊诧地读每一个故事,发现里头每一个故事都是关于生命的陷阱和生存的代价,关于黎明时醒与梦之间的彷徨与脆弱。
……苍蝇站在一扇玻璃上,翅膀急促拍打,发出电线接触不良时那种嗞嗞的电磁声;它在盲目地、绝望地寻找出路。
读完小说,已是凌晨,窗外一片漆黑;夜寒如水,一只狗在深巷里忧郁地叫着。
他坐在沙发上,书稿摊开一地;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重重的黑暗里。再怎么流浪,也逃不掉存在。
所谓小说,不过就是那黑夜里独自摊开的密码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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