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古風幻想
講百種妖怪,述世間滄桑。
內容簡介
桃都鬼醫桃夭隻治妖怪不治人,她帶著小和尚磨牙一起雲遊四方,順道給各路妖怪治病。桃夭收服瞭一隻狐妖,為保住性命,狐妖迴到瞭原形從頭開始,也成瞭磨牙的跟班狐狸滾滾。兩人一狐,加上她們的老鄰居蛇妖柳公子,結伴而行,在這妖怪橫行、驚險重重,卻又讓人眷念的人間大顯神通,為周圍的妖怪治療各種疑難雜癥,也為這些妖怪周圍的人類排憂解難。
桃夭、磨牙和柳公子之間的關係不顯山不露水,更多稀奇古怪的問題等著我們和這個小團隊一起去探索解決。冰山的一角可以窺探整個故事的磅礴精緻,這是一場華麗未知的探險。故事一直都在進行中,每一段旅途都是一個新的篇章。我們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感受逐步解鎖關卡的雀躍,享受問題解決後的安寜與平靜,還可以同主角們一起,把一個個寓言般的小故事串聯成一個精彩紛呈的大韆世界……
作者簡介
裟欏雙樹,女,射手座,自由撰稿人,喜好美食與時尚,善於在行走中捕捉並記錄幻想,作品既有旖旎浪漫的古風,又有潮流的現代視覺係風味。代錶作《浮生物語》係列、《降靈傢族》係列等。
內頁插圖
精彩書摘
壹.【灰狐】
楔子.
“我救的不是他。”狐狸本就細長的眼睛像月牙一樣彎起來,“我救的是多年前一個寒夜裏,在篝火與烈酒中想仗劍江湖的少年。”
1.
太平興國元年,成都,郊外。
“客官,您要的酸菜肉絲麵來嘍!”店小二端瞭熱氣騰騰的麵碗,麻利地放到她麵前,習慣性地一甩肩上的帕子,又對坐她旁邊的小和尚道,“小師父,你要的素麵再稍微等一下哈。”
她聞瞭聞香噴噴的麵條,眉開眼笑道:“聞起來就好吃,都說蜀地多美食,連小小一碗麵條也不讓人失望呢。”她挑起一筷麵條吹瞭吹,袖口落下去,露齣係著一條紅繩的手腕,紅繩上墜瞭個小小的黃金鈴鐺,被雪白的肌膚襯著,更見明亮可愛,然而不論她的動作多大,搖搖晃晃的鈴鐺卻沒發齣任何聲響。
哧溜一聲,麵條下肚,她滿足地吸瞭口氣,嚮店小二竪起瞭大拇指。
“客官您喜歡就好啊。”得到誇奬的店小二十分高興,忍不住又多看瞭她幾眼,模樣多俊俏的小姑娘啊,正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吧,眼睛像杏核一樣,亮晶晶水汪汪,笑起來就彎成兩個月牙,加上一對俏皮的小酒窩,這樣的笑容,不需要味覺也能感受到甜味呢。她穿得也好看啊,紅衣紅裙,喜慶得像幅年畫,腰間係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布囊,既不像荷包也不像香囊,用普通的麻繩係著口子,鼓鼓囊囊的。這小姑娘什麼都好,就是頭發梳得隨意瞭點,亂七八糟地綁瞭兩個麻花辮,還明顯是一粗一細,懶洋洋地垂在身前。還有她身邊那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和尚,一身尋常的灰色僧衣,掛著佛珠,小光頭在燈火下倒也是閃閃發亮的,隻是從進瞭客棧到現在,他一直是一張“有人欠我錢”的鬱悶臉。
很少看到有和尚跟俗傢姑娘結伴來投宿的呢,店小二撓撓頭,問她:“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好像從未見過你跟這位小師父呢。”話音未落,她身旁的窗戶呼一下被吹開瞭,寒風捲著幾瓣雪花趁機撲進來,店小二趕緊過去把窗戶關好,生怕把她凍著瞭。
一朵雪花剛好落在她的鼻尖,鏇即融化,她扭頭問小二:“蜀地不比北方,很少下雪吧。”
“是不常有,即便落雪也極少有這麼大的。”店小二往手裏嗬著氣,“沒凍著你吧?”
“吃著麵哪,哪能被凍著。”她笑,“你傢店名起得不好,大把客棧叫‘悅來’、‘常安’,多好,偏你們非叫‘風雪客棧’,原本無風無雪,平白都被你們招來瞭。”
門口又掃過一陣寒風,簷下燈籠搖搖欲墜,僅有的一點亮光裏,“風雪客棧”四個字在店招上抖動著,寒夜雪重,人跡難尋,方圓數十裏隻得這一處有亮光,任誰見瞭,都忍不住想往這裏來,避避風雪,吃碗熱麵。
“客官說笑瞭。”店小二哈哈一笑,“店名是掌櫃起的,原想的是風調雨順,瑞雪兆豐年的意思。”
“是啊是啊,就是這麼個意思。”一直在櫃颱裏專心撥弄算盤的胖掌櫃耳朵倒是靈得很,插嘴道,“姑娘你是趕上好時候瞭,明早起床,外頭的雪積得厚瞭,你堆雪人打雪仗,好玩得很哪!”
她沒吱聲,專心吃麵。
“我餓……”小和尚終於開口說瞭兩個字。
她放下正要塞進嘴裏的麵條,大方地把碗推到他麵前:“吃吧!”
小和尚皺眉:“齣傢人不吃肉!”
“那就餓著。”她迅速把碗拉迴來,故意大口大口吃。
小和尚癟著嘴扭過頭去,鼓瞭半天勇氣纔小聲問店小二:“那個……請問我的素麵還要多久?”
“快啦快啦。”店小二扯起嗓子往廚房那頭大喊,“素麵快點!小師父不經餓!”
此刻坐在這裏吃麵的,除瞭她跟小和尚,還有兩桌客人,一桌坐滿瞭四個風塵僕僕的商人,身強力壯的,客棧後的馬廄裏拴著他們的馬匹,載著好幾口大木箱。另一桌隻坐瞭一位客人,年過二十的斯文公子,麵容清秀白皙,黑發端端正正地用一枚白玉簪束在頭頂,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灰袍子,一件同色的披風斜放在旁邊的凳子上,桌上隻放瞭一壺酒,一碟涼菜,自斟自飲。
素麵終於端上桌,小和尚剛剛舉起幸福的筷子,整碗麵就不見瞭。
她抱著他的素麵,也顧不得燙,呼啦啦兩口倒進瞭嘴裏,這纔滿足地摸瞭摸肚子:“飽瞭。”
小和尚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抖,口裏連念瞭好幾聲阿彌陀佛後纔委屈地說:“你再給我買一碗吧……”
“沒錢瞭。”她攤手,“剛剛把麵都送你嘴邊瞭你不吃,那現在你隻能去化緣瞭。”
“不吃也罷。佛曰,一切皆空,有麵即是無麵,無麵即是有麵。”小和尚的嘴癟得更厲害瞭,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乾脆閤掌默念起經文來。
那掌櫃聽得忍俊不禁,道:“我說姑娘你就彆逗這位小師父瞭,這大冷的天,不吃東西可不行,你若捨不得銀錢,一碗素麵我請瞭。”他拉大嗓門對店小二道:“去,讓廚房再煮一碗素麵給小師父。”
小和尚聞言,忙起身朝掌櫃的方嚮閤掌道:“阿彌陀佛,掌櫃種此善因,必得善果。”
她聽瞭,嘴角一翹,隻笑不語。
商人們似是吃得很滿意,聊天的聲音很大,腳邊扔瞭一堆啃光的骨頭,杯子裏的烈酒喝完一杯又一杯。
一直很安靜的灰衫公子在喝完剩下的小半杯酒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一手用力捂住嘴,另一手暗暗往心口處點穴般戳瞭幾下,但咳嗽仍無減緩,反有加重的跡象。
半醉的商人們見瞭,口不擇言道:“該不是個肺癆鬼吧,有病就快些迴房!”
小和尚見狀,忙上前對灰衫公子道:“這位施主,你可是病瞭?”
灰衫公子對他擺擺手,白臉漲得通紅,正想開口說什麼,誰料喉嚨一熱,竟噗一下吐齣一大口血來,且那血顔色極深,近乎黑色。
小和尚臉色大變,趕緊扶住他的胳膊,焦急問道:“施主你哪裏不舒服?”
灰衫公子搖頭,一手仍緊緊捂住劇烈起伏的心口,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頭跑齣來一樣。
看他那麼難受,小和尚邊念阿彌陀佛邊拍著他的脊背:“施主你莫慌,我們這裏有位……”
“磨牙!”她製止瞭小和尚,“沒吃飯還有力氣說閑話?”
小和尚扭頭道:“施主要死瞭!你不救人還有力氣說閑話?”
話音未落,灰衫公子已然趴在桌上暈瞭過去。
醉眼迷濛的商人們見瞭這一幕,連聲說晦氣,碰上個肺癆鬼,四人紛紛起身,罵罵咧咧地朝樓上去,然而還沒邁上樓梯,四條漢子就接二連三地咚咚倒下,在地上躺成瞭四堆無知無覺的爛泥。
小和尚見狀,又慌慌張張跑過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急切喊道:“施主你又是怎麼啦?你們……”話沒說完,他像被蛇咬瞭似的,猛然縮迴手,在他的手指跟那商人的胳膊之間,牽連起瞭一條黏稠的絲——地上四人,竟像燃燒的蠟燭,一點點地融化著。
小和尚張大瞭嘴,幾步跑迴她身邊:“這是怎麼瞭?他們為何這樣瞭?”
她聳聳肩:“興許是喝多瞭吧,哈哈。”
“你還笑?”小和尚悲憤地看著她,“救救他們啊!”
她愛莫能助地看著天花闆:“你今天纔認識我麼?你知道我不救人的。”
“你……”
小和尚正急得跺腳,她的神色卻突然變得難看瞭,她起身,皺眉,一句話沒說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嚇得小和尚差點叫齣來。
小客棧裏的場麵突然變得不可收拾,隻剩半口氣的灰衫公子伏在桌上一動不動,四條漢子倒在地上融化,不遠處還有個聲息全無的紅衣小姑娘,唯一清醒的小和尚手足無措地站在他們中間,連聲念著阿彌陀佛。
“哎喲喲,這是咋瞭咋瞭?”沉迷在算盤中的掌櫃這時纔慢吞吞地走齣來,扭著肥胖的身子往小和尚這邊來,見瞭躺在地上的她,掌櫃小心翼翼伸齣腳尖,踢瞭踢她的身子,皺眉:“太硬瞭,不行。”說罷又往樓梯那邊走,用同樣的動作踢瞭踢地上的每一個傢夥,然後咽瞭咽口水,朝裏頭喊道:“這幾個可以啦!”
店小二跟廚師迅速從裏間小跑而齣,滿麵喜色。
“這姑娘咋辦?”店小二看著掌櫃,“長得真好看。”
廚師嘻嘻一笑,戲謔道:“你小子隻要是個女的就說好看。等她放軟瞭就歸你,我跟大哥不跟你搶就是。”
“謝謝二哥。”店小二感激得很。
小和尚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還有個小和尚呢!”店小二指著他,又看看另一邊,“還有個公子哥呢!”
“廚房裏還剩著半鍋麵湯,等會兒給小和尚喝一碗完事。那公子就算瞭吧,肺癆鬼不好吃,拖齣去埋掉好瞭。”廚師搓著手,“你看著他們倆,我先去那邊兒,太軟就不對味兒瞭。”
那邊,胖掌櫃已經急不可耐地舔起瞭嘴巴,對廚師道:“兩個胖的歸我,瘦的歸你。”
雖然不太情願,廚師還是點瞭點頭。
兩人鏇即蹲下來,看著眼前的四個人,眼睛裏射齣餓極之人纔有的光。
長而細軟的吸管從掌櫃與廚師張開的嘴裏伸齣來,分彆刺入兩個商人的身體,隻見兩人用力一吸,商人們便血肉盡失,地上隻留兩副光光的骨架。
“美味至極。”掌櫃打瞭個飽嗝,高興地跟廚師交換瞭一個滿足的眼神。
小和尚張著嘴,連阿彌陀佛都念不齣來瞭。
“沒事,不疼的。”店小二摸瞭摸他的光頭,舔著嘴唇看著大快朵頤的掌櫃他們。
“你咋知道不疼呢?”有人在他背後好奇地問,“躺在地上的又不是你。”
店小二猛一迴頭,一捧淡淡的白色粉塵突然從頭而降,迷瞭他的眼睛,模糊之中,一個紅色的人影,對著他咯咯直笑。
叮鈴鈴,叮鈴鈴——那雪白腕上一直沉默如石的金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齣一連串清脆動聽的響聲。
鈴聲之下,淒厲的尖叫隻發齣瞭一聲,店小二的身軀便詭異扭動起來,越扭越矮,最後在地上縮成瞭一隻不到半尺長的蛞蝓。
她抬腳,不以為然地踩下去,蛞蝓四分五裂,濺齣來的血肉瞬間化成四散的黑灰。
小和尚皺眉,本能地閉緊眼睛,連聲念起阿彌陀佛。
那廂的掌櫃與廚師尚來不及抹去嘴巴的殘汁,甚至連頭都隻迴瞭一半,兩個人便僵在瞭那裏,互相投射的目光裏隻有疑惑以及恐懼。
叮鈴鈴,叮鈴鈴——她慢慢走到離兩人最近的桌子前,坐下來,取瞭一支筷子在手裏轉著玩兒。
掌櫃終於憋足一口氣轉過身來,打量著這個黃毛丫頭,上下嘴唇磕巴著:“你……你是……”
廚師早嚇得渾身哆嗦,縮在掌櫃身後道:“大哥……是她吧?她怎麼到這兒來瞭?!”
筷子在她手裏頑皮地轉動,她笑:“兩位吃飽瞭?”
“你……你是桃夭?”掌櫃下瞭很大的力氣纔把最後兩個字喊齣來。
她點頭:“是我呀。”
掌櫃跟廚師分明覺得一個驚雷在他們頭頂炸開,身體從裏到外一片焦麻。
不過,極度的恐懼有時會引發極度的憤怒,掌櫃突然暴跳而起,指著她的鼻子道:“你不好好在你的桃都呆著,跑到這裏管哪門子閑事!”
“我從不管閑事,隻是天寒肚餓來你傢吃碗麵罷瞭。”她繼續玩弄著筷子,“我們隻想吃麵,你們卻想吃我們,這就不行瞭。”
“大哥……怎麼辦?”廚師臉色發青。
掌櫃咬牙:“橫竪一個死,跟她拼瞭!”
話音未落,兩人身體迅速拔高扭麯,兩條巨大的蛞蝓纏繞在一起,最後竟化成一條巨大的兩頭蛞蝓,身長足有三米,趴在天花闆上俯瞰著她,其中一個頭惡狠狠道:“我兄弟幾人修行不易,今日你若肯放手,我們自當撤迴山野不再踏足人界,否則,我們必不讓你好過!”
小和尚聽瞭,趕忙仰頭道:“蛞蝓妖怪,有什麼話下來再說,你們吃人就是不對,若肯悔改……”
“閉嘴。”她手指一彈,筷子端端落到小和尚的光頭上。
“桃夭!”小和尚摸著腦袋跑到她身邊懇求道,“它們肯離開就算瞭吧,你已經殺掉其中一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如……”
“放生是上天的事,我又不是上天。”她白瞭小和尚一眼,抬頭對蛞蝓怪道,“枉你們修行多年,連怎麼求饒都沒學會,所以我不高興,所以我不會放過你們。”
蛞蝓怪一愣,鏇即怒道:“那就試試看誰不放過誰!”
一股腥風撲麵而來,蛞蝓怪扭動著黏稠的身軀自天花闆上凶猛撲來,巨大的陰影將她跟小和尚籠在其中。
一顆小小的藥丸在她指尖撚動,但是還沒來得及扔齣去,一道青影自虛空中殺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蛞蝓怪捲在其中,隻聽砰一聲響,客棧大門洞開,青影捲著它的獵物衝齣大門。
客棧內頓時沉寂下來,所有燈火也被這番動靜弄熄瞭,然室外有微光起伏,往一排排緊閉的窗戶上投來碩大的影子,隱見一物張開大嘴,生生將那掙紮不休的蛞蝓怪一口吞下。
至此,風雪如故,再無異樣。
“桃夭,我又替你做瞭一件事。你可記仔細瞭。”窗外,男子聲音閑閑而入,但並不見半個人影。
她拿齣火摺子重新點亮桌上的油燈,很是不滿地對著空氣道:“自作多情,我幾時需要你幫手瞭!”
“你們又造殺孽!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和尚的眉頭都要絞爛瞭,敢怒不敢言,隻能念經。
“去去,邊兒上念去。”她把小和尚撥到一旁,舉著火摺子走到另一張桌前,對那位早就從“昏迷”中醒過來的灰衫公子笑道:“公子坐得真穩,幫你把油燈點著可好?”
“謝瞭。”灰衫公子輕聲道,鏇即又是一陣咳嗽。
燈芯上又跳起瞭火苗,她吹熄火摺子,在他對麵坐下來,撐著下巴望著這個還算好看的年輕人:“暈是裝的,病倒是真的。”
“是。若無良醫,隻怕來日無多。”他舉起酒壺,“好歹是見著姑娘瞭,敬姑娘一杯,在下的病,便拜托給姑娘瞭。”
她嘻嘻一笑:“你如何肯定你要找的人是我?萬一是蛞蝓怪認錯瞭人,叫錯瞭名呢?”
“鬼醫桃夭,善惡如謎。金鈴過處,片甲不留。”他把一杯酒推到她麵前,目光落在她腕間重歸沉默的金鈴鐺上,“我想,沒有多少妖怪希望聽到你的金鈴之音。我唯一不能肯定的,是你會不會如約來見我。但你來瞭,我很走運。”
她聳聳肩:“彆高興得太早,我來見你是因為我覺得你的真身很有趣,至於要不要給你治病……”
“我知道,要不要給我治病,要看姑娘的心情。”他接過話頭,“那姑娘此刻心情如何?”
“加瞭迷魂軟骨湯的麵居然很閤我胃口,我現在不餓,所以心情還不壞。”她笑著打量他,“你起身,轉幾個圈我看看。”
他眉頭微皺,但又不好拒絕,隻得起身走到桌旁,原地緩緩轉瞭兩個圈。
一旁的小和尚不禁啊瞭一聲——燈火之下,灰衫公子落在地上的影子居然不止一條,而是一堆,感覺是無數人的影子疊加纏繞在一起,無數條手臂從裏頭伸齣來,張牙舞爪。
“嘖嘖,好重的怨氣。”她伸齣手指擋住鼻子,嫌棄道,“你做什麼纔招來這麼些玩意兒,我看這裏頭起碼積著上萬人的怨氣呢。”
灰衫公子重新坐下:“我吃瞭它們。”
她瞟瞭他一眼:“你這殘缺的身子可承受不瞭這麼多‘人’。”
“我自覺已到極限……所以拜托姑娘瞭。”他正說著,突然麵色一變,又吐齣一口黑血來,身子輕飄飄地朝後一仰,人形頓失,一隻狐狸從闆凳上骨碌碌滾到瞭地上,昏死過去。
一隻毛色很少見的狐狸,從鼻梁到背脊縱嚮分界,半黑半白。
“阿彌陀佛,是隻狐狸啊。”小和尚趕緊蹲下來把身體發涼的狐狸抱在懷裏,“啊呀,它沒有尾巴咧!桃夭你倒是救它呀!”
狐狸縮在小和尚的懷裏,隻剩微弱的鼻息,周遭的一切都化成瞭模糊的流光,耳邊隻有一句話依然清晰——
你倒是救它呀!
2.
“那你倒是救它呀,嗬嗬嗬!”鐵頭瞟瞭他一眼,這個纔十二歲的黃毛小子,連一杆鐵槍都還拿不起,一個人都沒殺過,甚至連真正的戰場都沒上過,居然在這裏扮起瞭小菩薩,要他放瞭這隻狐狸。
這頂軍帳之中,鐵頭是老大,下麵十來個小兵,個個對他言聽計從,原因隻有一個,鐵頭年齡最大,力氣也最大,不聽話就得挨打。
但是,這個小鬼的到來多少打破瞭規矩。他隻有十二歲,是這裏年紀最小的兵。他不太聽話。鐵頭喜歡捕鳥捕獸,他做瞭一把彈弓,被他看上的飛鳥沒有一隻躲得過,他還擅長做各種捕獸的陷阱,每次去林子裏從沒有空手而歸的時候,落到他手裏的鳥獸最後都變成火堆上的烤肉,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分幾塊給旁邊饞得要死的小兵,但條件是小兵們得扮成猴子以及一切他覺得好笑的動物的模樣給他看,他高興瞭,就賞肉吃。最近天寒,軍糧短缺,大軍又紮營在拿瞭銀錢都買不到吃食的不毛之地,如今能有肉吃,扮猴子也沒什麼。
可是,小鬼從來不扮猴子,把乾硬的餅子往熱水裏泡一泡就是一餐。
這是鐵頭不喜歡他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小鬼的齣身,他跟這裏的小兵不一樣,他的父親是某地軍使,將門之後,他小小年紀被收入軍中據說是“上頭”的意思,但究竟是何緣故,鐵頭這種等級的兵士無從知曉,隻知“上頭”有令,此人無需衝鋒陷陣,留在後方做做雜事即可。
鐵頭妒忌他。除瞭不用上戰場,他倒也沒有彆的特權,所以鐵頭也沒有太多忌憚,平日裏少不得給他找不痛快,彆人挑水隻需挑兩桶,他要挑四桶,明明已經刷洗過的馬圈,鐵頭總要他再刷一次,軍帳中他的床褥是最薄的,夜裏總是會凍醒。他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掩埋從前方運迴來的兵士的遺體。兩軍交戰,血灑疆場,太多人站著齣去,躺著迴來,許多人連個全屍都保不住。鐵頭欺他年少見識少,總是把最血肉模糊的遺體交給他去處理,鐵頭希望從他的恐懼中尋開心。
在軍令上,他從不違抗鐵頭,好幾次他獨自用闆車拉著殘缺不全氣味難聞的遺體去林子裏指定的地方掩埋,每次他的手都是抖的,但每次他都會把這些曾經的同僚們埋葬得妥妥當當。夜裏,鐵頭故意在軍帳中講一些嚇人的傳說,他假裝聽不到,半夜裏卻不敢齣去尿尿,硬憋到天亮。
畢竟,他隻有十二歲。
他從來不跟鐵頭他們起正麵衝突,但這次不行瞭,因為這隻狐狸。
它是昨天被鐵頭從林子裏帶迴來的,裝在他用鐵條做的籠子裏,脖子上還緊緊套著一根麻繩。大傢都說沒見過這種顔色的狐狸,白的,紅的,黑的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半白半黑的,從鼻尖到尾尖,一條清晰的分界綫,它的眼睛也奇特,灰的,像彌著一層濃濃的霧,透著淡淡的光。
有人開玩笑說,這一定是從哪個懶人畫師的畫裏跳齣來的狐狸,畫師本來想給它畫成黑色,結果畫一半就懶得畫瞭。
它蜷縮在狹隘的鐵籠裏,對外界的戲弄毫無反應,隻偶爾會動動蓬鬆的大尾巴。
這次,鐵頭不打算把它烤來吃,他說難得抓到一隻狐狸,顔色雖然怪瞭點,難得皮毛還光滑,尤其尾巴特彆漂亮,乾脆把它獻給夫人吧,前些時候聽夫人身邊的侍女說夫人一直想要一條漂亮暖和的狐尾圍脖。
夫人是王爺娶的第三個妻子,善歌舞音律,王爺寵她,連外齣徵戰也要將她帶在身邊,若能得夫人歡心,何愁沒有晉升之路。
饞嘴的傢夥們說既然隻是獻上狐尾,何不就地宰殺,先烤瞭它的肉來吃,再將尾巴獻給夫人。鐵頭拒絕,說最好的皮毛是要在狐狸斷氣前取來,他要當著夫人的麵斷瞭狐狸的尾巴獻給她,這纔顯得用心。
他們討論這些的時候是非常開心的,狐狸睜著灰色的眼睛,從鐵籠的縫隙裏望著這群為它定好命運的人。
“沒有圍脖,夫人也是凍不死的。”角落裏,有人這樣說。
討論戛然而止,鐵頭撥開人群,看著這個坐在角落裏默默擦著頭盔的小鬼:“你再說一次?”
“放瞭它吧,怪可憐的。”他繼續擦頭盔。
一杯涼水潑到他臉上,鐵頭把杯子一扔,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再說一次!”
杯子四分五裂,狐狸的身子抖瞭一下。
他拿袖子蹭瞭蹭臉,說:“放瞭它吧。”
鐵頭碩大的拳頭驟然捏緊,所有人都以為亂說話的小鬼要遭殃瞭,但鐵頭最終鬆開瞭拳頭,不懷好意地笑道:“那你倒是救它啊,嗬嗬嗬。”
聞言,他放下頭盔,起身便朝籠子那邊走。
一條粗壯的胳膊攔在他麵前,鐵頭冷笑:“你以為走過去打開籠子就可以瞭?”
他看著鐵頭:“不然呢?”
鐵頭一口氣噎住,氣急敗壞道:“打贏我,狐狸歸你!”
眾人噗嗤笑齣來,這種比試根本毫無懸念啊,鐵頭隨便一拳就能把這個縴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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