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6
☆ 第七屆老捨文學奬 散文奬獲得者長篇紀實文學
☆ 繼《崖邊報告》後,又一部呈現真實鄉土中國的民族誌
☆ 關於貧瘠土地的思考、真實的鄉土記事、理性的鄉愁批判
1.本書:以一個典型的蘇北農村展開敘事,通過“父親”這個人物躬身勞作的形象,用現實的筆觸正麵書寫中國農村近50年的社會變遷和幾代農民內心的矛盾與掙紮。
2.作者:杜懷超,為中國作傢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21屆中青年作傢高研班學員,江蘇省作傢協會簽約作傢,徐州市文聯專業作傢,有著一定的讀者基礎和媒體資源,其作品先後在中央電視颱《第一時間》、中國國際廣播電颱等影音媒體宣傳,並得到光明日報、深圳晚報、延安文學等紙媒體的選摘、報道。本書得到知名作傢評論傢雷達、知名學者作傢彭學明、知名學者吳義勤、知名女作傢範小青等聯袂推薦,評論傢汪政、莊重文學奬獲得者魯敏、作傢儲福金、作傢楊曉升、作傢賈夢瑋等後續推薦。
3.內容:細膩的文筆,震撼的插圖,細碎的生活,農村生活畫捲徐徐展開,讓讀者走進一個真實的農村。沒有道德的淪落,沒有獵奇的醜化,隻有真實的生活之痛。
4.話題:農民農村始終是黨中央工作的重點,曾坦誠自己有“黃土情結”。農村土地變更引發的傢庭糾紛、經濟糾紛成為社會一大熱點。
《大地冊頁:一個農民父親的生存檔案》是一部帶著農人血汗和大地塵埃的泥濘之書,從生活的艱辛與苦難中剝離齣默默的溫情。當人們書寫鄉村時,必然地要去靠近“父親”,靠近“大地”,然而隻有靠近是不夠的,隻有將自我融注到現實中去,纔能真切地體會中國大地上無數村落的悲歡。
是時候甩掉鞋子,感受大地的溫熱,用我們的雙腳在泥土中前行瞭,除此,彆無他法。《大地冊頁:一個農民父親的生存檔案》用虔敬之心書寫大地上樸素的善良,讓身處城市的我們,不禁想去探究離我們並不遙遠的農村,在那裏發生的一切,有著怎樣寂寥的傷痛,以及對生命的追逐。
這是一個人的故事,也是一群人的故事!
從建國初期到改革開放,中國的鄉村都經曆瞭哪些變化?在沒有機械的年代,中國農民是如何疏通河道以保春耕的?經濟浪潮下,新一代的農民突破瞭怎樣的觀念壁壘走進大城市,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打工潮的?農村城鎮化建設中,老一輩農民和土地之間有著怎樣的情愫?中國的鄉野,究竟進行著何種背叛與逃離?
帶著這些疑問翻開《大地冊頁:一個農民父親的生存檔案》,相信讀者心中會漸漸得齣一些答案。大地意味著生命,農民就是唱響生命之歌的人,他們比都市裏的人更貼近大地;他們能看到更加遼闊的天空,卻未必能看清腳下的道路;他們有著堅毅的心,卻也有著時代的迷茫。
本書是一部非虛構的紀實文學,用散文化的敘事講述故事。作者以農民兒子的身份追溯,重構瞭一個生活在當下的老年農民父親辛勞勤懇的生活圖景,展現瞭一個(一群)鄉村男人的生存史,也是新中國農村的變化發展史。作品時間跨度大,從五六十年代到當下的城鎮化進程的轉型期,在這樣一個大的時代背景下,作者在努力探索社會發展對於鄉村生態的改變。作者在為一個(一群)普通的農民父親背書的同時,展開瞭對於農業文明、城市文明、工業文明的思考。
杜懷超,中國作傢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一屆中青年作傢高研班學員,江蘇省作傢協會簽約作傢,徐州市文聯專業作傢。著有長篇係列散文《一個人的農具》《蒼耳:消失或重現》等。憑藉《蒼耳:消失與重現》一文獲得第七屆老捨文學奬散文奬,同名散文集由中國人民大學齣版社於2017年1月齣版。
其作品有著豐厚的情感,尤擅以樸實的生活材料編織真摯的人情和深邃的思考。作者來自農村,將田野間農人的生存狀態細細地呈現,真實客觀,卻又充滿溫情。
作傢(杜懷超)筆墨所到之處,異常細微。每一個輪廓,每一個細部,每一抹顔色,每一縷筋脈,都縴毫畢現;在客觀而生動的描摹中展開瞭豐富而奇特的想象,不但把草垛、田埂、窗簾、門、農具刻畫得光彩照人、熠熠生輝,還揭示瞭司空見慣卻被常常忽略的生活的秘密——勞動、大地和生活。
——《文藝報》
前言
序麯 門楣記
第一章 祖父記
第二章 扒河記
第三章 庵棚記
第四章 打號記
第五章 捕魚記
第六章 種地記
第七章 糶米記
第八章 買車記
第九章 看病記
第十章 婚姻記
第十一章 上學記
第十二章 內鬥記
第十三章 朝聖記
第十四章 打工記
第十五章 喂牛記
第十六章 進廠記
第十七章 逃離記
第十八章 進城記
尾聲 迴鄉記
後記
第二章 扒河記
扒河!扒河!村長再次在村中喊叫。沙啞的破鑼般的嗓子,成為暗夜裏的那隻烏鴉或者貓頭鷹,這聲音流竄犯般,成為村莊不可宣示的凶兆。村裏的人紛紛躲起來,這使得村長的聲音再次聲嘶力竭起來,有點咆哮的狀態。人們總愛把他的叫聲與肥豬在年夜被屠殺的嚎叫相提並論。看似邪惡、強悍、響亮、威嚴,實則色內厲荏,宏大的口腔共鳴裏,遮蔽著最後的恐懼和悲哀。這勝過十一月風雪的聲音,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光禿禿的曠野、光禿禿的天空,沿著柔弱無力的炊煙,從屋頂上鑽入屋內,似一股來自西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席捲著大地上到處沉睡的不知名的村莊。
咯巴巴地冷。冷的聲音。冷的天地。那種鑽入骨骼裏的冷。人走在大地上,分明就是大地的棄嬰,腿不由得癱軟,萬物的神聖與人的無助瞬間洞穿,人隨時會跌倒在大地的堅硬裏。這又能如何呢?你必須學會與季節、節氣、土地和日子、世界相處,否則你將被時間拋棄,被生活拋棄,被世間拋棄,被自己拋棄。母親從廚房抱過一堆蘆葦,嘴裏嘮叨瞭句“今年怎麼這麼冷”,就準備燃燒樹根,開始鼕天烤火的日子。這是不曾有過的事。烤火一般總是與除夕有關,那是民間一種守望和祈福的烤火。火是旺、財的隱喻。我記得那年真的冷。在母親對著樹根燃起篝火的烈焰中,我依然看到父親、母親眼睛裏摺射齣的寒冷。一傢人圍在火塘前,分明是深淵般的沉默。大姐、二姐像兩隻蜷縮的貓,窩在拐角,緘默不語。
直到今天我纔知道,扒河,在那個年代,是一場不堪忍受的生活煉獄,殘酷、冷漠、絕望和無助。一個時代的貧血,民間焉能逃脫?人們能活著或者要活下去,隻能嚮土地要糧食,要命運,要活下去的資本,這是唯一的齣口。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飢餓,不隻是每傢每戶的睏境,更是一個國傢的狀態。填飽肚子,成瞭每一個男人撐起門楣的基本責任。每年鼕季,村裏總要按照上級要求組織興修水利。沒有當代的機械,與自然抗爭的,隻有人,人是最大的最廉價的勞動力。隻有在枯水時期,疏通好河道,來年纔能保障莊稼所需要的水分。然而,一場浩大的水利工程下來,纍虛脫的大有人在。所以,每年鼕季,隻要一聽到村長在村裏喊“扒河”,村裏的老人總是嗔怒道,這是催命啊!嘴裏說著,各傢各戶還是扛起鍬或者鍁,上瞭河堤。
扒河是政治任務。村長又在村裏喊著,吼著。因為整個村莊的靜寂,讓村長衝衝的怒火燒得脆響。傢傢戶戶都緊閉門扉,沒有人伸齣頭來或者發齣一聲響動。對村長來說,必須把通知傳到各傢各戶,免得人傢說閑話或者逃脫扒河。更多的人傢在想,今年能否躲過去?村長在村路上來迴喧囂著,撂下狠毒的話:各傢都聽著,扒河,一個不能少,一戶一人,隻要褲襠長東西的,就得去,爬也得爬去。
父親在床上,安靜得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絲絲縷縷的呼吸。母親繼續小心翼翼地安排晚飯。整個一傢人的生活處於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境地。我也學著大姐、二姐的架勢,躲在火塘的黑暗中,裝著沉思。實則我是想藉著黑暗的掩護,逃脫我懵懂的狀態。這樣的境況下,我哪裏知道該乾啥?擔心一不小心遭到母親的訓斥。傢庭遇到重大事故或者麵臨艱難境地,大姐、二姐冷若冰霜,用巨大的沉默對抗,憂傷著傢的憂傷,默默地做事。我學會瞭看大人的臉色行事。對於扒河,我處於陌生與好奇,甚至有以身試法的念頭。那時的我對於生活的武器——杈耙掃帚,已經可以操作自如。受到英雄黃繼光的影響,我瞬間有瞭挺身而齣的欲望。剛要想張嘴,二姐使勁地踩瞭我一腳,我立馬閉瞭嘴。
我對母親始終充滿著神話與謎一般的解讀,至少在父親這件事上。父親病倒在床上,昏迷三天三夜。否則的話,在村長狼嚎般的嘶叫聲裏,作為男人,早就挺身而起。母親曾跟我們說過,父親十四歲就開始領門頭過日子,開荒、種地、揚場、扒河等,一個人幾乎承擔起一傢五口人所有的生活重擔。祖父去世得早,隻有小腳的祖母搭把著父親。也就是說,多年來,扒河都是父親在應戰的。十四歲的河堤,十四歲的鼕季。我常聽到村裏的男人們聊天,每談到扒河,總是充滿著一種不可估量的豪氣,同時還夾著荊軻刺秦的悲壯。縱然易水再寒,但是扒河這件事是不容商量的。扒河,是煉獄,一個男子漢的煉獄,是衡量一個真正男人的尺度。隻有淬過火的人,纔能煉齣生活的真金。在農村,一個男人就是一個傢。沒有男人的傢庭,日子是充滿卑微、恥辱的,在村裏是始終抬不起頭來的。民間處理問題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武力,靠傢族勢力或者傢庭裏男人的多少,決定勝負;另一種就是罵街,靠的是那些汙穢的言辭,距離下半身很近。諸如扒河,這枯燥單調的勞動,鄉村的人總要開點粗鄙的成人玩笑,爆粗口成為人人信手拈來的娛樂節目。
母親在昏暗的燈下,對著我們姐弟三人說,父親從來不叫女人去扒河。母親說自嫁給父親十多年來,從來沒有去過一次。父親沒有捨得一次讓母親去扒河,即使村長同意。村長曾說過扒河一定要是男人傢。是的,沒有男人的傢女人總是要去的。日子總要過下去,那麼扒河總要扒下去。有的殷實人傢找到村長,欲齣錢雇人,村長說,不要說齣錢,齣身體都沒用。村長說,你看扒河的人迴來,哪個不是要死要活的?命都沒瞭要錢有個卵用?那戶人傢臉紅而去。父親曾說過,在河堤上看到過孤兒寡母在扒河,其光景讓人辛酸。在民間,幾乎就是男人的天下,這也是村裏那些生女娃的人傢,拼死拼活要“跑反”的原因。跑反,就是因超生或者多生躲避計劃生育的意思。
我自以為繼承瞭父親的血統,是父親教會瞭我對女性的敬重。這種情結延伸到我的工作中生活裏。一遇到與之相關的事件,父親總是勸我說,人傢是女同誌,你就寬容下。母親說父親曾告訴她,扒河,不是女人傢的事。是男人,就得扛起來。這話是在病床上拉著母親的手說的。父親說這話時,已經從河堤上返迴瞭醫院。那是父親第三次纍倒在河堤上,還吐瞭血。
父親說打死纍死餓死他也不會讓女人去扒河,隻要他有一口氣在。人都說撐船、打鐵、賣豆腐是人生三苦,可這三件事父親都曾經曆過。但父親說,真正苦的是扒河。用父親的話說,扒河,苦得醃心。當生産隊長按照人口數字給各傢分好扒河任務後,餘下的就是豁齣性命般的完成任務。這扒河,其實就是疏通河道,給兩邊的河堤加土加固,以備開春蓄住雨水,灌溉莊稼。這看似原始沒有技術含量的活計,在生命的力氣和原始的農具麵前卻顯得異常艱難,以至於人顯得那麼渺小。一筐土,從河底挑到河堤上,並非易事。三趟下來,不是滿頭大汗就是汗流浹背。有的人一筐土都完成不瞭。父親說有的男人傢實在無奈就用手搬土。再強壯的男人,一場河堤扒下來,總要趴在床上休養個把月。纍齣血纍齣病是傢常便飯。扒河的夥食是自備,飯食幾乎就是稀飯、米飯,米飯、稀飯。菜呢?鹹菜或者辣椒。
母親對父親說,她不怕苦,總不能把你纍死。父親說纍死我也不要你去。母親說,我去給你做飯,總不能扒河不吃飯吧。父親堅決地說,餓死也不要你去。
父親還撂下一句狠話,除非他死瞭。
這是母親在迴憶父親扒河往事時的一段話。母親牢記在心。這麼多年我感受到母親內心堅硬之外唯一柔軟的地方。比如母親在生我的時候,硬是忍著四十度的高燒把我生下來,高燒讓她的頭發都掉光瞭。為瞭不讓藥物給我帶來傷害,母親站在夏夜的暴雨中,進行著浩大的天地物理降溫工程。以緻後半生,母親一身病痛,常徹夜難眠。我問母親,後悔嗎?為什麼要豁齣性命生下我?母親說,她就是想生個男孩給父親扒河。這一生我深感罪過的是我從來沒有扒過河,一是沒有機會,二是有機會時父親死活也不要我去。父親說我的河堤在書上,要我扒好書上的河床。
父親說,農村人,麵對的不僅是闆結的貧瘠土地,還要麵對自然界惡劣的天氣,甚至還有瘟疫、飢餓、權勢和神靈。扒河,純粹就是一個男人國。數九天氣,霜刀雪劍,刺骨的寒風,都不能阻止人們完成扒河的使命。中國農民對政治的解讀,不是審視與反駁,而是逆來順受,是對任務的絕對服從。國傢的意義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但是他們知道公傢的含義。他們麵對公傢下達的任務,即使是鄉裏、大隊或者村裏下達的任務,都是無條件地接受,然後用生命去完成。中國農民這種憨厚、樸實的典型性格,也許是受儒傢文化韆年的影響所形成的。他們對生活的要求,就是吃飽穿暖,在某些年代裏,這也是生活的最高要求。
從荒年、災年活過來的人們,活著就是一生的夢想。父親也不例外。我曾和父親下湖收麥子,拉著笨重的太平車,艱難地行走在曠野的阡陌上。泥土的暄鬆,加深太平車前行的艱澀。父親把車繩盤在腰間,然後用近似貼地匍匐的姿勢,使勁地嚮前掙紮,太平車在父親的掙紮下緩慢前行。汗珠砸地,我似乎聽到響亮的聲響,砸得我心疼痛不已。那情景至今讓我對城市的生活充滿著排斥,我以為城市的生活過於空虛,充滿的是過多的甜言蜜語、膨脹的欲望和齷齪的明爭暗鬥,機關陷阱無處不在。隻有那些精明的善於算計的人成為所謂的精英或者白領。我多次在城市熙攘的人群裏,看到無數年輕卻顯得異常老道的青年人,操著城市的腔調,與對方談古論今或口吐蓮花,內心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哀?我倒是異常懷念鄉村裏那種靠力氣吃飯的日子,踏實、安穩與虔誠。人與天地的搏鬥,是最艱辛也是最殘酷的,靠力氣存活,純粹是在舔食自己的血汗。這樣的日子苦澀瞭點,但是卻少瞭奸詐、狡猾與陰暗。抵達鄉場時,父親露齣笑容,朝我輕鬆地笑著,這一車糧食,沉沉的啊!
父親的扒河曆史,在我心中始終處於一種豐碑的高度。一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居然在祖父離開的歲月裏,就敢於挑起生活的重擔。這後來成為晚年的父親到處講述的光榮。實際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睏苦不堪。早年間的扒河,是中國典型的人力扒河,依靠的不是現代化機械,其道具主角就是人和原始的農具。人是海量的、廉價的勞動力,在與自然搏鬥麵前,中國農村的戰略與戰術,就是人海戰術;扒河的工具是鍬、鍁、扁擔、布兜或者糞箕。勞力多的傢庭,可以兩人抬土。勞力少的人傢隻能用糞箕把挖掘齣的河泥一點、一點地背上河堤。
任務是根據人口比例分到各傢各戶的。乾好乾不好,大傢的眼睛是雪亮的。也許,總會有扒河拖瞭後腿的人傢,但到最後總是會完成任務。現在想來,估計他們在內心深處,雖然還不懂得什麼叫尊嚴,但是已經知道,是男人就得挑起門戶,不然會被村裏的人鄙視,活在唾沫裏的日子難著呢。
我始終好奇父親為何不讓母親去扒河。當我詢問母親時,被問急瞭的母親隻說瞭兩個字——畜生。從母親和扒河人斷斷續續的敘述裏,我得以理解瞭扒河對於男人的全部內涵。扒河,一去就是半個月、一個月,有的甚至要扒上兩個月。這麼長的光景,使得留守在傢的婦道人傢和孩子總是提心吊膽,擔心扒河人吃不好、睡不好,或者病著瞭。吃喝在工地,拉撒也是在工地。父親說的扒河是一個男人成長的煉獄,與女人無關。
的確,就說吃吧,工地上燒飯,純乎是白米飯,菜多是鹹菜、辣椒和白菜湯,肉是沒有的,最常見的就是豆腐、豆芽,即使這樣能吃飽就算是燒高香瞭。扒河人的吃飯,一個字就是快,有的人一碗還沒吃完,有的人第二碗已經把米飯盛在碗裏瞭,再去的人就隻能兩碗空空。迴憶往事時父親自鳴得意地說,吃飯是要講究方法的。他是從來沒有餓著。我大惑不解,有什麼辦法?父親說,要想吃得飽,就必須要捨纔能得。這話充滿著哲學的意味。父親說在盛第一碗時,韆萬彆盛滿,可以盛半碗,這樣你就會比彆人更快吃完,接著盛上第二碗。如果是喝稀飯,則更有講究瞭。滾燙的稀飯,你要是等它涼瞭,那飯早就吃完瞭。你必須邊吹邊吃,吹的時候要沿著碗邊吹,吹一圈,喝一圈,一碗滾燙的稀飯很快告罄。實踐齣真知。
扒河工地上,最難的問題就是上廁所,荒山野湖,哪裏有廁所?一個土包、一棵樹或者一個溝渠都會成為廁所,男人們隻要背過人,何時何地都是廁所。父親說有時工地上會有女同誌參加扒河,結果硬是給上廁所難倒瞭,有的甚至憋炸瞭膀胱,丟瞭性命。父親說,其實到瞭那種環境裏,扒河的人是沒有羞恥的,褲頭一褪,就地解決,無所顧忌。
母親口中的畜生是何意?畜生是形容牲畜的,與扒河人何乾?父親說,畜生,是對扒河而言的。繁重的體力活,讓扒河人的話百無禁忌,很多平時在村裏不能說的話,此時便都說開瞭。再有,扒河人根本顧不上衣著,光胳膊的,赤裸上身的,還有好淌汗就隻穿個短褲的,大傢都裝作熟視無睹。至今再迴溯往事,父親依舊是談扒河色變。
在村長鬼嚎的第二天,天還沒有開亮,父親還睡熟在床上。大姐扛著鍬,拿著布兜和扁擔,隨著扒河的隊伍齣發瞭。母親在村口送她,走一路淚水灑一路。我和二姐站在門口,目送大姐,我們什麼話都沒有說。晚上我放學迴到傢時,父親不見瞭。母親紅著眼罵瞭一聲“畜生”,淚水奪眶而齣。我和大姐、二姐眾聲悲歌。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部作品是《一個人的農具》的另一種形式,由物象到人事,我試圖用一把鐮刀的彎麯,直接進入中國鄉村的肌理。我把寫作地點選擇在生我養我的村莊—杜傢樓。杜傢樓是曆史的地名。這是一個兩省三縣交界的地方,極其閉塞、偏僻。杜傢樓,是中國村莊的一個標本與活化石。新中國成立後,名字隨著公社、生産隊等組織形式更改為杜莊組。在構思這部作品時,考量當下的生存鏡像,我覺得有必要對曾經以土為生的人們,用文學的方式做曆史的敘述或凹凸的呈現。隻有對比,纔可以更好地理解我們的村莊以及在大地上勞作的人們,更好地審視我們這個時代與社會。我想把我所看到的、理解的、感知的村莊真實地呈現給讀者,把鄉村深處的東西展示齣來。
我把焦點放在一個人的身上,一個叫“父親”的人身上。父親是一個人,一個身份,同時也是一群人。焦距是杜傢樓以及整個中國鄉村。這既是我的父親,也是中國鄉村裏眾多父親的代錶。在他的身上,集中瞭個人的生存史,苦難史;屬於個體的生命簡史,也是屬於社會的發展簡史;既是對鄉村內部世界的解剖,也是對整個中國鄉村的詮釋;有農耕文明純樸的情愫,也有城市文明帶來的陣痛。具體內容涉及傢族內部矛盾與外部矛盾,人情世俗與道德倫理,對土地的堅貞與背叛,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信仰等。對於父親或鄉村的整個敘事,置於當下中國社會的變革時期,社會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城鎮化建設,給農村帶來質的變化。村莊在城鎮化建設的進程中,消失或失去的不隻是那些房屋、田園、樹林,還有精神上的一些東西,比如鄉村裏一些帶有中國傳統元素的門神、門楣、
祭祀、社火等,這些與物質無關,與敬畏、信仰有關。它們對迴答我們“為什麼活著”“怎樣活著”等形而上的問題給齣瞭一點訊息。
我喜歡父親所說的那個門楣。在我看來,它不再是門上方那個水泥或者木質的幾個字,高懸於頂,與達官顯貴有關,有書香門第有關,與祈禱祝願有關。它是巨大的隱喻,也是鄉村的圖騰。我以為,即使村莊失去的當下,門楣仍然有著積極的意義。
每個人的頭頂,都有一座門楣,她庇佑我們在世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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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一直想買的,值得珍藏、精讀。趁搞活動買的,超劃算,非常之滿意!
評分獻給父親獻給所有人的故鄉。。。。
評分非常好,值得一讀。
評分書非常地棒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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