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张昌华先生是资深出版人,在其三十多年的编辑生涯中,有缘结识海内外诸位文坛耆宿和新秀,并与他们围绕图书出版有过不同形式的合作与私人往来。在这一过程中,作者不仅精心留存了诸位名家的手迹,还有机缘为他们拍摄照片,尤其难得的是留存了许多前辈名家晚年的影迹。本书以一手资料*家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状写风貌,叙说缘分,是对珍贵瞬间的捕捉,也是对点滴往事的重现。
亦文亦史亦影像,宜读宜赏宜收藏。
作者简介
张昌华,1944年生于南京。曾任江苏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著有文化随笔集《书香人和》、《走近大家》、《青瓷碎片》、《书窗读月》、《曾经风雅》、《民国风景》、《故人风清》、《百年风度》等。
精彩书摘
张充和(1913-2015)
2004年10月10日,苏州九如巷张氏老
合肥张家四姐妹,我与她们都有缘。大姐元和曾题赠画册《顾志成纪念册》给我。三姐兆和曾与我有音问,并为我编的书题签。二姐允和更不必说了,说我是张家的好孩子,办错事她也不打屁股。与四姐充和结交最晚,受惠最多——她除了为我的书《名家翰墨》题签,送我墨宝,竟然把收藏了五十年的胡适手迹赐我!这恐令张家的晚辈们都有点眼羡的。
我与充和先生结交有点传奇。上世纪末我编“双叶丛书”,把周有光、张允和拉入盟后,一心想邀才女充和和傅汉思伉俪入盟。我恳请允和出马,允和三请四邀,充和硬是不肯出山,以他们夫妇文章少凑不成集子婉谢。
千禧年某日,南京文物市场出现一幅胡适小诗手迹,其价不菲。别人不知充和、汉思何人,不敢问津。我自作聪明,以为知道胡适与充和的师生关系,可信度大,急吼吼下手,以为是捡了个“大漏”。回家后马上复印一份,寄给北京的允和鉴定。允和说“好像是真的”。我又寄给苏州的寰和。寰和说他也拿不准,最好问充和,并把充和的信址给了我。充和接信后马上复我,将此手迹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昌华先生:
多谢你(寄)来胡适伪手迹。这是第三次收到的,看先生毛笔字写得很好,怎么看不出那么坏的字!是不是只管名人字,而不管好坏。(抱歉!第一次和你通信就如此不客气。)胡适虽不是书家,但自有他潇洒风格。作伪者隔纸描出,笔笔迟滞,笔无轻重,处处怕错的心理,活现纸上。
我寄出我同汉思的声明,以及一切证明给《传记文学》,大概六月份是来不及登,还不知反应如何。如注销当于七月份,请注意。
你说你还保存那个书名题签,两指头宽一张纸上五个字。我的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美国还算一个。在中国就算不得了。现在送你一张,比两个指头宽一些。(姜夔词·笔者)
这几天十分忙,匆匆写些。不敬之至。
再者你说不惜重金收藏,请告我多少?以后切莫要见到名人字就买!
(以下文字是写在伪作复印件的反面。同时,充和先生在复印件胡适章旁作了一段批注:“此章是他老友韦素园所刻,他一直带在身边。请与伪作对看”——笔者注)
此份是一切作伪的根据,我共收到三份伪作。
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教授买的,把“贯酸斋清江引”去了,中间留了一个大空白。
传记文学上的一份,把空白挤紧,把“写给”二字移下。
是你所得,空白仍是大空白。
以上为一手作伪,在三个地方出现。1、天津2、杭州3、南京。这是作伪者惯技,分处去卖。
再说原作的来龙去脉。1956年12月9日,胡适来我家写字还“字债”,共写三十余幅,内容只有两种。一是他的旧作白话诗,一种即是《清江引》因为他要写得快,所以重份很多。我们就得两份《清江引》,图章他随身带的只是一个。那天写了三十余幅。都在“晚学斋用笺”上。除了一个在“曲人鸿爪”上。他不论写的是他旧作,或古人诗词,每份都注明。
1983年,我在上海遇见老记者黄裳,他说他有一幅胡适的字,在变乱中自己毁了。言下不胜叹息。我回美后,就把此份送他。多年不通信。最近听说他已过世。(误传。黄裳过世多年,笔者)所以此份原手迹不知流落何处。所以伪作都是据印本隔纸影描的。
即颂
撰安
张充和2001,6,8
再说杭州的某君购得的一份赝品,误以为真,在台湾《传记文学》上发表文章,还考证其为胡适的“情诗新发现”。(详见台《传记文学》2001年8月号)
充和是佛,她一手杖责我,一手抚揉,她心疼受的损失,写了一幅姜白石的词《一萼红》赐我。自此,我与充和有了书信来往。无功受禄,心中有愧,逢年节我便寄点茶叶,还请人刻了几方闲章送她。
2004年国庆期间,忽闻充和在京举办书画展,我急匆匆赶到中国现代文学馆,书画展已在一小时前落幕,工作人员正在撤展,并告诉我10月8日将在苏州展出。我遂与寰和联系。如期赶到苏州,看了书画展,在苏州九如巷见到了充和先生。虽是初见,但一点也不生分。在苏州两天,我亲见充和先生的儒雅和风流。我带了本册页请她赐墨,我侍候在侧。她题好后,钤印时我说我来。她说她盖,风趣地说:“我一盖就歪。以后鉴定我的字真伪,看章就行了。不歪,肯定是假的。”孝华先生(寰和夫人)对我说:“四姐每次回来,求字的人多得不得了。昨天,四姐躲在屋里写完字开门,只见一把大藤椅堵在房门口,有一个老熟人坐在椅子上,双手高举一张纸条过头,纸上写着:‘乞赏宿欠扇面一件’充和见了大笑,扬了扬墨迹未干的扇面交给来者。那人后来在报上写篇小文章《堵门索债》”。
难得一睹“最后的闺秀”的风采,我自然要拍照的。记得那天我拍了一卷胶卷,充和写字的,在张家故宅散步的,在老井旁的,在无花果树下的,与宗和、寰和合影的。最有意思的是唱昆曲,下午三点钟光景,充和唱昆曲的瘾来了,想拍曲。一个电话,招来了曲友和笛师,充和手持曲目,和着笛师的旋律哼哼哈哈唱起来,而且身首还微微晃动。吃茶点时,我适时递上一线装宣纸本,那是我将先生致我的信抄在上面。充和饶有兴趣地边看边说:“你的字写得不错嘛,怎么胡适那幅假字看不出来?”我只得傻傻地笑着。
张充和先生一生低调。她有句名言:“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她说对自己的作品“就像随地吐痰,从不刻意留存。谁有兴趣谁收藏,谁想发表谁发表。”“一切随缘”。其实醉心收藏的张迷大有人在。香港的董桥就是一个。在众多的现当代书画家中,他特别钟情张充和,大概是羡慕老太太的字好、词好、人更好之故吧,曾撰《张家的三和四妹》以颂。董桥知我与张充和有所过从,曾托我若市面上有张充和的书法出让,代为物色。我奉上董桥写她姐妹的文章,充和先生看了很高兴,在她的书画展小册页上题词赠董桥,让我转致。
我根据两天时间的所见所闻,写了篇小文章刊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她读到后,给我来信说:“你把闲话的陈芝麻烂谷子全盘托出,以后你可要当心了!”我在给她寄新年贺卡时说了一句,我回单位把你的字向朋友们炫耀,同事们都很羡慕你的字,说哪天我们结伴到美国去帮您倒纸篓去。一句玩笑话,谁料充和先生做了一件掷百万金的壮举(当年她送黄裳的胡适的那幅字,拍了130万!)
乙酉正月初一,绿衣使者为我送来一宗美国邮件。一睹信封那可以下酒的小楷,便知是充和来函,本以为是贺卡,用手一捏软塌塌的,不像。我用小刀轻轻启开封口,跳出来的是一通函札,“你说要我丢在废纸篓中的字,我忽然想起在废纸篓中拣藏半幅胡适的字,已五十年了,现在加几个字,盖图章,送你一笑。”看到此,我猴急,抽出信封中那幅胡适的字来捧在手上展读、把玩。字是写在充和女士自制的“晚学斋用笺”宣纸上,一尺见方。周边泛黄,如烟熏火燎过一般,一横一竖双双对折的印痕深深,上方有一“V”形豁口,不知是被鼠啮还是蠹咬,左上方有一状似小鼠的墨污。
字写的是一首白话小诗(没有出典,疑为胡适自作,笔者注),诗云:
前度月来时,
仔细思量过。
今夜月重来,
独自临江坐。
风打没遮楼,
月照无眠我。
从来没见他,
梦也如何做。
前六句字体圆润饱满,有力度,潇洒有品。尽管既无署名又缺印章,但我一眼识得那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胡体”。后两句“从来没见他,梦也如何做”,古朴、苍劲。下有一行小字:“此二句充和续写”,尾随一方名章“张”。诗末有充和女士的小跋:“这残篇是1956年12月9日适之先生在我家中写的因墨污所以丢在废纸篓中,我拣起收藏已近五十年今赠昌华聊胜于伪充和”下钤椭圆形阳文印“张四”,张家四小姐充和也。充和女士的续句和“跋”字迹写得有点发飘,似不胜她的书法旧作,殊不知她年岁太高,患糖尿病和眼疾,她在来信中说,“本月要开除白内障,”“开刀后又不知何日才能动笔了。”隐隐中显出一个书家对没有一双明目的叹哀。
胡适、张充和都是徽人,当年张充和进北大,胡适是校长。九十二岁的老学生为五十年前老师的书作“续文”,这幅师生合书,堪称“珠联”佳话。十分有趣的是,这首小诗是耳顺之年的胡适本为不惑之年的学生充和所书,半个世纪后,寿登期颐的充和女士续就,转赠非亲乏故的我。惶恐、受宠若惊的同时,我顿生“逍遥步兰渚,感物怀古人”之感。
人瑞充和,少年成名,晚岁出名。期颐之年前后出版了《曲人鸿爪——张充和曲友本事》、《古色今香——张充和题字选集》、《天涯晚笛——听张充和讲故事》和《小园即事——张充和雅文小集》,备受世人关注和钦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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