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3
《山本》,當代中國集叛逆性、創造精神和廣泛影響力於一身的作傢——賈平凹的全新曠世奇書!
一個發生在亂世時期的互為知己般的絕美愛情;一部寫盡人間糾結苦痛和欲望,瞻遠未來的現代啓示錄。
小說與眾不同的賈氏特點在其亦莊亦諧上,大的時代風雲下,人之命運的不能自主,暴力衝突的血腥殘酷……而風暴間歇,女人對美的追求,動物生靈對吉凶禍福的先知和警示,令人莞爾。
“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嶺之誌。”
——賈平凹
“巨大的災難,一場荒唐,秦嶺什麼也沒改變,依然山高水長,蒼蒼莽莽,沒改變的還有情感,無論在山頭或河畔,即便是在石頭縫裏和牛糞堆上,愛的花朵仍然在開,不禁慨嘆萬韆。”
——賈平凹
《山本》是賈平凹全新長篇小說。小說精彩絕倫,是賈平凹的全新之作,結構行雲流水,敘述潺潺流淌,文字通透爽朗,而且故事推進大刀闊斧,有一股所嚮披靡,特彆灑脫的氣勢,並且還有現代啓示錄的意味。小說結構的力量源於螺鏇上升,而非假性圓環,作傢的纔華長驅直入,攻城略地,作傢一會兒是參與者,一會兒又是觀望者,《山本》是一部寫盡人間糾結苦痛和欲望,也抽離齣瞭人世間的清醒和瞻遠未來的大作,這是一部充盈著曆史節奏和現實錶現力的大書,在磅礡的時代中發現瞭人生精密的軌跡並兼顧記錄瞭時代壽命和蕓蕓眾生的肖像譜。
這一部發生在戰爭時期一個絕美的愛情故事。
賈平凹,1952年2月21日生於陝西省商洛市丹鳳縣棣花鎮,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係,當代作傢。 2017年3月22日,澳門大學嚮賈平凹頒授瞭榮譽博士學位。 1974年開始發錶作品。1975年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係。1982年發錶作品《鬼城》《二月杏》。 1992年創刊《美文》。1993年創作《廢都》。1997年憑藉《滿月兒》,獲得首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奬。2003年,先後擔任西安建築科技大學人文學院院長、文學院院長。 2008年憑藉《秦腔》,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奬。 2011年憑藉《古爐》 ,獲得施耐庵文學奬 。
題記
一條龍脈,橫亙在那裏,提攜瞭黃河長江,統領著北方南方。這就是秦嶺,中國最偉大的山。
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嶺之誌。
山本
陸菊人怎麼能想得到啊,十三年前,就是她帶來的那三分胭脂地,竟然使渦鎮的世事全變瞭。
陸菊人是紙坊溝的,離渦鎮八裏地,溝裏有座九天玄女廟,也有三傢安著水輪的造紙作坊,陸傢隻長年給這些造紙坊裏割送毛竹。陸菊人八歲時,娘割毛竹被葫蘆豹蜂蜇死,爹到鎮上楊記壽材鋪賒瞭一副棺,四年瞭仍還不起錢,楊掌櫃提齣讓陸菊人來當童養媳吧,爹同意瞭,並說好等陸菊人十二歲的生日就送去。陸菊人去鎮上看過社火,知道有個楊記壽材鋪,門口老放著一口漆黑發亮的棺,還作想,人死瞭就是沒壽瞭,怎麼還把棺叫壽材呢?也見過瞭楊傢的兒子,隻有七八歲呀,兩筒子鼻涕,和一幫子夥伴在土堆上玩兒“占山頭”,他總是上不瞭土堆,一上去就被趕下來,繞著土堆跑,還在喊:拿繩子係我呀,否則我要飛瞭!陸菊人不願意去做童養媳,嫌爹心硬,爹說:渦鎮上有好日子!再說,紙坊溝離鎮子近,我想你瞭會去看你,你想爹和弟弟瞭也能迴來。陸菊人虎瞭眼要和爹嚷,但她到底沒有嚷,到九天玄女廟裏磕瞭頭,說:我去瞭就再不迴來!話剛說完,廟梁上掉下來一條蛇。她拿瞭樹枝子打蛇,蛇身上一坨大疙瘩跑不動,就往齣吐,吐齣來瞭一隻蛤什蟆。蛤什蟆還活著,陸菊人就把蛤什蟆放生到樹林子裏去瞭。
這事陸菊人沒給爹說,從此也沒給過爹笑臉。平日裏去地裏鋤草,或到溝溪裏洗衣裳,常常發呆,看紙坊溝兩邊的亂峰直起直立像插著刀戈,就覺得充滿瞭殺氣;聽啄木鳥敲樹的聲音並不認為好聽,而隻感到樹是在疼。反倒盼著十二歲生日快來。
一天傍晚,她坐在坡上的栲樹下,望見九天玄女廟後邊的山頭都嚮西傾斜,上邊布滿瞭無數條路,好像是繩索捆綁瞭山頭往前走,那雲就燒紅瞭,後來又褪去,天暗下來,星星便齣來瞭。陸菊人喜歡看星星,她看著星星,星星就有光芒射下來,她就想:星星也長瞭根的,和這栲樹一樣嗎?星星的根是長瞭光明,而栲樹的根卻長到黑暗裏去瞭。露水開始潮濕瞭她的褲腿,要站起來迴去的時候,看見兩個趕龍脈的人站在崖灣下,那裏是她傢的一塊兒地,種著蘿蔔。她聽見趕龍脈的一個說:啊這地方好,能齣個官人的。一個說:這得試試,明早寅時,看能不能潮上氣泡。就把一個竹筒插在地裏,卻又拔齣瞭兩個蘿蔔。陸菊人沒有阻止那人拔蘿蔔,看著他們扭瞭葉子,搓瞭泥,啃瞭皮,咬著走瞭,就也悄然迴瞭傢。第二天四更,她是先去蘿蔔地,果然見竹筒上有個雞蛋大的氣泡,手一摸,氣泡掉下地沒瞭。後來,趕龍脈的人來,她藏在樹後,瞧著他們在看竹筒上有沒有氣泡,說瞭句:應該是真穴啊,咋是假的?垂頭喪氣地離開。陸菊人知道瞭這事,心係一處,守口如瓶,沒有給任何人言傳。十二歲生日一過,爹要送她去楊傢,她說:爹,我不是你親生的?爹說:你彆怨爹,高高興興地去嗬。你給爹當瞭一迴女兒,爹沒啥陪你呀。就流著淚煮瞭一盆雞蛋,剝一顆讓陸菊人吃瞭,再剝一顆讓陸菊人吃瞭,還要再剝。陸菊人這時忽然想開瞭,自己給爹當瞭一迴女兒,現在再去給楊傢的兒子當一迴媳婦,這父女、夫妻原來都是一種搭配麼,就像一張紙,貼在窗上瞭是窗紙,糊在牆上瞭是牆紙。她不吃雞蛋瞭,給爹剝齣一顆,還給爹擦眼淚,說:我不要你陪金陪銀,你給我塊地吧,就咱種蘿蔔的那三分地。爹看著陸菊人,陸菊人的鼻梁上有三四顆白麻子,爹說:這行,算是給你個胭脂地。
陸菊人坐著爹牽的毛驢就去渦鎮,傢裏的那隻小貓過來嗚嗚地叫。貓是個黑貓,身子的二分之一都是腦袋,腦袋的二分之一又都是眼睛。陸菊人說:你想跟我呀?貓嗖地跳上來,坐在陸菊人的懷裏。爹說:去吧,鎮上有糧,老鼠多。那天是大霧,人和驢齣瞭紙坊溝口,迴頭就不見瞭路,而渦鎮,河灘裏的白鷺全然起飛,竟都棲落在那棵皂角樹上。
渦鎮之所以叫渦鎮,是黑河從西北下來,白河從東北下來,兩河在鎮子南頭外交匯瞭,那段褐色的岩岸下就有瞭一個渦潭。渦潭平常看上去平平靜靜,水波不興,一半的黑河水濁著,一半的白河水清著,但如果丟個東西下去,渦潭就動起來,先還是像太極圖中的雙魚狀,接著如磨盤在推動,鏇轉得越來越急,呼呼地響,能把什麼都吸進去翻騰攪拌似的。據說潭底下有個洞,洞穿山過川,在這裏倒一背簍麥糠,麥糠從一百二十裏外的銀花河裏能漂齣來。
秦嶺裏的鎮子很多,但最大的也就是渦鎮,三萬多人居住,不算那些巷道,僅貫道的街橫著一條,縱著三條,分布著菜市、柴草市、牲口市、糧食市,還有城隍廟和地藏菩薩廟。當然這些廟格局都小,地藏菩薩廟也就一個大殿幾間廂房,因廟裏有一棵古柏和三塊巨石,鎮上人習慣叫130廟。所有的街巷全有貨棧商鋪,木闆門麵刷成黑顔色,和這種黑相配的是街巷裏的樹,樹皮也是黑的,在樹枝與屋簷中間多有篩子大的網,網上總爬著蜘蛛,背上都是人麵的花紋,偶爾樹枝上站瞭貓頭鷹,夜裏啼叫,白天裏一動不動,臉也是人的臉。那棵老皂角樹就長在中街十字路口,它最高大。站在白河黑河岸往鎮子方嚮一看,首先就看見瞭。它一身上下都長瞭硬刺,沒人能爬上去,上邊的皂莢也沒有人敢摘,到鼕季瞭還密密麻麻掛著,凡是德行好的人經過,纔可能自動掉下一個兩個。於是,所有人走過樹下瞭,都抬頭往上看,希望皂莢掉下來。鎮子雖然三麵環水,能齣入的隻有北麵虎山下的一條路,但鎮子有城牆,有四個城門。北城門上有城門樓,下邊的門洞很大,旁邊的小屋住著老魏頭,脊背上長瞭個大疙瘩,好像老是背瞭個布袋,他經管城門,門扇上貼瞭“天亮開門,天黑關門”的告示;也負責敲更,夜裏在城牆上就能分辨齣城壕外的河灘上坐著的是一條狗還是狼,也能聽齣誰傢的小二在哭還是河裏的大鯢在叫。東門和西門也有城門樓卻沒有門洞,因為城門樓外就是河,岩岸齊棱棱的很高,鶴呀雁呀鸛呀還有斑鳩成年在城門樓上拉稀,白花花的像塗瞭石灰漿。南邊的城門樓城門洞早前塌瞭,大豁口外長瞭一排砍頭柳。這種柳每年鼕天都要把頭齊茬砍去,春來再發新枝,不砍頭它就死瞭。透過砍頭柳,能看見褐岩岸下的渦潭,再往左幾百丈遠,石頭上拴著一條船。船公姓阮,頭上生瘡就老是戴頂草帽,平日就坐在船上,等候著人坐滿瞭,順河去十五裏外的龍馬關,再三十裏到平川縣城。第二天,船被縴工逆流拉瞭迴來,載著煙草、布匹、瓷器、紅糖、香料和應有盡有的日雜用品。鎮子裏的豬都圈養,雞狗卻隨便走,豬狗是黑的,雞也是烏雞,烏到骨頭裏都是黑。天空中常有從虎山飛來的鷹,那些鷹盤鏇著像是一條一條的棍,它們一來,烏雞就要鑽進拴在住戶門前的高腳牲口身下。那麼多的高腳牲口大半是驢,沒有馬,驢配馬種要去黑河岸的東王莊,可驢馬交配瞭生下的是騾子,騾子也就不少。而楊傢的住屋在東背街的三岔巷口,門前有一棵桂樹。楊記壽材鋪卻在中街上,門口長著棵癢癢樹。壽材鋪裏齣賣材質不一的棺,柏木料有八大塊的,有十二、十六塊的,也有雜木料,比如橡木、桐木和槐木。楊掌櫃遲早都在鋪裏,一邊和進來的人做壽材生意,一邊還用蘆眉子編著金山銀山的紙紮,或沒事瞭,就蹴在癢癢樹下往街上看。他不能對街上人說:你來呀,你來呀!街上人傢裏沒喪葬是不肯到鋪子裏來的,傳說那門口常有鬼,尤其下雨的黃昏天,鬼會站在鋪子的屋簷下一長行。楊掌櫃自己便用指甲撓癢癢樹,碗粗的樹,在根部一撓,樹全身酥酥地顫抖,以此能讓人稀罕瞭過來。
※ ※ ※
陸菊人在楊傢瞭十年,人齣落得豐乳肥臀,屋院門外的桂樹也高過瞭門樓,鼕天不落葉,八月裏花開瞭,全鎮子都能聞見香氣。陸菊人是一大早開瞭門就掃落在地上的一層花瓣,那是褐色的、黃色的,金燦燦地閃著光亮,她會小心翼翼地把花瓣裝進一個小布袋,凡是誰路經門前瞭,聞見瞭氣味,一扭頭,看見瞭她就在門道裏,說:你傢這麼好的桂樹!她就送一個小布袋,說:桂樹是我傢的,大傢聞見瞭,也就是大傢的。於是有更多的人特意要來走過,接受瞭小布袋,而眼睛還盯著陸菊人,贊嘆著她越長越好看瞭。無論受到怎樣的誇奬,陸菊人都安安靜靜,在傢裏忙傢務,也到壽材鋪幫公公料理生意,還要每年清明去紙坊溝的三分胭脂地裏種麻,收獲瞭把麻稈漚在河邊再剝瞭麻絲擰成繩子給一傢人納鞋底。她沒有想著到瞭楊傢要改變楊傢的日子,就像黑河白河從秦嶺深山裏擇川道流下來一樣,流過瞭,清洗著,滋養著,該改變的都改變瞭和正改變著。到瞭楊掌櫃的兒子楊鍾十二歲,割瞭禮,該是圓房的年紀,楊掌櫃的老婆竟害病死瞭,紅事和白事不能撞著,挨過瞭三年到頭,渦鎮的形勢便越發不好瞭,許多商號貨棧都關瞭門,而富裕人傢紛紛在虎山的崖壁上開鑿起石窟。楊傢原準備張燈結彩,辦幾十桌酒席,結果布置完一間廈屋,炕上鋪好新被新褥,中午隻請瞭130廟的寬展師父和安仁堂的陳先生來證個婚。寬展師父是個尼姑,又是啞巴,總是微笑著,在手裏揉搓一串野桃核,當楊鍾和陸菊人在娘的牌位前上香祭酒、三磕六拜時,卻從懷裏掏齣個竹管來吹奏。頃刻間像是風過密林,空靈恬靜,一種恍若隔世的憂鬱籠罩在心上,彌漫在屋院。楊鍾說:這是笛還是簫?陳先生眼睛看不見,仰起臉來仁珠全是白的。陳先生說:這是尺八。楊鍾說:尺八?是管長一尺八嗎?我量量。陸菊人趕緊拿手掐他,楊鍾跪著不再多嘴。尺八聲突然驚悚起來,讓人聽得撕心裂肺,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都有瞭些猙獰。陳先生說:哦,師父吹奏的是《虛鐸》。寬展師父就收瞭聲,又安靜地坐在那裏,揉搓野桃核,微笑著。陳先生也從懷裏掏齣個布包來,打開瞭,裏邊是一顆麥、一顆米,還有一頁用蝴蝶蘸墨拓齣的印紙,一頁用蜻蜓蘸墨拓齣的印紙,把麥顆和蝴蝶印紙給瞭楊鍾,把米顆和蜻蜓印紙給瞭陸菊人,說:水火既濟,陰陽相契,育物親人,參天贊地。然後大傢就開始吃餃子。這一頓的餃子包得多,還剩下瞭一篩子底。
到瞭晚上,楊鍾和陸菊人坐上瞭廈屋的炕上,兩人拿齣麥顆米顆和兩張印紙看,楊鍾說:陳先生是郎中,他拿這些東西讓咱化瞭灰喝啥意思?陸菊人看瞭半天,說:給你的是女的,給我的是男的。楊鍾說:你咋知道的?陸菊人就臉紅,說:你看麼,你對著看麼。這一夜隔壁人傢的驢一直叫喚,楊掌櫃在上房裏沒有睡,他防備著老鼠,就守著放餃子的篩子直到瞭天亮。
那年月,連續乾旱著即是凶歲,地裏的五榖都不好好長,卻齣瞭許多豪傑強人。這些人凡一坐大,有瞭幾萬十幾萬的武裝,便割據一方,他們今日聯閤,明日分裂,旗號不斷變換,整年都在廝殺。成瞭氣候的就是軍閥,沒成氣候的還仍做土匪,土匪也朝思暮想著能風起雲湧,便有瞭齣沒在秦嶺東一帶的逛山和齣沒在秦嶺西一帶的刀客。
開鑿石窟首先是阮傢起的頭。船公的獨子天保和井傢的大兒宗丞在縣城裏讀中學,天保迴來說縣城那邊的富戶都在山崖上有石窟,一俟兵匪來,躲進石窟就萬無一失,他傢便在虎山東崖上開鑿瞭個三間室的。阮傢一開鑿,鹽行的吳傢、茶行的嶽傢,接著是李傢、樊傢、竇傢都在開鑿,平日裏這些人傢把財富藏著掖著,還哭窮,這一開鑿便暴露瞭殷實。於是一段時間裏,街巷裏人與人見瞭麵,常詢問著:你傢還沒開鑿嗎?有好臉麵的,說:開鑿呀,我心尋思是鑿一間室的呢,還是三間五間室的?有的卻見不得說石窟,一說石窟就來氣:誰搶我呀?娘的個×,我還想搶他哩!問話的人說:你咋這躁呀?那人說:我窮我能不躁?!娘的個×!問話的人也就躁瞭:你窮還有理啦?像你這號人該窮,死瞭都是窮鬼!雙方吵起來,聲音一個比一個大,後來就動瞭手。動手不在於挨瞭幾下,要的是氣勢上壓倒對方,提褲子,挽袖子,吹鬍子瞪眼,再是配上抄傢夥的動作。旁邊的人趕忙來拉開,那人還在吼:娘的個×!有能耐你不要走麼!話畢,自己倒先走瞭。
虎山的東崖有幾十丈高,直棱棱的像是刀劈的,上麵隻長苔蘚和稀稀的幾叢斛草。石窟開鑿在那裏瞭,人從崖頂是難以下來,從崖根黃羊也爬不上來,即便拿手槍打吧,子彈不會拐彎,再好的槍法隻能射在窟口,濺些火花,或許住到石窟裏的人還要羞辱你,在荷葉裏拉瞭屎,提瞭四個角甩下來。但齣入石窟就艱難瞭,得拿兩塊木闆,先把一塊搭在沿壁鑿齣的石窩裏嵌著的木橛上,走過去瞭,再把另一塊木闆搭到前邊的木橛子上,又抽掉後邊的木闆再搭到前邊去,如此來迴抽木闆搭木闆,雲霧就在身邊,手能去抓,怎麼也抓不住。楊鍾很喜歡到彆人傢的石窟裏去看,他手腳利索,可以在木闆上小跑,嚷嚷著鳥飛過瞭,空中怎麼就沒留下痕跡?窟裏的人問:哎楊鍾楊鍾,你傢咋還沒開鑿呢?楊鍾說:這我不管!再問:你傢的事是你爹管還是你媳婦管?楊鍾不迴答,在木闆上還做瞭個倒立,肚子亮齣來,上邊長著一層毛。
楊掌櫃是和陸菊人商量過開鑿呀還是不開鑿,但一直拿不定主意,一是傢裏並沒有多少積蓄,二是還想著真能有兵匪到鎮子裏來嗎?就是來瞭偏偏就傷害瞭自傢?陸菊人也問貓,那隻貓已經很老瞭,終日都臥在門樓上的瓦槽裏,睜著眼睛看屋院外來來往往的路人,看遠處的城牆和站在城牆上的水鳥,貓始終沒個迴應。這麼再挨過瞭半年,秦嶺裏過馮玉祥的隊伍,又過白朗的隊伍,再就是還有瞭國民軍的69旅。馮玉祥的隊伍和白朗的隊伍在一百五十裏外的方塌縣打瞭一仗,又在桑木縣的高店子打瞭一仗,馮玉祥的隊伍把白朗的隊伍打散到西邊一帶。沒想逛山和刀客竟聯手再打馮玉祥。後來69旅不知怎麼又和逛山追殺刀客。渦鎮外的黑河白河岸上常過隊伍,一溜吊綫地過,穿什麼服裝的都有,背著漢陽造,或者大刀長矛。每每隊伍一過,老魏頭就敲鑼,鎮子北城門關上瞭,沒有兵匪進來。但後來的一支隊伍就來拍門,門不開,幾個炸藥包子綁在一起便把門洞高樓轟垮瞭,抓住老魏頭說:把錢財交齣來!老魏頭把鑼和鑼槌給瞭,當兵的把他壓在地上剝衣服,纔發現脊背上一個碗大的肉疙瘩,罵道:以為你藏著細軟!在肉疙瘩坨上砍瞭一刀。這一刀把老魏頭沒砍死,躺瞭三個月,天天給掛在牆上的鍾馗像禱告,竟然又活下來,隻是從此,腰駝得更厲害,看人不看臉僅看腳。這支隊伍進瞭鎮,找到鎮公所主任,主任姓常,要求各傢各戶有錢的齣錢,有糧的齣糧,沒錢沒糧的齣驢齣騾把糧草送齣縣境。纔照辦瞭,沒過幾天,又來瞭一支隊伍要糧錢,主任說:不是纔給瞭嗎?誰知兩支隊伍是對頭,主任被打瞭三槍,死在老皂角樹下。後任的主任是鞏鐵匠的堂兄,他帶上端槍的兵上門收繳,凶神惡煞的,隊伍一走,他的小孫子就失蹤瞭,第三天發現在虎山下一棵樹上綁著,豺吃瞭下半身。虎山後溝裏下來的豺比狼大,都是白麵。沒人再敢當主任瞭,渦鎮的人成瞭烏閤之眾,是一群麻雀,一有風吹草動,就轟地驚散,楊掌櫃這纔下瞭決定也得開鑿起石窟。
……
《山本》後記
賈平凹/文
這本書是寫秦嶺的,原定名就是《秦嶺》,後因嫌與曾經的《秦腔》混淆,變成《秦嶺誌》,再後來又改瞭,一是覺得還是兩個字的名字適閤於我,二是起名以張口音最好,而誌字一念齣來牙齒就咬緊瞭,於是就有瞭《山本》。山本,山的本來,寫山的一本書,哈,本字齣口,上下嘴唇一碰就打開瞭,如同嬰兒纔會說話就叫爸爸媽媽一樣(即便爺爺奶奶、舅呀姨呀的,血緣關係稍遠些,都是撮口音),這是生命的初聲啊。
關於秦嶺,我在題記中寫過,一道龍脈,橫亙在那裏,提攜著黃河長江,統領瞭北方南方,它是中國最偉大的一座山,當然它更是最中國的一座山。
我就是秦嶺裏的人,生在那裏,長在那裏,至今在西安城裏工作和寫作瞭四十多年,西安城仍然是在秦嶺下。話說:生在哪兒,就決定瞭你。所以,我的模樣便這樣,我的脾性便這樣,今生也必然要寫《山本》這樣的書瞭。
以前的作品,我總是在寫商洛,其實商洛僅隻是秦嶺的一個點,因為秦嶺實在是太大瞭,大得如神,你可以感受與之相會,卻無法清晰和把握。曾經企圖能把秦嶺走一遍,即便寫不瞭類似的《山海經》,也可以整理齣一本秦嶺的草木記、一本秦嶺的動物記吧。在數年裏,陸續去過起脈的昆侖山,相傳那裏是諸神在地上的都府,我得首先要祭拜的;去過秦嶺始崛的鳥鼠同穴山,這山名特彆有意思;去過太白山;去過華山;去過從太白山到華山之間的七十二道峪;自然也多次去過商洛境內的天竺山和商山。已經是不少的地方瞭,卻隻為秦嶺的九牛一毛,我深深體會到一隻鳥飛進樹林子是什麼狀態,一棵草長在溝壑裏是什麼狀況。關於整理秦嶺的草木記、動物記,終因能力和體力未能完成,沒料在這期間收集到秦嶺二三十年代的許許多多傳奇。去種麥子,麥子沒結穗,割迴來瞭一大堆麥草,這使我改變瞭初衷,從此倒興趣瞭那個年代的傳說,於是對那方麵的資料,涉及的人和事,以及發生地,像筷子一樣啥都要嘗,像塵一樣到處亂鑽,太有些飢餓感瞭,做夢都是一條吃桑葉的蠶。
那年月是戰亂著,如果中國是瓷器,是一地瓷的碎片年代。大的戰爭在秦嶺之北之南錯綜復雜地爆發,各種硝煙都吹進瞭秦嶺,秦嶺裏就有瞭那麼多的飛禽奔獸、那麼多的魍魎魑魅,一盡著中國人的世事,完全著中國文化的錶演。當這一切成為曆史,燦爛早已蕭瑟,躁動歸於沉寂,迴頭看去,真是倪雲林所說:生死窮達之境,利衰毀譽之場,自其拘者觀之,蓋有不勝悲者,自其達者觀之,殆不值一笑也。巨大的災難,一場荒唐,秦嶺什麼也沒改變,依然山高水長,蒼蒼莽莽,沒改變的還有情感,無論在山頭或河畔,即便是在石頭縫裏和牛糞堆上,愛的花朵仍然在開,不禁慨嘆萬韆。
《山本》是在二〇一五年開始瞭構思,那是極其糾結的一年,麵對著龐雜混亂的素材,我不知怎樣處理。首先是它的內容,和我在課本裏學的、在影視上見的,是那樣不同,這裏就有瞭太多的疑惑和忌諱。再就是,這些素材如何進入小說,曆史又怎樣成為文學?我想我那時就像一頭獅子在追捕兔子,兔子鑽進偌大的荊棘藤蔓裏,獅子沒瞭辦法,又不忍離開,就趴在那裏,氣喘籲籲,鼻臉上盡落些蒼蠅。
我還是試圖著先寫吧,意識形態有意識形態的規範和要求,寫作有寫作的責任和智慧,至於寫得好寫得不好,是建瞭一座廟還是蓋個農傢院,那是下一步的事,雞有蛋瞭就要下,不下那也憋得慌麼。初草完成到二〇一六年年底,修改已是二〇一七年。二〇一七年是西安百年間最熱的夏天啊,見到的狗都伸著長舌,長舌鮮紅,像在生火,但我不怕熱,凡是不開會(會是那麼多呀!)就在屋裏寫作。寫作會發現身體上許多秘密,比如總是失眠,而胃口大開,比如握筆手上用勁兒,腳指頭卻疼,比如寫那麼幾個小時瞭,去洗手間,往鏡子上一看,頭發竟如茅草一樣淩亂,明明我寫作前洗瞭臉梳過頭的,幾小時內並沒有風,也不曾走動,怎麼頭發像風懷其中?
漫長的寫作從來都是一種修行和覺悟的過程,在這前後三年裏,我提醒自己最多的,是寫作的背景和來源,也就是說,追問是從哪裏來的,要往哪裏去。如果背景和來源是大海,就可能風起雲湧、波瀾壯闊,而背景和來源狹窄,隻能是小河小溪或一潭死水。在我磕磕絆絆這幾十年寫作途中,是曾承接過中國的古典,承接過蘇俄的現實主義,承接過歐美的現代派和後現代派,承接過建國十七年的革命現實主義,好的是我並不單一,土豆燒牛肉、麵條同蒸饃、咖啡和大蒜,什麼都吃過,但我還是中國種。就像一頭牛,長齣瞭龍角,長齣瞭獅尾,長齣瞭豹紋,這四不像的是中國的獸,稱之為麒麟。最初我在寫我所熟悉的生活,寫齣的是一個賈平凹,寫到一定程度,重新審視我所熟悉的生活,有瞭新的發見和思考,在謀圖寫作對於社會的意義,對於時代的意義。這樣一來就不是我在生活中尋找 山本(賈平凹2018年新作)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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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看賈平凹新作,
評分書還不錯,版也挺好,打摺的時候都會買一些,現在書多瞭,看著也舒服瞭
評分很好的一本書,終於有機會仔細看看瞭。先自己看看,再追加評價。
評分賈平凹新作,有看頭!
評分說的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故事,京東,我堅持的選擇,東西好品質~價格有保障~物流高速度~快遞好態度?買東西,我一直信賴京東。京東,值得關注^_^值得信賴^_^
評分賈老師新書 纔讀瞭一個開頭 喜歡這種敘事風格
評分應該是第一刻拿到新作的吧,很高心,哈哈!從《古爐》一路看過來,是平凹的忠實讀者,纔看瞭一點,就來評價,感覺平凹功力又見長瞭,可以說《帶燈》是平凹的轉摺的開始,《極花》是他寫作重要轉摺,同樣的碎片式敘事風格,但是寫作觀宏大開闊瞭許多,年輕學儒老來學道,就是這個道理。這次是作傢齣版社,開本拿著和三冊平凹三部麯一樣,比人民文學齣版社的要厚重。雖然平凹從《古爐》開始就以每兩年一部作品的速度,不可不謂高産作傢,正如平凹自己在古爐後記中說的一樣,六十歲過瞭他自己也急瞭。願文學界關注文學陝軍的最後力量,願斯德哥爾摩皇傢學院多關注中國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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