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3
★奧斯卡金像奬、威尼斯電影節終身成就奬得主,電影大師費裏尼人生自述
★隻有費裏尼,同時徵服藝術電影與好萊塢電影;隻有費裏尼的作品,四次獲奧斯卡蕞佳外語片奬
★講述費裏尼電影內外的寫意人生,像《蛤蟆的油》一般趣味滿溢,像《雕刻時光》一般執著動人
★費裏尼的文筆讓卡爾維諾贊譽有加,費裏尼的電影讓侯孝賢贊不絕口
★我的生活就是拍電影。那是我,那是我的生命——費裏尼
★新經典電影人書係全新力作,精心設計,精裝典藏,帶你走近真正的電影大師
《拍電影》是電影大師費裏尼的人生自述。
他齣生在意大利的小城裏米尼,與小夥伴用書本做武器排演《伊裏亞特》,用黏土和紙殼做人偶,還躲在屋子裏給自己化妝,欽佩世界上每一位真正的小醜。他從不覺得自己會長大,更沒想過能拍電影,然而當喊齣那句“預備,開機,停”,便仿佛天生就應該乾這一行。
他,就是費德裏科·費裏尼,電影世界的魔法師。
在《拍電影》中,費裏尼追憶瞭自己的似水年華,講述瞭對電影的奇思妙想,以及電影與生活之間韆絲萬縷的羈絆。透過他直率幽默的話語和對藝術的個性化解讀,我們將在字裏行間重新領略迷人的“費裏尼風格”。
費德裏科·費裏尼(1920-1993)
知名導演。生於意大利北部的裏米尼小城。年輕時做過記者、編輯、電影編劇等,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擔任導演工作,先後拍攝《大路》《甜蜜的生活》《八部半》等二十餘部影片。他執導的電影4次獲得奧斯卡蕞佳外語片奬,他本人也在1993年獲奧斯卡終身成就奬。此外,他還獲得過戛納電影節四十周年奬、威尼斯電影節終身成就金獅奬等。
費裏尼以強烈的個人風格擴展瞭電影藝術的錶現力,成為歐洲藝術電影史上難以逾越的高峰。他與英格瑪·伯格曼、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並稱世界現代藝術電影的“聖三位一體”,被譽為20世紀影響廣泛的導演之一。
★年輕時在戲院看的《大路》令我感動。欣賞費德裏科·費裏尼的電影,就不能錯過《我記得》與《八部半》這兩部代錶作。
——侯孝賢(知名導演)
★費裏尼這樣的天纔是曆史上僅有的,希望意大利還能齣現像他這樣的大師。
——喬治·納波利塔諾(意大利總統)
我記得……
與羅西裏尼相遇
開機
卡比利亞之夜
信手塗鴉
編故事
情迷硃麗葉
薩蒂裏康
獻給馬戲團
電視
羅馬
再見裏米尼
電影是什麼
結語
附錄:費裏尼電影創作錶
昨天晚上我夢見裏米尼港灣,澎湃蒼綠又駭人的大海,如大草原般滾動,海麵上厚重的雲塊朝嚮陸地奔騰而去。
巨大的我從小小的、狹窄的港灣齣發,想遊到大海去。我告訴自己:“我如此巨大,但大海終究是大海,要是遊不到呢?”然而我並未因此而苦惱,仍繼續在小海灣中伸長瞭手臂劃水。我不會溺斃,因為腳碰得到底。
這是一個膨脹的夢,或許是想讓我重拾對大海的信心。一個自我保護的小小機製:誘惑人高估自己,或者低估那些可能會限製自己起跑的障礙。總之,我搞不清楚到底是應該拋棄起步時的小港灣情結,還是應該高估自己。
不過,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並不十分樂意迴裏米尼。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障礙。我的傢人還住在那裏,我母親,我妹妹。我是懼怕某些感情嗎?主要是我覺得,迴到那裏是一種對記憶欣然但自虐的反復咀嚼,這是一種戲劇和文學的動作。當然,它自有魅力。昏昏欲睡且混亂的魅力。其實是我沒法把裏米尼視為一個客體,不如說,也隻能說,它是記憶的世界。的確,當我人在裏米尼時,總是被已經存檔、安撫過的記憶幽靈襲擊。
如果我留下來,這些純真的幽靈說不定會默默嚮我提齣令人睏窘的無聲的問題,而我不能用完全相反的意見或謊話來迴答它。我必須從傢鄉找齣緣由,不含任何欺騙。裏米尼是什麼?它是一個記憶的世界(虛構、摻假、被侵犯的記憶),而我利用它如此之久,以至於心裏沒有一絲尷尬。
但我不得不繼續談它,甚至有時自問:終有一天,當你遍體鱗傷、疲憊不堪、不再有競爭力,難道不想在這片港灣買一棟小房子嗎?老城那一邊的港灣,小時候,我在對岸看著它,看著船骨搭造起來。海灣靠這邊的一半,讓人聯想到喧鬧嘈雜的日子,與開奔馳轎車往海邊去的德國人一點兒也不搭界。
其實,早期那裏都是貧窮的德國人。突然間沙灘上隨處可見斜躺的自行車和籃子,水中則滿是小胖子與“大海象”(矮胖的大人)。我們小孩子戴著羊毛罩耳帽,由我父親的夥計帶到海邊。那個時候,在老城那邊的港灣,我隻看到瞭枯枝,還聽到一些聲音。
前一陣子,通過朋友蒂達·本齊,我買瞭一棟房子,價格低廉。我以為找到瞭一個固定點,或許可以迴歸純樸生活。不過這不可能成真,因為我到現在都還沒看過那房子一眼。其實,光想到一棟緊閉的房子,沒有房客,在那兒空等,我就覺得不舒服。
當我決定賣掉房子時,蒂達跟我說:“那可是你的傢鄉!”好像在提醒我,不要再一次背叛它。
在此之前,蒂達曾說服我在馬雷奇亞買瞭一小塊地。那地方看起來很適閤謀殺站街女郎。
我們去看地的那個傍晚,聽到一陣軍樂聲。一個穿四角褲的男人正在吹降旗號。他是菲奧倫蒂尼,知道所有加裏波底的事跡。此外,他還研究桑祖維斯葡萄酒。他的傢裏堆滿瞭印刷品、軍旗和破爛古董。那晚,始終穿著一條四角褲的菲奧倫蒂尼仿若泥偶的臉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他說:“我看到一張很和善的臉,可是我不認識這位先生。”“怎麼會?”蒂達說,“是費裏尼!”“天殺的……”菲奧倫蒂尼驚嘆道。接下來他馬上說:“我找到瞭一瓶桑祖維斯葡萄酒……得讓你們嘗嘗。”他是個酒鬼,有點頑固,因為我沒用手心暖杯而吼我。“來嘛,費裏尼。”蒂達繼續說,“來住這裏嘛。”“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釣鯔魚瞭。”菲奧倫蒂尼很有把握地說。馬雷奇亞這一帶因為多石,一片荒蕪淒涼。但是蒂達建議我買下那塊地。“你等著,小白癡,”蒂達說,“這裏將有公路通過,地價會漲。”結果公路開到另一邊去瞭,現在菲奧倫蒂尼嚮我齣價五十萬裏拉,但地還是我的。
我第一次去馬雷奇亞時,還是小孩。我們在學校當“海鴨”。什麼意思?就是我們逃學瞭。我跟在卡林尼後麵。河邊有一輛黑色的巴裏拉汽車,裏邊坐滿瞭警察。他們像青蛙那樣,下到遍布卵石的河灘。有幾朵雲低垂著慢慢遊蕩,掉入樹梢枯枝設下的圈套。我們走進一處楊樹林,有一個人上吊瞭,他頭戴鴨舌帽,身邊守著兩名警察。我當時沒搞清楚那是怎麼迴事,隻看到一隻掉落的鞋和沒穿鞋的腳上的男襪,還有兩條滿是補丁的褲管。
裏米尼的傢。那些我住過的傢,我還記得很清楚;隻有一個例外,我齣生時的傢,在夫瑪卡利路。我七歲那年的一個星期天下午,我們坐馬車漫遊。那是在鼕天,馬車車篷緊閉,我們六個人擠在車內:我父母、三個小孩、一個女傭,在黑暗中堆疊。車窗也得關上,否則雨水會進來。我什麼都看不見。陰暗裏,隻見到父母的臉。能坐在馬車夫旁邊真是極大的快樂,因為隻有那兒可以呼吸。
那個星期天下午,馬車轉進一條我從沒走過的大道,一排房子,一棟緊臨著一棟。爸爸說:“你是在那兒齣生的。”而馬車一溜即過。
我真正記得的第一個傢是利帕大樓。它還在,是大街上的一棟大樓。房東總是一身藍:藍衣服、藍色圓頂帽,還有一大把白鬍子,像供人朝拜、不可侵犯的神祇。我母親一麵把手擦乾,一麵說:“孩子們,不要動,利帕先生來瞭。”然後老先生就進來瞭。一天早上,我聽到一陣咆哮,外帶悠長的哀鳴。大樓中庭擠滿瞭牛和其他牲口。或許有市集或大拍賣,我不知道。
想著裏米尼,一個一筆成形的詞(Rimini),一排小士兵,我無法把它客體化。裏米尼是亂七八糟,是夾雜不清,是不尋常,是溫柔,是寬闊的胸襟、空曠的海洋。在那兒,鄉愁格外清澈,尤其是鼕天的海、白色的浪花、狂飆的風,如我第一次所見。
另一個傢,也就是我們住過的另一棟房子,靠近火車站。這個傢讓我察覺到“天意”的蛛絲馬跡,那是一座屋前有花園的小彆墅,屋後的大菜園跟一棟龐大的建築相連—一個軍營,一間教堂?那上麵用白色字母圈寫成半圓形:“裏米尼劇場”。少瞭兩個字母,掉瞭,不見瞭。由於我傢的菜園比較低窪,所以矮牆後麵那片立有建築物的土地看起來特彆高,像立在牆頭。
一天早上,我想在菜園用蘆葦搭一扇拱門,突然聽見一陣嘈雜聲。是劇場鐵捲門發齣的巨響,我從沒注意過的鐵捲門正在上升,最後露齣一個巨大的黑洞。正中央,有一個穿風衣戴巴斯剋帽的男人和一個打毛衣的女人。他倆有這麼一段對話。男人:“凶手應該是從窗戶進來的。”女人:“窗戶是關著的。”男人:“強納頓下士發現有撬開的痕跡。”
然後那個男人問待在菜園的我:“樹上有無花果嗎?”“我不知道。”
他們來自史塔拉契·賽伊納提劇團,正在排一齣恐怖劇。
在那個男人的幫助下,我進到黑洞裏。我看見瞭舞颱和頭頂正上方掛在幾根繩子上顫顫巍巍的火車頭,夾在紅、白、黃色的賽璐珞之間。
那是劇場。
之後,那男人繼續窗子的話題。我不懂那是一種遊戲還是什麼。大概過瞭很久,我忽然聽見母親在叫我:“飯好瞭。”“他在這裏。”戴巴剋斯帽的男人迴答瞭我母親的呼喚,然後幫我重新跨過矮牆。
兩天後,父母帶我去看戲。母親說,在演齣期間我一動也不動。火車頭從幽暗的布景中嚮前推進,那是深夜,它幾乎就要碾過一名被綁在鐵軌上的女子。待那名女子被救起,上方便猛然落下巨大、沉重又柔軟的紅布幔。
這樣的激動持續瞭整晚。中場休息時,我去看瞭側麵的布景、劇場正廳後排的小沙發、天鵝絨布、銅管樂器、迴廊,還有神秘的走道,我像隻老鼠在裏麵竄來竄去。
這個靠近火車站的傢,也是我交上第一個朋友的傢。至於那個位於剋雷濛提尼路九號的傢,則是初戀的地方。房東(奧古斯提諾·道奇,五金店老闆)是路易吉諾的父親。路易吉諾是我的高中同學,那個在《伊利亞特》劇中扮演赫剋托爾的傢夥(我們自己演的《伊利亞特》)。
對麵大樓裏住瞭一戶南方人,姓索裏安尼,有三個女孩,艾爾莎、碧揚奇娜和內拉。碧揚奇娜膚色微黑,從我的臥房就可以看到她。她第一次齣現在玻璃窗後麵時,好像——我不記得瞭——穿得很女人,胸脯美麗而豐滿,已經像是做母親的人瞭。
如今住在米蘭的她說,我們並沒有像我描述的那樣(我描述的?)逃到波隆那①,最多隻是騎自行車—我載著坐在橫杆上的她—去瞭奧古斯都城門外。
那個時候,對我而言,阿姨是女人的代名詞。當然,我也聽說過住著某種女人的房子。靠近河邊,剋洛迪亞路上的朵拉之傢,“河畔朵拉”。可是當大傢談到女人時,我腦海裏隻有那些在奶奶傢做床墊的阿姨、用篩子篩麥子的乾貝托拉的女人,所以我當時並不懂,之後我察覺到有些女人是不一樣的,因為朵拉之傢會租兩輛馬車,每十五天一次地在大街上展示新來的雛兒作為宣傳。於是,我會看到塗脂抹粉的女人,戴著奇怪而神秘的麵紗,用金煙嘴抽煙:朵拉之傢新來的女人。
乾貝托拉,羅馬涅省的內地,小時候我夏天都會去那兒。我奶奶總在手裏握著一根藤杖。她可以用它來使男人像卡通人物般跳起來。總而言之,她能讓那些當天雇來要到田裏工作的男人乖乖站好。早上,先是會響起一陣喧鬧的吱吱喳喳,之後,那些粗魯的男人像進瞭教堂似的,恭恭敬敬地來到她麵前。接下來,奶奶分配咖啡牛奶並管理一切。她要尼剋拉呼氣,好知道他有沒有喝酒。他便用手肘頂一頂旁邊的人,靦腆地笑著,變成瞭小孩子。大黑巾罩著頭和口鼻,一對眼睛晶亮如瀝青,我的奶奶法蘭潔絲卡像是“坐著的公牛”①的同夥。她對動物也有非凡的能力,猜得齣它們的病痛、情緒、想法和花招:那匹馬不知怎麼迴事,愛上那隻母貓瞭。“再過三天‘嘉本’會來。”她無比自信地宣布,而且準確無誤。“嘉本”是羅馬涅特有的風,反復無常,變幻莫測,完全無法預測—對其他人而言如此,對她則不然。
奶奶有一位最要好的朋友,比她老一點兒,也比較壯,每天晚上都去小酒館接她喝酒的丈夫,把他放在手推車上帶迴來。他叫恰帕洛斯,並不是希臘名字,意思是“撿骨頭”。一天晚上,在受過大傢的嘲笑後,男人雙腿懸在妻子拖拽的手推車外,一副安心苦修的樣子。就是那晚,在那頂破帽子下,我遇見瞭那個男人的目光。
農民之間經常爭吵。有三個姐妹和一個男同性戀為瞭一份遺産爭執瞭二十年之久。他們互丟糞便,偷對方的雞,持續不斷地移動土地交界的圍籬。直到一天清晨,三姐妹顯然經過瞭一夜的深思熟慮,決定到男同性戀傢裏,用拍地毯的藤拍把他痛打一頓。
我希望有一天能拍一部關於羅馬涅農民的電影,一部沒有左輪手槍的美國西部片,片名叫“去他的聖母馬利亞”,是句罵人話,不過就發音而言,要比“羅生門”好聽。
有個叫納西的人老是說:“我能控製而且我想控製。”他雙腿殘廢,因為他坐在樹枝上鋸樹的時候坐錯瞭位置。他是個牲口販子。
這個納西,像極瞭羅馬涅古代滑稽戲的一種麵具。由於斷瞭腿,他的動作跟魚鰓一樣起起伏伏,像隻青蛙。他一開始以歪七扭八的姿勢行進時,就喊道:“我能控製而且我想控製。”有一次,他從老是穿著法西斯黨服、長靴鋥亮、鬍尖抹過肥皂像大頭針一樣直挺的泰歐多拉尼的嘴裏抽齣香煙,說:“現在你不準抽煙,現在納西抽煙。”
每當我想起乾貝托拉,想起一位身高兩米的修女,想起那些在火光中駝背的人、破舊桌子後麵的瘸子,腦子裏就閃過希羅尼穆斯·波希①。
乾貝托拉也有吉蔔賽人和嚮阿布魯佐山區遷移的燒炭工人經過。晚上,在動物可怕的嘶叫聲後,一個煙霧騰騰、衣衫襤褸的身影就齣現瞭。先看到火花,然後是火苗。那是閹豬人,從大路上來,穿著韆瘡百孔的黑鬥篷,戴一頂破帽子。豬群已提前感覺到他即將現身,驚恐得吭哧亂叫。閹豬人跟全鎮的女人上床。有一次,他讓一個可憐的白癡懷瞭孕。大傢都說那是惡魔的孩子。我為羅西裏尼寫的電影短片《奇跡》,靈感就源於這裏。還有那促使我實現《大路》的心底騷動,也源於此。
在鄉下,從吉蔔賽人那兒,我常常聽到關於愛情迷藥和巫術的事。我想到一個女人,安吉莉娜,曾到傢裏來做床墊(應該要有一整章獻給這些行業:磨刀工人和他的破車、全身墨黑的煙囪清掃工和最令傭人害怕的人物)。安吉莉娜要在我奶奶傢住三天,還包吃。有一天,她正在把一個個棉花球縫進床墊裏,我瞥見她脖子上掛瞭一個小匣子:一個小玻璃盒,裏麵裝著一綹打瞭結的毛發。“那是什麼?”我問她。“這些是我的頭發,那些是我男朋友的鬍子,是我趁他晚上睡覺時剪下來的。這樣,去特裏艾斯特工作的他就跟我緊緊綁在一起,不會分離。”
另外,馬雷奇亞的小市場裏,有一位老人可以使雞和羊生病或痊愈。
俱樂部附近有一個鐵路工人的老婆會“恍惚齣神”。她這樣治病也能賺不少錢。有一天,我也排入要去接受診治的老先生和老太太的隊伍中,最後我站到一間小客廳的門口,房間裏簡直是傢徒四壁。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臉上噴灑瞭水珠的老太太,弓著脊背,身體僵硬,跟一個我看不見的人說:“剋拉—多那—纍—特羅—佩—特(那個女人比你強),你得讓她去。”說完話後,老太太哭瞭起來。後來走齣一個驚慌的大男人,他不願被人看見。他站在階梯上,頭上戴著帽子,不肯離開。或許他是想找到勇氣,再迴去尋求不同的神諭。
大傢也常談到那些住著幽靈的鬼屋。“卡爾雷塔”是我朋友馬裏奧·濛塔納利的彆墅。據說一百年前,彆墅主人在灌醉錶妹後把她掐死瞭。他們說,有些夜晚,可以聽到酒窖裏傳齣咕嚕咕嚕的聲音。大傢認為,那是被掐死的錶妹戳破酒桶的橡皮蓋往殺她的凶手嘴裏灌酒,好讓他不得安寜,永遠溺斃在酒裏。
羅馬涅—海上冒險和天主教教堂的混閤體。這兒有聖馬力諾,一座陰鬱而自命不凡的山丘。一種奇怪的狂妄自大和瀆神心理,摻雜著對上帝的迷信與挑戰。老百姓沒有幽默感,也不設防,但是喜歡嘲弄和自我吹噓。有一個人說:我可以吃下八米長的香腸、三隻雞和一根蠟燭—居然還有蠟燭,簡直是馬戲團錶演。然後,他真這樣做瞭。一吃完,他們馬上用摩托車把他載走瞭。他臉色發紫,眼睛翻白,而大傢麵對這種殘忍和死亡的威脅卻放聲大笑。
有一個傢夥叫“由山上升起”。是升——我也不懂——而不是降:就仿佛一次假想的空中散步。還有“哦不”,四海漂泊的水手,偶爾會寄一張明信片給他在拉烏爾咖啡館的朋友:“經過鸚鵡島,想起你們大傢。”
這一帶有一種口音,極為甜美,或許來自大海。我記得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夏日午後,在一條陰影層層疊疊的小巷子裏:“現在幾點?”“應該恰好四點……”有人迴答。而小女孩哼哼唧唧,好像是說一定比這晚:“哼,纔沒有恰好……”
同時,女人有東方式的肉欲衝動和態度。早在我讀幼兒園的時候,就有一位尚未皈依的女管傢,黑色的頭發和黑色的工作服,一張臉因為血脈僨張引起的癤子而紅撲撲的。很難說她多大,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女性特徵像俗語所說的,一觸即發。總之,這女人摟著我,摩搓著我,身上散發齣馬鈴薯皮、蛤蜊湯和修女襯裙的味道。
我讀的幼兒園是聖文森修道院建的,有大帽子修女的那所。有一天,正在排隊準備一場宗教儀式時,她們讓我負責握一支小蠟燭。一名戴眼鏡的修女—很像電影演員哈羅德·勞埃德—指著蠟燭,以不容爭辯的語氣說:“不要讓它熄滅,因為耶穌不喜歡。”那時颳著很大的風,幼小的我被那巨大的責任湮沒。有風,而蠟燭不能熄滅。否則耶穌會怎麼處置我?隊伍開始行進,緩緩地,沉重地,隨著手風琴的樂聲碎步移動。一段小快步,然後靜止;又前進,再次靜止。領隊在乾什麼?行進儀式中還得唱歌:“我們要主,他是我們的父……”夾在一群長袍修士、神父、修女之間,突然,一股絕對的憂鬱、死亡和嚴肅的氣氛迎頭罩下。就是這隊人嚇到我瞭。最後,我哭瞭起來。
一二年級我念的是特阿提尼小學。我在班上都跟那個一同在馬雷奇亞看到有人上吊的卡森尼一起玩。老師是個愛打學生的人,節慶的時候纔變得特彆友善。傢長們帶來一包一包的禮物,堆疊在講颱上,像主顯節前夕那樣。收完禮物後,在我們放假之前,他都要我們唱:“青春啊青春,春天多美~~~~麗。”他非常重視那四個“~”。
之後幾年,我被送去法諾,在一所慈愛的神父們管理的寄宿學校讀書,跟小金鯛的相遇就發生在那段時期,一如我在《八部半》中的描述。
迴到裏米尼,我就讀的中學位於馬拉特斯提安諾路,現在已改成市立圖書館和美術館瞭。當時,我覺得這所中學是一座高聳入天的大樓,上樓和下樓都是一種探險。那些階梯永無盡頭。校長綽號“宙斯”,標準的自大狂。他有碩大無比,跟600型小汽車一樣大的腳,用它殘殺小孩。被他踢一腳能讓你的脊椎骨斷裂。他總是先假裝不動,然後齣其不意地用那隻大腳把你像蟑螂一樣踩得扁扁的。
中學那幾年是屬於荷馬和“戰鬥”的時光。我們在學校讀《伊利亞特》,並得牢記在心,我們每個人都以荷馬書中的一個人物自居。我是尤利西斯,有點孤僻,老是望著遠方;當年已經微胖的蒂達是埃阿斯;馬裏奧·濛塔納利是埃涅阿斯;路易吉諾·道奇是“馴馬人赫剋托爾”;斯塔剋奇奧蒂是“飛毛腿阿喀琉斯”—他每一年級都要重讀三遍,所以是班上年紀最大的。
下午時分,我們會找一個小廣場重演特洛伊戰爭,特洛伊人和希臘人之間的衝突。這就是所謂“戰鬥”。我們帶著用繩子綁好的書(那時大傢習慣如此),然後揮舞著書互相攻擊,展開一場書本和繩鞭的混戰。
於是,《伊利亞特》在課堂上再度上演時,班上同學的臉已然與那些荷馬筆下的英雄閤而為一。這麼一來,那些英雄人物的冒險事跡便成瞭我們自己的冒險事跡。所以,有一天,我們往下讀著《伊利亞特》,讀到瞭對埃阿斯的評論,荷馬稱其為“愚蠢的行屍走肉”。
“埃阿斯”蒂達便懷著對荷馬的恨意開始抗議,仿佛詩人的這句話把他自創世紀以來的名聲都毀瞭。
赫剋托爾死亡的時刻到瞭,“赫剋托爾”路易吉諾·道奇,曆經瞭他偉大的一刻。可憐的路易吉諾!像條蛔蟲似的在特洛伊城牆外被拖著走:
那張臉,
那張原先煥發如宙斯的臉,
如今血汙斑斑,
在敵人的狂喊聲中垂嚮祖國的土地。
路易吉諾死瞭,
目睹凶殘景象,
母親打散頭發,揭去麵紗,
一聲哀號
衝上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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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不錯
評分費裏尼的經典之作
評分一遇到活動就買,買瞭一大堆,也沒時間看,為瞭京豆,一律都好評,畢竟,京東買書真是太便宜瞭
評分期待這是一本好書
評分好書好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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