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26
本书精选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保尔·海泽富于传奇色彩的九部优秀中短篇小说。既包括女性热烈追求爱情的《犟妹子》《特雷庇姑娘》,也收录描述无私友谊的《台伯河畔》、舍己助人的《死湖情澜》、杀身成仁的《安德雷亚?德尔棻》等,系作者富有代表性的杰作。他的创作以现实主义为基调,同时又有着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故事多充满悬念,结局往往出人意料。他始终在发掘人性中的善和美,作品中女性角色多而出色。他的语言纯净、明快,读音浓郁,常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保尔·海泽(1830—1914),德国抒情诗人、剧作家、翻译家、小说家,191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海泽在中短篇小说创作领域独树一帜,成就斐然,这些脍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说佳作为作家赢来了世界声誉,他被称为中短篇小说大师。译者简介 杨武能,重庆人,著名翻译家,曾师从冯至,主修歌德研究。已出版《浮士德》《少年维特的烦恼》《格林童话全集》《纳尔齐斯与歌尔得蒙》等经典译著三十余种,编著的《歌德文集》《海涅文集》等十余种译作影响深远。
犟妹子………………………………1
特雷庇姑娘…………………………19
台伯河畔……………………………55
安德雷亚·德尔棻………………113
安妮娜……………………………191
红胡子……………………………225
死湖情澜…………………………255
失去了的儿子……………………310
克莱奥帕特拉……………………350
《特雷庇姑娘》
精彩试读
犟妹子
太阳还没有升起。维苏威山a上弥漫着一片灰色的浓雾。雾朝着 那不勒斯方向延伸,沿岸一带的城镇都被笼罩住了。海静静躺着。但在索伦多镇陡峭的岩岸下,在狭窄的海湾的沙滩上,渔夫和他们的妻 子已经开始活动。他们挽着粗大的缆绳,把在海上打了一夜鱼的船和 网拖回岸边来。还有一些人在收拾小船,整理风帆,或者把桨和桅杆从巨大的洞窟里搬出来。这些洞深挖在岩壁里,装着栅门,是渔民们夜间存放船具的地方。看不见一个闲人;就连那些不能再出海的老头 儿,也加入了拖网的长长的行列。这儿那儿的平屋顶上,站着一些个 老婆婆,要么纺线,要么照看孙儿,好让女儿去帮助丈夫干活儿。
“瞧见啦,蕾切拉?咱们的神父先生在那儿。”一个老婆婆对她 身边摆弄纺锤的十岁小姑娘说,“他正在上船。他让安东尼送他上卡 普里去。圣母玛利亚啊,瞧他老人家简直还没睡醒哩!”她边说边举起手来,对下面船上一位矮小和气的神父打招呼。神父正撩起黑袍子 来细心地铺在木凳上,然后坐定。岸边的其他人也停下工作,看这位 不住向左右两边和蔼地点头的神父离去。
“他干吗一定得去卡普里呢,奶奶?”女孩问,“是那儿没有神 父,要向咱们借吗?”
“别发傻,”老婆婆说,“他们那儿有的是,他们有一座顶美丽 的教堂,还有一位咱们没有的隐士。只不过那里有位高贵的太太,她 在索伦多住过多年,并且得了重病,家里人几次都以为她熬不过夜了,每次都请神父去为她做临终祷告。可瞧,这时童贞圣母帮助了她,她又变得结实起来,又好每天在海里洗澡啦。后来,她从这儿搬 去卡普里,临走时送了一大堆钱给教堂和穷人。据人讲,她让神父答 应了常去看她,听她忏悔。不然哪,她是不肯走的。真奇怪,她就这么信赖他。咱们真运气,有他这个神父。他跟个大主教似的有能耐, 大人老爷们都来请教他。愿圣母与他同在!”一边说,她边向就要离 岸的小船挥手。
“咱们会碰上晴天吗,我的儿子?”矮小的神父问,同时担心地 向那不勒斯方向眺望。
“太阳还没出来,”小伙子回答,“这点儿雾它是会驱散的。” “那就开船吧,我们好在天热之前赶到。” 安东尼抓起长桨,正想把船撑开,但突然又停下来,眼睛望着从
索伦多镇下港湾来的那条陡峻的小路的高处。 那儿出现了一个少女苗条的身影,正匆匆走下石阶,边走边摇动手绢。她腕子上挎个小包,衣着相当简朴。然而,她高傲地简直可以 说桀骜不驯地昂着头,黑色的辫子盘在额上,就像戴着一顶王冠。
“还等什么?”神父问。 “有人朝船走来了,大概也想上卡普里。要是您允许的话,神父——船不会慢下来的,她只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 说话间,姑娘已从围绕着小路的墙后转了出来。 “劳蕾拉?”神父问,“她上卡普里干什么?” 安东尼耸耸肩。姑娘急步来到跟前,眼睛望着前方。 “你好啊,犟妹子!”年轻船夫中有几个喊道。看来他们还要说
些什么,要不是神父在面前,使他们怀着敬畏的话。姑娘对待他们问 候的态度,很叫他们不开心。
“你好,劳蕾拉。”这时神父也大声问,“过得怎么样?想搭船 去卡普里吗?”
“要是您允许,神父!”
“问安东尼吧,他是船主。每个人都是自己财产的主人,而上 帝,是我们大家的主宰。”
“给你半卡尔令a,”劳蕾拉对青年船夫正眼不瞧地说,“要是 够我做船钱。”
“你留下自己用更好。”小伙子嘟囔着,把几篓橘子推顺,腾出 一个座位来。他准备把橘子运到卡普里去卖,那边岛上遍地岩石,长 的橘子满足不了众多游客的需要。
“我可不白搭你的船。”姑娘黑色的眉毛一扬,回答道。 “来吧,孩子。”神父说,“他是个好青年,不想靠你这可怜的一点钱发财。喽,上来呀。”他把手伸给她,“就坐在我旁边。瞧,他 把自己的衣服给你垫上啦,让你坐得软和一些。对我他可没这么好。 年轻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照顾一个年轻姑娘,比照顾十个教士还周到哪。得了,得了,安东尼,别道歉啦,这是我们上帝的安排,人以群 分嘛。”
这当儿,劳蕾拉已上了船,坐下来。但坐下之前,她一声不吭地 把那件上衣推到了边上。安东尼也让它摆着,只在牙齿缝里嘀咕了几 句。随后,他猛一撑岸,小船便飞快地射向海湾。
“你那包里头装些什么?”神父问。这时候,他们行驶在刚刚被*一抹霞光照亮的海面上。
“丝、线和一块面包,神父。丝准备卖给卡普里一位太太织带 子,线卖给另一位。”
“你自己纺的吗?” “是的,大人。”
“要是我记得不错,你也学过织带子。”
a 意大利古币名。
“是的,大人。只是母亲的病更重了,我离不开家,要自己买架
织机又没钱。” “更重了!唉,唉!我复活节来你家,她还坐得起来嘛。” “春天一向是她*难熬的季节。自打那几场大风暴和地震,她就
痛得起不来床啦。” “别少祈祷和请求啊,我的孩子。求童贞圣母代你母亲说情。你
要诚实而勤劳,她才会听你的祈祷。” 停了一停,他又道:“当你走到海边来的时候,人家对你喊:
‘你好,犟妹子!’他们为什么这样叫你啊?对一个基督徒,这个名 字可不好;一个基督徒应该温顺谦卑才是。”
姑娘棕色的脸庞通红,两眼闪闪发光。 “他们讽刺我,因为我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跳舞、唱歌、喜欢讲
话。他们就让人家自己走自己的路嘛,我又没有碍着谁。” “可你也该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呀。跳舞和唱歌,尽可让生活轻
松的人去唱,去跳。但说话和气,对一个苦闷的人也是应该的。” 她低下了头,双眉蹙得更紧,好似要在眉毛底下,藏起她那对黑
色的眼睛。他们默默地航行了一会儿。这时,辉煌的太阳已升起在群 山顶上,维苏威山的峰尖高高耸出云端,而山脚一带仍雾气环绕。索 伦多平原上的房舍,在一座座绿色橘园的掩映中,闪着白光。
“那位画家,那个想娶你的那不勒斯人,他再没有消息了吗?” 神父问。
姑娘摇摇头。 “他那次来画你的像,你为什么拒绝他呢?” “他画这干吗?比我好看的女孩子有的是。而且——谁知他要拿去做什么。母亲说,他会用它对我施魔法,戕害我的灵魂,甚至弄死 我的。”
“别信这些罪过。”神父严肃地道,“你不是一直在主的手掌中吗?没有主的意志,你头发也掉不了一根。难道一个人手头拿着张画像,就比主还强?再说,你也看得出来,他是对你好的。要不,他肯 娶你吗?”
姑娘不作声。 “可你为什么回绝他?据说,他是个正派人,又挺阔气的。他一定会养活你和你母亲,比你靠缫丝挣点钱好得多。”
“咱们是穷人,”姑娘激动地说,“母亲又病了这么久。咱们只会成为人家的累赘。再说,咱也配不上一位上等人。要是他的朋友来 看他,他会为了我害羞的。”
“瞧你说些什么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人家是正派人。他还打算 搬到索伦多来住。这样一个好人,不会很快再有啦,他像是上天专门 派来扶助你们的。”
“我根本不要嫁人,永远不嫁!”她十分执拗地说,像在自言自语。
“你许了愿吗,还是想去做修女?” 她摇摇头。 “人家说你性子犟,说得对,虽然那个名字不好听。你没想过吗,你并不是独自生活在世界上。你这个倔脾气,只会使你生病的母 亲生活更苦,病更重的!你有什么重要理由,竟拒绝任何诚恳地伸过来扶助你和你母亲的手?回答我呀,劳蕾拉!“
“我有个理由,”她迟疑地低声说,“可我不能讲。”
“不能讲?对我也不能讲?对你平时那么信赖他,相信他对你是一片好意的忏悔神父也不能讲?或者并非这样?” 她点点头。 “那就让你的心轻松轻松吧,孩子。要是你说得对,我*一个表示赞成。不过,你还年轻,对世界了解太少,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后悔不该为着一些孩子气的想法,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特雷庇姑娘》
代译序
反常,但不偶然
——从保尔·海泽的成败得失说开去(代译序)
保尔·海泽(Paul Heyse,1830—1914)是德国*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德国乃至欧洲曾享有“慕 尼黑诗人之王”(Der Münchener Dichterfürst)的美誉。授予他 诺贝尔文学奖,是“颂扬他作为抒情诗人、剧作家、长篇小说家和世界著名的中短篇小说家,在长期创作生涯中所显示的渗透着理想 的非凡艺术才能”。在德国文学史上,保尔·海泽的名字应该将是 很难抹去的。
然而,在今天的德国,保尔·海泽却几乎被遗忘了,一般人, 甚至包括不少知识分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国家曾出过这样一位大 作家,更不用说读他的作品。
这是一个十分反常的现象,但在中外文学史上并不罕见。本文 仅以海泽为例,来探讨一下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
保尔·海泽多才多产,一身兼为小说家、戏剧家和诗人,从中 学时代开始写作,在半个多世纪的漫长岁月中作品异常丰富,计 有:长篇小说九部,中短篇小说一百八十余篇,戏剧近七十出,此外还有大量的抒情诗和政治诗,以及相当多的文艺论文、回忆录、 日记和与其他作家如冯塔纳、凯勒、施托姆的文学通信等。不仅 如此,海泽还是一位成就斐然的翻译家,翻译过西班牙和法国的诗歌,意大利的民歌、童话、喜剧和小说,以及马基雅弗利、阿里 奥斯托和莎士比亚等一系列重要外国作家的作品,其译著不仅深 得时人好评,而且至今仍有价值。* 后,在1871至1903年的三十二年间,他编选出版了《德语中短篇小说宝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宝库》和《新编德语中短篇小说宝库》,三套选本加在一起多达六十二卷,可以说集德国和世界中短篇小说之大成,其贡献与功 绩,也不可低估。
在德国文学史著作中,保尔·海泽的名字通常总与所谓“慕尼 黑作家集团”联系在一起,创作被认为体现了这个集团的思想和美 学观点。一般地讲,这种看法是不无道理的。因为,他一生的主要活动都集中在慕尼黑,与该集团成员特别是它的精神领袖盖贝尔关 系密切,思想和创作自然不免受其影响。
“慕尼黑作家集团”产生于19世纪50年代中期,其思想倾向和美学观点乃是1848年革命失败后德国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悲观失 望和逃避现实的反映;加之慕尼黑当时还是个行会手工业居于统治地位的经济落后的城市,资本主义不够发达,该集团成员中的小市 民气也比较重。盖贝尔个人的政治态度更加保守,1848年以前即反对进行革命,热衷于鼓吹中世纪的君主制。在美学观点上,他主张 “纯艺术”和“为艺术的艺术”,反对文艺反映现实生活,更鄙视 革命前后产生的政治诗歌。所以,慕尼黑的作家们当时大多倾向唯美主义和形式主义。海泽的创作,特别是晚期的创作,的确反映重 大题材的极少,也存在过于讲求形式美的毛病和较浓厚的小市民 气,这些无疑都与盖贝尔等的影响和保守的环境有关。
不过,海泽作为思想敏锐的天才,早年受过以歌德为代表的古 典文学的熏陶,艺术上向往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理想, 政治上坚持民主主义的信念,与盖贝尔等又有着显著的差别。他早期的成功创作,与慕尼黑其他作家那些“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更 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作为一个多才而多产的作家,在不同体裁和不同时期的成就 参差不齐,所有作品在他生前虽然都得到推崇,其真正价值和生命力却很不一致。
海泽写过大量抒情诗,早年创作受浪漫主义诗人艾辛多夫的影 响,其后转而师承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形式和风格都多所借鉴, 加上他驾驭语言的能力很强,作品也曾传诵一时,被布拉姆斯和舒曼等一百多位著名作曲家谱过曲。可是,海泽的抒情诗缺少独创 性,因此经不住时间的考验,今天看来价值已远不如他所完成的外 国诗歌的翻译。
海泽的戏剧创作同样对德国古典戏剧以及奥地利大戏剧家格里 尔帕策的创作亦步亦趋,个性模糊,加之又多以古代希腊罗马和意 大利、法国等异域题材为内容,在六十多部剧作中涉及德国现实生活的仅《汉斯·朗格》和《巴伐利亚人路德维希》等两三部,整个 说来意义也不大。
在长篇小说创作中,保尔·海泽基本上遵循青年德意志派的古 茨柯夫和施毕尔哈根的路子,但却没有达到前者的哲理深度和后 者的政治尖锐性,成就也很一般,九部长篇小说里仅《世界的孩子们》(1872)和《众峰之上》(1895)这两部较有价值。前一部揭露教会的伪善和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沦丧,塑造了一个被视为“现代 达尔丢夫”的伪君子典型;后一部批判尼采的超人哲学,鞭挞了残 酷压迫劳动人民的统治阶级。
以上几种体裁,保尔·海泽都未能创作出具有长远影响和巨 大价值的杰作,其原因归纳起来不外乎:一,形式和风格方面因袭 多,创新少;二,内容和题材脱离现实,缺乏社会意义。
在保尔·海泽数量巨大的创作中,只有Novelle这种体裁成就突 出,一些优秀代表作在德国和世界上都曾经产生过广泛影响,在今天更是他唯一还保持着生命力的作品。
Novelle一词源出意大利语,本来指的是结构严谨、篇幅比较 短小、以一个完整的事件为内容的散文体小说,如薄伽丘的《十日谈》里的那些故事。18世纪末,Novelle这种体裁连同其名称一起由歌德等人引进德语文学,在往后的一百多年里得到巨大的发展,成为德语文学一种很有特色的文学方式。
在保尔·海泽创作的年代,德国的Novelle正好发展到了* 高峰,真可谓名家辈出。这样,他不但可以向歌德、霍夫曼、克莱斯特、蒂克等前辈借鉴、学习,更可以与同时代的凯勒、施托姆、迈 耶尔等取长补短。他长期与凯勒、施托姆通信,进行创作问题的探 讨、切磋。通过对于Novelle这种体裁的认真研究、深入思考,保尔·海泽在理论上也有独到的见解。在1871年出版的《德语中短篇小说宝库》*一卷的序言中,他对自己的理解做了系统而深刻的阐述,提出了有关Novelle创作著名的“猎鹰理论”。
德语的Novelle尽管在不同时代和不同作家的笔下写法屡经变 迁,风格各式各样,但仍然保持着一些基本的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篇幅方面,一般为三万字左右,但长可达十万言,短可到几 千字,因此译成中篇小说有时也不尽恰当。在内容方面,按照歌德 和同时代的施雷格尔兄弟的意见,德语的Novelle(以下我们姑且 译作中短篇小说)的内容应该是“奇异的”(merkwurdig)、“罕见的”(seltsam)、“独特的”(einzigartig)和“闻所未闻的”(unerhort),等等。保尔·海泽继承了歌德和施雷格尔这些主张, 并以《十日谈》中第五日的第九个故事为例,对中短篇小说的特点做了进一步的阐发。
在《十日谈》的每一个故事前,都有一段梗概全篇的开场白, 第五日第九个故事前的开场白为:“费德里戈为一位太太耗尽了家 财,总不能获得她的欢心,从此只得守贫度日。后来那位太太去看他,他把自己*心爱的鹰宰了款待她,她大为感动,就嫁给了他, 并且给他带来了丰厚的陪嫁。”保尔·海泽就以这一开场白为例, 阐明中短篇小说的一个基本特点,要求每一位作者都经常向自己提出问题:我的“鹰”在哪里?那使我的故事区别于其他成千上万篇故 事的独特之点在哪里?
在实际创作中,保尔·海泽显然实践了自己的“猎鹰理论”。 他虽然也向歌德等前辈借鉴、学习,与同时代的凯勒等取长补短, 从自薄伽丘以来的外国中短篇小说大师如梅里美、莫泊桑以及屠格涅夫等的创作中汲取了不少营养,但更重视的,却是自己发挥独创 精神,努力地培养自己的“鹰”。因此他的作品特别是早期的一些 代表作,立意构思都那么新颖别致,谋篇布局都那么匠心独运。渐渐地,保尔·海泽便形成了自己鲜明而独特的风格:他既不同于典 雅、宁静的歌德,更不同于神秘、诡谲的霍夫曼,也与深刻、细腻 的凯勒和凄清、柔美的施托姆大异其趣,而是明朗、和谐、优美。整个说来,他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以现实主义为基调,同时又富于戏 剧性和浪漫色彩,每一篇较优秀的作品都自有引人入胜和出人意表 之处,也就是说都有他自己的“鹰”。
在德语中短篇小说的发展史上,保尔·海泽称得上独树一帜, 占有着一个不可取代的地位。享有“中短篇小说家中的莎士比亚” 之称的凯勒,认为海泽在Novelle这一体裁内“创造出了一些崭新 的东西”;德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奠基人冯塔纳,称赞他是自己时代 “* 富于创造力的天才”;19世纪丹麦的大批评家勃兰兑斯,则把 他的中短篇小说成就与霍夫曼和梅里美相提并论;1910年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时的授奖词,也特别强调他是“世界著名的中短篇小说 家”。
保尔·海泽不同体裁创作的成功与失败,再次给人一个启示: 对于文学写作来说,有无创造性关系非常重大。他要求每篇作品都得有自己的“鹰”的主张,应该讲不仅仅适用于中短篇小说,也适用于其他文学样式。他的中短篇小说正是因为有自己的“鹰”,有独创性,所以取得了成功;反之,其他体裁却失败了。
上述有关艺术独创性的分析,说明了保尔·海泽不同体裁创作 的成败原因,可是还没能完全解释本文一开头指出的那个反常现 象,即像海泽这么一位生前享有盛名的大作家,死后何以竟遭到人们的忽视和冷落呢?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在海泽生活于其中的时代大背景下,从他进行创作的指导思想和总倾向中去寻找。下面我们就以海泽创作中比较成功的中短篇小说为例,来探讨这个问题。
就内容而论,海泽中短篇小说的题材不论是古代的或是现实 的,不论是写意大利的或是写德国的,无一例外地都力求发掘出人 性中的善和美。因此他* 常表现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纯真的爱情(如《犟妹子》)和无私的友谊(如《台伯河畔》),有时还歌颂舍己助人(如《死湖情澜》)和杀身成仁(如《安德雷亚·德尔棻》)这一 类的壮举。他小说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心地纯善、气质高尚、独 立不羁、热爱自由、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正面形象。在海泽塑造的正面人物中,显得多而突出的是妇女。
保尔·海泽笔下的妇女,优点往往还不仅是一般作者所描写的 美丽、温柔、善良,而是或独立不羁如《犟妹子》中的劳蕾拉,或 敢作敢为如《特雷庇姑娘》中的费妮婕,或聪明贤惠、忍辱负重如《失去了的儿子》中的海伦娜夫人。这样一些妇女,她们在生活中不再是男子的附属品,而是生活的主宰者。尤其是海泽作品中的意 大利妇女形象,更为人称道。凯勒在1859年11月3日写给他的信中 说:“您在这些意大利少女身上,塑造出了一种具有古代人的纯朴和真挚热情的光辉典型,赋予了这些单纯的自然肌体以热烈绚丽的色彩,从而产生出了特殊的魅力。”
此外,海泽小说中的正面人物不少还来自下层。海泽之所以常 以处于被压迫地位的妇女和下层人民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是因为他 认识到人性中的善和美多存在于他们身上。在一篇题名为《比萨的寡妇》(1865)的小说里,保尔·海泽明确地宣称:“我从来不能塑 造一个身上没有某些可爱之处的主人公,尤其是从来不能塑造一个女性形象,自己不是在一定程度上爱上她的……有足够的人宁肯写 丑恶的东西,让各人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
言下之意,他不屑于表现丑恶的东西,更不用提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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