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6
这是一本让人回味良久的小说。取材于五代十国偏安岭南的小朝廷南汉国。这个延续了五十年的小朝廷,几乎没有人记得,但历史上有关它的记载却几乎离不开“荒唐”和“昏庸”,国君独宠太监,一时南汉朝廷掌权者几乎全是太监。
小说以独特视角审视这个溃败前的岭南小国,不是刻意描绘它的腐败和荒诞,却以义和忠撑起整个故事,以一群义薄云天的人物和舍生取义的情节为主线,让整个小说充满了一种磅礴大气。牺牲和救赎的主题下,纯爱的忠贞与命运的弄人,加上还原历史的斗兽、蛇刑等场景描写,更具传奇和可读性。
本书取材于南汉国覆亡前宦官当道的一段历史,以名儒之子胡琏入朝营救因《南汉志》而下狱的钟允章和促成南汉朝廷覆灭为主线,融进宫廷倾扎、军事斗争和多重爱情故事。其中皇帝的变态、权臣的奸诈、蛇刑和人象斗的血腥、男女主人公的生死恋等,无不引人入胜。
此外,本书地域色彩鲜明,不少情节描写了当时的珠江水上疍民生活,刻画了一群鲜活的疍民形象,展现了生动的古代岭南人文风情。
谢友祥,广东梅州大埔县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师从“中国民俗学之父”钟敬文教授,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地域文化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曾任南昌大学硕士导师、广东省嘉应学院副院长,现为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文学与传媒系学科带头人、教授。曾获广东省第五届鲁迅文艺奖。已出版有历史小说《血日苍茫—太平天国在南方的最后一个传奇》。
冬日韶州,胡宾王惊闻钟允章下狱
书生请缨,为救人欲独闯虎穴龙潭
才聚还离,小夫妻泪眼对着泪眼
失珠复得,胡琏相遇疍家女鳗娘
多管闲事,后生哥差点被挖目剜舌
一拍即合,叔侄各有所图暂结联盟
拿稳状元,胡琏与古仔闲逛北香市
南汉科考,开头正经其后全是瞎闹
静待放榜,胡琏与郭二老爷过招
销魂青楼,高进士集中清偿风流债
胡琏假阉,也着实吃了些苦头
胞弟闯祸,郭太监受牵连塌台倒灶
初访大牢,新掌刑见到死囚钟允章
蛇懒啖人,郭老二等幸免葬身蛇腹
权臣欺君,诈称宋师破境调虎离山
避观淫戏,胡琏揽下一桩怪奇官司
藏污纳垢,白云山蒲涧观奸道现形
瑞香遭污,自残重伤变得半疯半傻
先发制人,御林军让龚澄枢梦断黄粱
穷极无聊,刘皇帝要看人象斗
实力悬殊,人象之战纯属变相虐杀
双雄联手,拟来一场政变扭转乾坤
寿宴举事,初战告捷荒唐君被软禁
棋行数着,一切都进展得顺风顺水
功败垂成,番禺王和胡琏反吃暗算
二阉火并,大设迷魂阵陈延寿胜出
云门山中,祸不单行苦难刚刚开头
兵围胡家,一支冷箭将陈延寿吓跑
寻仇心切,素馨带栀子返越骑田岭
人心难测,韶连道上家奴突然变脸
二女入城,走投无路寄身英雄马家
市霸猖狂,打着高节旗号肆意宰客
乞丐无辜,因孟尝之珠惨遭屠戮
日暮途穷,陈阉准备掠财百船出逃
抢掠开场,连番坊外商也在劫难逃
一筹莫展,报仇雪恨看来遥不可及
以珠为饵,姐妹夜谋行刺陈延寿
抢先一步,栀子诛贼失手反被捉
烈女屈嫁,却发现夫君仍在人世
死里逃生,胡琏不意再逢疍女鳗娘
喜出望外,鳗娘认定神灵送回情郎
以牙还牙,疍人破船堵死陈阉退路
宋师全胜,五十载南汉国寿终正寝
后记
公元九六九年(南汉后主大宝十二年),十月的一天,上午,云淡风轻,初日冉冉,在岭南韶州云门山北麓的蜿蜒小道上走着四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五六岁的丫头栀子,她连蹦带跳,手拿一根树枝,不停地拨打着道路两边草叶上晶莹的露水珠儿。她的小姐素馨跟在她后头,搀着一位九旬以上的老者。这老者姓陈名拙,是唐朝的进士和南汉国的四朝老人,白须飘飘,神高气古,从外貌就可以看出是只闲云野鹤。他走路其实并不需要人扶,素馨搀他完全出于礼貌和表示亲热。陈拙精于音律,所著一卷《大唐琴谱》流传甚广,为他赢得巨大声誉,素馨跟着他学琵琶,学依谱填词,几年来大有长进,能创作了。陈拙与素馨的养父、南汉朝前中书舍人兼知制诰胡宾王为忘年之交,但凡在连州家乡住腻烦了,或者四方游走倦怠了,就会到胡宾王的草庐来放松一段时日,顺便教导他的女学生。
胡宾王六十出头,是位公认的大学者,因为对南汉朝廷极端绝望,加上鄙薄,十几年前辞官归里,却又不肯住在韶州城的祖传老宅中,而带着一家人来这云门山隐居。其先祖为岭北人氏,唐德宗朝曾任韶州转运判官,卸职后落籍该地。胡宾王现在独自殿后,没人打扰,乐得逍遥,东张西望地领略远远近近的景致。
素馨年方二九,清丽得就像这十月小阳春的山光水色。她撒娇地对陈拙道:“师父,您老好狠心,大半年都不来看弟子,害得弟子天天念!”陈拙道:“素馨,你这话半虚半实,我不太敢当真。”素馨道:“弟子就是天天念师父嘛!”陈拙道:“偶尔想想是实情,天天想着的怕是如今在韶州城中的别人。嗯,对了,那件事儿你再没个决断,含含糊糊,我就将我家侄孙女小蓁嫁给琏儿了,到时可别捂着被子哭。琏儿都过了二十四岁,不能再蹉跎婚姻了。”素馨道:“师父,你让蓁姐快点嫁过来吧,越快越好。多个嫂嫂多个伴,我乐还来不及呢,谁傻哭!”陈拙道:“小妮子,口不应心!你仗着师父疼你,不会真的那样做,得了便宜卖乖。别忘了,师父这年纪,过九奔百,说痴呆便痴呆掉。痴人什么事做不出!”素馨道:“师父吓唬素馨。师父永远心地清明,如中秋之月。师父,咱别再唠这个好不好?我想知道您老自从正月十八从咱家离开以后,是返连州老家静养了呢,还是又独自云游去了呢?云游又去了哪些地方,有何新鲜见闻?”
陈拙道:“我正月十八从这里起脚,先登大庾岭,踏雪看了几遍岭上梅花,然后一路北上,入了唐国境,到处寻幽探胜,兼会亲访友,切磋学问;一晃大半年,秋风乍起时想到江南的莼菜羹鲈鱼脍,投向金陵城,晋见唐今主,在他宫中消磨了十几日,早了,想吃的没吃到,写了两个新曲子,最后带回作古的唐中主李璟一首《山花子》。这词我以前有所耳闻,一直没见过,真的美轮美奂,教人爱不释手。唐中主词甚少,可仅凭这一首,就足以使他名垂千秋了!”素馨道:“人们都传,唐国当今的主上李煜,曲词填得更是句句俊逸,字字珠玑,天下无双,不知确否?”陈拙道:“千真万确。那贵人儿,锦心绣口,善感多愁,羸弱斯文,天生一块才子词人的材料,做帝王端的白瞎了他!”素馨请求:“师父,唱《山花子》来听听!”老夫子就低低清唱起来: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干。”
歌声低沉、浑厚、苍凉,一直钻进素馨的心窍。素馨冰雪聪明,听一遍就全会了,接着师父的尾音哼哼,却于中途止住。秋残人远,梦追异乡,这说的不正是她自己么?她情不自禁地放开师父,停步站在原地发呆。胡宾王也听到陈拙的歌吟,朝天竖起拐杖喝彩,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陈拙看一眼素馨,并不去理睬她,等胡宾王走上前,挽起他的膀子快步急行,超过栀子。素馨近来常常莫名其妙地发愣,栀子见怪不怪。然而小姐以往只是略愣一愣,很快复原,不像这次,竟如深深陷进泥淖,一时难以自拔。栀子拿刚才拨露水的树枝在素馨眼前乱晃,这才将她唤回现实,而双颊便飞起鲜艳夺目的红霞。
“呆什么呆?再呆人家真的娶别人了。胡琏公子他外祖家佳丽如云,都是至亲的表姐表妹,指不定今年过年便领转一个,气煞你!”栀子心直口快,劈头盖脑给素馨一顿数落。素馨道:“他要敢这样,就是薄幸!”栀子道:“哇呀,你好无理,好霸道!一次又一次拒绝人家示爱的是你,一次又一次伤害人家的也是你。你不乐意嫁给他,还不许他娶别人?”素馨泪流下来,淌出两条晶亮的小溪:“你晓得我的心!”“我不晓得你心里的弯弯绕!”栀子提高嗓门。“爱就爱,有那么难么?忸忸怩怩,表里不一,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爹关你何事,你难道要一世活在他的阴影里?”她骂完又掏出一方手帕替素馨擦泪,倒像她是一位姐姐,道:“好在小姐丽质天成,不必涂脂抹粉,要不,这一哭脸花花的,只好打道回府。小姐你这事拖泥带水,很不痛快!”
原来,素馨的生身父亲是南汉国当今皇帝刘鋹豢养的狼。刘鋹登基之初,为了巩固皇位,效法父亲中宗皇帝刘晟,打算诛尽诸弟。刘鋹首先拿大弟弟桂王开刀,在一次御宴中投毒于酒将他害死。剩下的三个弟弟什么庆兴荆王、保兴祥王、崇兴梅王机灵,赶忙相约了一齐去觐见皇帝哥哥,异口同声竭诚向他表忠,并都称愿意放弃藩王封号,做平头百姓,只求保全首领。刘鋹见斩狗教了猴子,宽下心来,饶过他们,而把害桂王的罪责一股脑儿全推到素馨之父身上,杀他和他的妻子,将他的四岁女儿标价出卖。刘鋹委过于奴这一手,同样贩自他爹。
其时胡宾王在朝为官,买下女孩,偶闻其身上有一种天然花香,仿佛南国素馨,因以取名,收为义女,待如己出。胡宾王一子名胡琏,大素馨好几岁,深慕这位青梅竹马的义妹,年来背着父母,屡屡向她表白心迹。素馨对胡琏的爱意,也许更加强烈和深沉,可她一想到生父又自惭形秽。胡家书香门第,代代声名高标,而自己的生父是一位龌龊之徒,做胡门亲家是亵渎对方。她爱胡家,不愿让胡家蒙羞。所以,她一次次婉拒胡琏,有苦只能对闺密一般的丫头栀子倾诉。胡琏受挫,求助于陈拙,陈拙一有机会便开导素馨。胡琏这次离家,从没这么久过,素馨的思念与日俱增,自我因而觉醒,也感到过去的固执多余了。
胡宾王似乎对儿子的心思毫无觉察,正与夫人千方百计替他张罗婚事,陈拙的侄孙女蓁子知书达礼,年龄合适,是他考虑的首选对象。胡琏总是推托,消极抵制。夫妇们历来顺从儿子,不忍勉强。胡琏如今在韶州城中,在那儿陪侍年迈的外祖父,去了半年多。
胡琏外祖家为当地名门望族,属东晋琅琊王氏南迁一脉,广有钱财;韶州城里,说三榕巷王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外祖父生三男四女,可胡琏的三个舅舅却约好了一般,都只弄瓦不弄璋,尽产女孩。为了安慰外祖父,胡琏和他几位姨表兄弟轮侍其侧。
栀子替素馨擦干泪痕,与她并排前行,在一个开阔处赶上陈拙和胡宾王。两位文人站在路中央,兴致勃勃地观赏对面山脚的劳动场面。那里,一群山民正在放火烧山,烈焰发出哔哔剥剥的爆响,浓烟滚滚,为明年的春种做准备。这烧山也叫烧畲,烧后垦出来的土地种庄稼,以草木的灰烬作肥料,大体种过两三年又丢荒,再去烧垦新地。唐人刘禹锡入蜀,在途中曾看见过这种古老耕作方式,写诗:“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另一位唐人李德裕贬来岭南,走在韶连道上,也作诗曰:“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畲田早熟,五月便能收割。
胡宾王不瘸不拐,无论在家还是出门,手上总爱持一根通体蜡黄的藤条手杖,一说话就提起来指指戳戳,以助表达。此时他用手杖点着对面道:“可惜,可惜!这地块我早相好,正思慢几日来放火的,却被山民占了先,只合另找,反正我明年必定要种它几垅拳头粟、狗尾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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