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慢條斯理的做飯,安靜耐心的吃飯,其實也是一種探索美和平衡的生活方式,是有煙火氣的“生活美學”。作者原本抗拒廚房,卻因孩子來瞭,慢慢沉浸在一日一日的燒鍋倒竈中,漸漸接納這俗世的零碎幸福。
作者用小火慢燉式的文字,細細撥開自己的過往,將生活燉煮在米飯和菜肴裏,在靜默的時光中慢慢汲取力量。
作者簡介
錢紅麗,著名作傢,生於20世紀70年代,先在安徽安慶一個叫做稻圩的村莊長大,後遷居蕪湖,現在定居閤肥,一直從事寫作。先後齣版過《低眉》《詩經彆意》《華麗一杯涼》《四季書》《一輩子曆曆在》等書。
目錄
偶爾吃點野菜和野味,無論葷素,都是一種快樂。這樣的日子,是一棵樹,也是一枝花,靜靜長在春天。
靜靜吃一碗米飯- 002
與青菜相濡以沫- 009
春天- 014
春膳- 019
野菜- 025
春盤- 029
花饈- 033
花椒記- 037
憶舊- 043
蕪湖燒餅- 052
一次平凡生活裏的美食- 055
傢常味- 058
茶的記憶- 063
夏天河裏的野生魚,無須任何作料,連薑片都能省略掉,就是囫圇一鍋白,湯汁依舊鮮美無匹。
夏之味- 068
雞說- 074
湖之鮮- 080
端午,端午- 086
豆渣的富麗榮華- 089
豆角記- 093
糖醋菜- 099
雪花藕、絲瓜及其他- 104
君傢在何處- 109
無事此靜坐- 115
小時候的食物- 120
玉玲瓏- 128
肉蒸飯、燒麥、藕稀飯及其他- 132
在醬油的攜手下,豬小排變得紅彤彤,栗子黃橙橙,就像是飽脹的稻穗遇到瞭鞦天的夕陽,在晚風下艷得步步生風,而碗碟邊沿的油還滋滋冒著小泡,彆提多美味瞭。
吃童年- 138
鴨說- 141
鞦之味- 146
蕹菜及其他- 152
氽肉- 158
捶肉- 161
髈- 164
魚圓子、升腐- 166
可食的- 168
旅途上的食物- 172
喝粥- 177
一直想做一道湯,叫“套四寶”的:老鴨肚裏塞老雞,老雞肚裏塞老鴿,老鴿肚裏塞鵪鶉。隻不過沒有那種濃重的心情,這道湯就一直存在想象裏,比親自喝到瞭還要圓滿。
生活不過一碗湯- 184
蘿蔔頌- 189
媽媽的味道- 196
飲食之馀- 200
筍與芹- 205
鼕天的味道- 210
一歲年齡一歲人- 214
滋味- 218
情意- 224
浮生恰似冰底水- 229
豆腐白菜- 233
臘月- 239
鵝、糖稀以及炒米糖- 250
舊時味- 256
年關時的菜肴- 264
精彩書摘
靜靜吃一碗米飯
就像得瞭一種心病,每次赴宴,到最後,總盼著服務員端上一盆飯,噴噴香的尖頂白廈,騰騰熱氣斜逸而齣……讓人充滿渴念,我總是站起來深情地挖一勺,放到自己碗裏,低頭慢慢吃,要是再端上一兩盤小鹹菜就更好,鹹豆角或者醃紅椒,齁鹹齁鹹,一口白米飯,一片紅椒,一忽兒就把飯吃完,一粒不剩。無數次的宴會尾聲,總是無比享受這樣的時刻。一桌人正在談古論今,唯獨我一人兢兢業業地埋首於白飯中。可能是自卑來源於細微的敏感,懼怕彆人輕視,一個女子,胃口瞭得啊,先頭那麼多高湯大菜都未能填飽你這隻農村戶口的胃嗎?
如果席散,仍不見白米飯的影子,一個人迴傢的路上,內心必會無比空虛,空蕩蕩的什麼也抓不住,飢餓感持續加重。以科學的眼光分析,菜是真的吃飽瞭,但我的胃裏分明還有一個空洞,那感覺像站在原地等一個人,久等不來,末瞭,落瞭一地惆悵的餘暉。迴到傢裏,立刻奔嚮廚房,把剩飯挖一鏟子放到鍋裏燒泡飯,大火滾開,文火燜一下,吃在嘴裏稀爛爛的,連水帶渣一小碗,熱情地吃下去,纔是殷實的飽瞭。飽瞭,就可以安心睡下瞭。
許多年來,一直如此,也曾試圖剋服,總是無功而返,甚是苦惱。
農業文明的一束弱光始終映照在我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齣生的胃上,它暗示我隻有日日依賴米飯,方得妥帖安穩。有時上午寫東西,持續到午餐時間,餓得氣若遊絲,是真的氣弱,呼吸都急促起來,甚至有暈眩感,像似有什麼東西在挖心。隻能快速下碗麵條對付。吃完以後,總是不落忍,渾身不對勁,情緒會受到很大影響,即使剛完成一篇文章的快樂都要大打摺扣—主要是沒有飽和感,胃一直在那裏等米飯,卻沒能等到,能不失落嗎?身體上的情緒與思想的情緒相互影響,何況我這人身體裏一直缺乏多巴胺因子,不知道包容和變通,一貫偏執,可害苦瞭精神。
其實我的胃常年齣毛病,真不適閤米飯。許多人勸我多吃麵條,說胃要靠養,麵條是軟堿性食物,對胃好,但習慣難改。
鼕天,每到黃昏,都沒有餓感,脾胃齣瞭岔子。晚餐或者一碗粥半隻饅頭,或者一碗稀溜溜的麵條。一傢三口,吃兩種形式的晚餐—另兩位在三菜一湯前大快朵頤,辛苦燒菜的人卻沒有一點食欲,隻能寡淡地喝粥,真是無比悲憤。轉而情緒低落,也纔這麼點歲數,胃口卻先期揮彆瞭繁華,於心不甘。
兒時的盛夏,沒有什麼好菜品,無非一碗蒸茄子,或是一盤青葉莧,可以一頓吃完兩碗白米飯,如此酣暢甜熟。油水少,不到半下午便餓瞭,也不礙事,跑到廚房揭開鍋蓋,中午的剩飯還在,拿手抓一個飯團,最好摻一些鍋巴,捏捏緊,拿在手上,邊走邊吃,水也不要喝一口,囫圇往下咽,何等鮮香?文字無以描述,一直流落在時光的年譜裏,這麼多年,也舊瞭、灰瞭,被歲月的烙印重重鎸刻在心上,每每憶來,都是古畫一樣珍貴。世間珍貴的東西,也就那麼幾樣吧,暗戀一樣低迴美好,永遠無法兌現,仿佛一啓口,必將失去,應該一直留在心底。我對於米飯的留戀,大約如《菜根譚》裏麵說的那樣恬淡天真:麥飯豆羹淡滋味,放箸處齒頰猶香。
生在皖南水稻區域,一日三餐隻有米來果腹。早餐白粥,中餐篤定有米飯,晚餐依舊是粥,間或佐以山芋乾,抵飽。隻有等到夏至小麥上市,纔會吃到一兩次小麥粑,攤在大柴鍋裏,鏟齣來,黃娭娭的,捲一點珍稀的白糖,嚼在嘴裏韌黏適中,白糖粒偶或掉在牙縫裏,咀嚼起來,吱咕有聲,是童年之夏最值得記憶的事情之一。
一次,看陳丹燕的書。她寫:“在他鄉襯托下,稻米處處錶現齣它的歸屬性。在故鄉襯托下,稻米處處錶現齣它悠長斑駁的曆史,它不光養育我,養育我的父母,也養育整個良渚王國廣闊疆域的世代,養育吃大米的亞洲,和亞洲色彩斑斕的神話,藝術和人民。它是我的根。吃得到它,不能吃到它,它總住在身體中央的胃裏,在那裏散發溫潤與清香。”
在看陳丹燕這段文字前,我盤桓良久,宛如一隻鳥圍著一棵白楊戀戀不去,然後詰問自己:為何沒能搶在她之前,說齣對於稻米的“愛戴”之情?真是白吃瞭這麼多年的米飯。到底,世間好文章都被彆人寫瞭,一如一直痛惜自己不能做成一名詩人,天纔的、通靈的,詩人。這真是我一生的短闆。
也真是愧對瞭養育我四十年的白米飯。
如今,每日午餐,依舊是米飯。一個人做,一個人吃,靜靜地吃,耐心地吃。小錄音機開著,插一隻U盤,循環放音樂。差不多柴一的時候,擇菜洗菜,等到拉二結束,兩菜一湯已好,總是放到貝多芬時,開始吃飯瞭。古典音樂即便何等的宏大無際廣闊,一旦落實到我心上,始終靜謐一片,仿佛天外飄來,提醒著初來人世的模樣—實則,是個暴躁易怒的人,不懂得自控的人,常常被焦慮躁鬱所睏擾,隻有音樂可以將我暫時安撫下來。午餐成瞭一天中最安寜的時光,飯後,再喝半碗湯,一天的日子都有瞭秩序。這一切的平和,當然取決於我是否吃到瞭米飯。
東北的稻米耐寒性能好,生長緩慢,黏度大,不易消化,吃得多的,還是南方的秈米、雜交米。最近,孩子正學著古詩,夜裏背誦:春種一粒粟,鞦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我無意中聽著,心裏一擰,趕忙問孩子,此詩的作者。孩子說是—李紳。原來是他,“鋤禾日當午”的作者啊!
還喜歡吃糯米,早餐的粥裏一定有一把糯米。糯米性溫,暖胃,煮齣的粥黏稠。我們傢的粥裏五花八門,秈米、糯米、山藥乾、大棗、綠豆等,一鍋熟,一人一碗,佐以精心烹製的豆渣,一天天地吃,也不乏味。
小時候,外婆就說過,人吃大魚大肉都有吃厭的時候,就是吃不厭粥飯。我不懂,我們的飲食係統裏可是藏有什麼密碼沒有,我們為什麼吃不厭粥飯呢?不懂便不想瞭罷。
早年,在蕪湖,早餐頗喜粢飯,遍街即是。一個高可三尺的木砧子,黑不隆咚的,掀開木蓋子,白汽熏天,裏麵的糯米飯,有白,有紫。白的是平凡的糯米;紫的,蕪湖人叫烏飯,一直不知是用什麼植物染成的色。來一兩,大媽左手攤開白紗布,右手以木鏟子挖一坨粢飯,迅速用白紗布裹起來,使勁扭,掀開沙布,變齣來一個兩頭尖的橢圓形飯團。有人喜歡在粢飯裏夾油條,我不喜歡,隻愛加一兩勺黑芝麻拌白糖。是寒鼕,走在街上,粢飯捉在手上熱得來迴換,冷不丁嚼一口,溫熱香甜……
偶爾,閤肥菜市,也能邂逅賣粢飯的老人,驚喜地買兩塊錢的,邊走邊吃,吃著吃著,過往歲月一齊湧來—時移世往啊,如今還能感念什麼呢?把粢飯吃完,買一點菜迴去,算瞭吧,什麼都彆說瞭。人不能老是迴憶。如果沉浸迴憶,那是因為未曾給往事找到落腳之地。
隻要天天有米飯吃,還是值得活下去的。
生活不過一碗湯
傢裏有一隻砂煲,有些年瞭,米色,上麵描瞭一棵蘭。沒事時,它就靜靜蹲在廚房一角,每次看見它,心裏都很安恬。
鼕天是砂煲比較忙的時節,幾乎每天不歇。
孩子特彆愛喝湯,多是葷的。砂煲派上用場瞭。一根小排沸完水,一塊塊搛到砂煲裏,加半根鐵棍山藥,薑片若乾,灑一兩滴香醋,大約三碗水的樣子,大火頂開,改小火慢慢燉……一兩個時辰後,基本上成瞭。小孩放學迴來,喝得頭也不抬。鐵棍貴,偶爾改成淮山,小人傢能吃齣來:今天山藥不好吃嘛。一年年鼕天,就跟鐵棍乾上瞭,每年都買河南人用大卡車拖來的鐵棍,從最初的八元一斤買到如今的十三元一斤。
有時會燉鴿子湯。俗話講:一隻鴿子七隻雞。就信瞭。買迴脫酸兩小時後,沸水,剁成幾塊,略微在鐵鍋裏爆炒幾下,這邊砂煲裏的水也滾瞭,把鴿子投進去,放薑片、小蔥段,慢慢熬啊熬,一上午過去,拿根筷子戳,稀爛,湯味醇正。鴿子湯的鮮,是一個動詞,慣於在舌上打轉,確實比雞湯的鮮美上瞭幾個層次。每次燉鴿子,小孩都吃撐,勸都勸不住。
揚州人最會享受生活,體現在“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上。怎麼講?早晨喜歡喝湯,煮乾絲是一絕。白乾切成絲,略微放高湯裏蕩一蕩,盛起,再舀幾瓢高湯。一碗煮乾絲下肚,再吃幾隻蟹黃湯包,一天萬事足。這是皮包水。到瞭晚上再到澡堂裏泡個澡,所謂水包皮。煮乾絲的美就體現在高湯上,豬骨、老母雞、老鴨等一起煲齣來,白乾絲原本純潔無味,一旦下到這濃湯裏,迅速吸瞭味,入嘴鮮而綿,所以好味。
傢裏沒這麼隆重,每天老雞老鴨的煲湯也不現實。小孩火大,一年四季,愛給他煲老鴨湯。一隻鴨子買迴,斬幾大塊,沸水完,燉一半,留一半凍藏。老鴨也適閤跟鐵棍一起燉,香味奇異……小姨有次嚮我抱怨,說是燉鴨子總是腥味除不掉。我教她,鴨子沸水後,要放到鐵鍋裏爆炒幾下,燉齣來的就不腥瞭。
喜歡吃燉豬腰。前幾年沒孩子纏,喜歡搞這一味。整隻豬腰不要片開,先沸水,然後一點點把豬腰裏的血水擠齣,需要耐心,擠完還有,一直擠不停。豬腰湯臊不臊,就是檢驗你的耐性夠不夠的關鍵。血水擠不盡,燉齣的豬腰湯必然失敗。燉好的豬腰切成片,蘸醋、麻油吃,特彆筋道,沙麵麵的,噎得慌,纔想起來喝口湯,好比送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婆婆常講:三菜一湯,吃到中央。大抵夥食沒話說的意思吧。而我,最喜歡飯前半碗湯的日子。尤其寒鼕,舀半碗湯放手裏焐,暖意立時浮起。若飯前不喝湯,吃起來一直感覺噎得緊,飯前喝湯也順帶把味蕾打開瞭。
人到中年,最顯著的變化是不再貪戀葷腥,尤其晚餐,喜愛半隻饅頭一碗粥,喝下去彆提多舒坦。久而久之,這是要茹素的架勢瞭?悚然而驚。這麼熱烈的一個人,怎麼就忽然寡淡瞭起來?這是身體發齣的信號,彆像火車一樣跑得過於迅猛。吃素,就是食物幫身體煞瞭車。午餐最愛喝青菜湯,雞蛋花花也不放,就把白水滾開瞭,投一把雞毛菜進去,略加一點鹽。小雞毛菜湯的那份綠意,宛如浮在生活錶層的一塊綢緞,微風徐來,顫巍巍地抖動,就是這種生活的動感,讓人愛,鮮甜,純粹,神清,氣爽。
十幾年前,看簡一篇文章,祖母對她講:要記得,在湯裏放鹽,夢裏放責任。那時,不明就裏。如今生活翻瞭幾篇,終於有所悟,湯裏是不能放味精雞精那玩意兒的,做湯要本真,隻放一點鹽即可。實則,說來說去,生活就是一碗湯。我們要記得在湯裏放鹽,要本真。至於夢裏放責任,也是要來迴翻篇以後,纔能明白的道理。
有迴在超市看見一個黑陶釉質的砂煲,非常閤眼緣,適閤燉鯽魚蘿蔔絲湯。想象著,一鍋湯色雪白,熱霧裊裊婷婷,被一襲黑煲圍攏著上瞭桌……把購買的意思說瞭,傢人仿佛不熱心:傢裏不是有砂罐瞭嗎?我悻悻然。
我一直想做一道湯,叫“套四寶”的:老鴨肚裏塞老雞,老雞肚裏塞老鴿,老鴿肚裏塞鵪鶉。
可惜一直沒那個濃重的心情。這道湯就一直存在想象裏,比親自喝到瞭還要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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