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4
《上上长江》是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醒龙创作的纪实体散文,被誉为新时代《长江之歌》。从母亲河长江的入海口上溯到三江源,深情书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长江,这既是一次艰辛的寻梦之旅,也是对民族精神的探源和回望。
《上上长江》是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醒龙深情书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长江的纪实体散文。从长江入海口上溯到三江源,一路溯流而行,这既是一次艰辛的寻梦之旅,也是对民族精神的探源和回望。
《上上长江》充满着一位文学赤子朝拜母亲河的虔诚和激动,从各种水利考察站到三峡大坝等国家工程,从浔阳楼、金山寺等高楼庙宇到杜甫、陈独秀等人的孤冢旧居,从文人八卦到千古文章,每一篇行走手记,都展现了刘醒龙的深厚文学素养和创作激情,有对伟大建设工程的感怀,有面对大好河山的喜悦,有对失路英难的悲悯,也有对人品和文才俱佳的文学隔世知己的赞叹。本书被誉为新时代《长江之歌》。
刘醒龙,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小说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工作者职业道德委员会委员、华中师范大学客座教授,湖北省博物馆荣誉馆员、《芳草》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圣天门口》(三卷)、《蟠虺》《一棵树的爱情史》等十余部,出版有长篇散文《一滴水有多深》、散文集《寂寞如重金属》、小说集《刘醒龙文集》等数十种。散文《抱着父亲回故乡》获第四届老舍散文奖,中篇小说《挑担茶叶上北京》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母亲河 / 001
天子上岸我登船 / 011
茉莉小江南 / 019
自公一去无狂客 / 027
乌江不渡 / 035
醉翁亭遇王黄州 / 042
水的人文 / 053
孤山二度梅 / 058
浔阳一杯无 / 071
水边的钢铁 / 079
仁可安国 / 087
又上岳阳楼 / 094
汨罗无雨 / 101
走读第四才子书 / 107
怀念一九九八 / 115
迷恋三峡 / 120
洪痕 / 128
涪翁至静 / 134
青年独秀 / 142
合江荔枝也好 / 150
山水有情,天地对饮 / 157
人的老家 / 162
天地初心 / 173
虎族之花 / 180
那是铁虹 / 188
任性到玉树 / 196
麝乡之香 / 204
岩石上的公主 / 217
吉祥是一匹狼 / 228
上上长江 / 243
后记 / 256
母亲河
二○一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那天的日记中有这样的一段话:一起往崇明岛。到岛的东头,隔着岔江可看到对岸长兴岛上隐约的造船厂和正在建造的隐约的大军舰。原计划上近岸观察站看看,不料赶上涨潮,从入海口里倒涌上来的水,将去观察站的小路淹成一条水沟,旁边全是芦苇,只好在水边站一站、走一走。午餐在一处农家乐,有一道叫鱼煮鱼的菜大受欢迎,也就是将各样小鱼配上小蟹和小虾一起煮,味道极鲜美。岛上人还有个习惯,一般的菜都会配几颗毛豆当调料。还有小鱼鳑鲏,上桌一会儿就抢光了。餐后,一行十人去瀛东公园转了一圈,以为可以看海,后来才知,崇明岛上根本看不到海,看到的都是长江。崇明岛上另有一样东西,是要惊掉一半中国人的下巴。长江源头的青藏高原上极为流行的藏药藏红花,竟然有百分之九十是种植于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上,剩下的百分之十零星种植于广西等地,但是没有一棵是种植在青藏高原上。
这段文字是我对母亲河长江正式书写的原始写照。
之前的几个月,我接到《楚天都市报》一位副刊编辑的电话,说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将长江走透。
听明白消息时,虽然知道自己将要耗时四十天,而且还要当一回“新闻民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边承诺相关事项,一边为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困苦做简约设想。与对方探讨的时间不长,自己的设想更短。该探讨的还没有探讨完,我的设想就结束了:对于一个将长江作为 母亲河的男人来说,有机会一步一步地从通达东海的吴淞口走到唐古拉山下的沱沱河,不存在什么值不值得,而是所有梦想中,可以触摸,可以拥抱,最应该尽快付诸实施的。
天下大同,万物花开,我第一喜欢水。
这些年,去到世界上的各个角落,只要有机会一定会跳进当地的江河湖海之中畅游一番。一九九五年冬天,在克罗地亚的赫瓦尔岛上小住,客房后门就开在地中海边, 风略微大一点,海浪就吹到窗户上了,又恰逢大雪,景致更加动人。那天傍晚我已经将泳裤准备好,只差几步就能 跳入地中海,却被同行的长者拦阻住。他们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我也觉得不能开他们的玩笑,于是就放弃了。过后一想,只要自己往那地中海中一跳,谁又能怎样呢, 无非极快地回到岸上,回到房间里冲一个热水澡。话说回来,我从来不是一个极端任性的人,只要别人捧出真理,我就不会让真理觉得为难。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后来的日子, 我学会了不等别人拿出真理来,比如在俄罗斯的海参崴,在美国的洛杉矶,还有在自己国家的南海,我已经将自己用那当地的柔情之水泡上了。
在崇明岛上,面对万里长江最后的水面,我竟然忘了下水游泳这事。已是深秋季节,水上的男男女女,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衣。很明显这不是游泳的季节,也不是游泳的地方,在脑子里丁点没有与游泳相关的念头,只能表明自己太专注于从最远处流下来的一滴水,在与无以计数的水滴聚集成一条浩大的长江后,如何与大海相融合。
一滴水无以成江河。那最远的一滴水只是个领头者,这样的领头者最重要的职责是与第二滴水合二为一,再与第三、第四、第五,直至数不胜数的水滴,融合在一起。
至于长江在哪里,长江的入海口在哪里,都不是第一滴水所考虑的。水是实在的,所以水总是往低处流,而不会好高骛远,不去想如何出人头地、高人一等。离开了这种实在,不可能有所谓最远的一滴水。那样的水滴,很可能被一只鸟叼了去喂给刚刚孵出来的小鸟,或者被一头小兽用舌头舔了去做了之后排泄物的一部分,还有可能被一朵花承接下来作为自身姿色的一种滋润。许许多多的水滴汇成许许多多的小溪,许许多多的小溪汇成许许多多的大河。还是一滴水,就想着要去大海,如此一滴水是轻浮而不是浪漫,不值得信任与托付。作为一条超级大河,只有出了三峡, 经过洞庭湖和鄱阳湖,绕过芜湖、镇江和扬州,才将大海作为最终目标,这样的长江才是伟大而亲切的母亲河。
我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到长江时的印象与感觉。
对于一个在长江边出生的人来说,这有点愚不可及。用我们童年的话来说,叫作蠢出大粪来了。
非常遗憾,这不能怪我。
那时,我还在襁褓当中,还在母亲的怀抱中。母亲不止一次抱着我看过长江,也许母亲并不是有意这么做,她抱着我在黄州城边的长江大堤上行走,或者在团风镇外的长江大堤上徘徊,只是有一份工作要做,又没有可以临时托付怀中婴儿的地方。我肯定对着长江恬不知耻地哇哇哭闹过,也肯定对着长江没有缘由幼稚无知地放声痴笑过。正因为如此,表面上我对长江没有任何特别表示,长江却 对我有着特殊的心授,若非如此,以我后来在山区成长的几十年阅历,偏偏与其他山里人不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对水表现出一种另类的执着。因为母亲在哺乳时,让我吮吸了太多长江的味道!
母亲抱着我站在长江边时,母亲是母亲,长江是长江。
只有当自己有了独立的灵魂,长江才会成为我们的母亲河。
现在,对自己,对别人只能说说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长江。
那时,自己刚好二十岁,在一家山区小县的县办工厂当车工,因为被选入县总工会文艺宣传队,有机会参加黄冈地区职工业余文艺会演。第一次回到出生地黄州,也就有了第一份与长江明确相关的记忆。那是一九七六年,那一年的十月被称为金色的十月。会演原先准备在九月份举行,九月九日下午我们正在排演时,收音机里传来毛泽东主席逝世的消息,过半数的宣传队员哭成泪人儿,我也想哭出来,但终归只是犯傻发呆。会演因此拖后一个月,终于在十月份正式举行。排在前面的宣传队已经演过了,正要轮到我们时,秋天里的春雷一声震响,臭名昭著的“四人帮”被打倒了。虽然是大好事,却也苦了全体业余文艺工作者,先前排演好的文艺节目,多是顺着“四人帮”的语气,一下子都要重写,都要重新排演。此后的演出,各支宣传队的唱词与说辞中,新打倒与旧打倒的,先打倒的与后打倒的,各种说习惯的名词口号与一时还不习惯的名词口号,那些久经训练变得朗朗上口的和本是急就章却也需要马上说顺口的,全部混杂在一起,没有哪个节目不说错话,也没有哪个节目不出洋相的。我们入住的招待所, 与长江大堤只隔一条名叫沙街的小街,沙街背后就是万里长江。十月的长江,水势正猛。没事时,我们就去江堤,看上水和下水的船如何停在黄州江边,也看一边倒地只会向东而去的大水。江水去了,会演也结束了,我们继续回到各自工厂,当车工的还是车工,当钳工的还是钳工,当印刷工的还是印刷工。五年后,我再去黄州,沙街背后的江边已经无法停靠任何船只了,黄州这边要到下游十里才可停船,或者停到对岸的鄂州去。
年轻时,面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变迁,心中怀着太多大江东去的渴望,想念一切书中提及的崇明岛和吴淞口,憧憬长江万里奔腾汇入大海的无比壮丽。一九九九年九月,上海有关方面邀请我创作一部反映浦东建设十周年,重点写浦东机场建设的电视剧。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能望见正在新建的浦东机场外面水天茫茫中的九段沙。浦东机场的一部分是填海而成的,这样的用词无人提出异议。一旦有人说浦东机场外面就是东海时,就会有人不答应,那九段沙是长江上游的泥沙淤积而成,也就说明这一片水面还是长江口,不应当被称为东海。那一次,几乎要上九段沙了,最终没有成行,也是因为九段沙也没有成型,除了大量淤泥,只 有极小一块稍为坚硬一点的陆地,那点陆地只够搭建一处简 易棚子,还是需要穿上连体橡胶衣裤才能爬上去。正是那一次,那些我所没有见识的淤泥与细沙,令人怦然心动,想着 长江最远的源头,如何用冰水和雪水,将最远的泥沙送到长江入海口,如何一点点地长成偌大的沙洲。让我没有想到,只隔半年,二○○○年三月,上海市政府就批准了建立九段沙湿地自然保护区。二○一六年十月底的这一刻,我来崇明岛,也就十几年光景,当初要穿连体橡胶衣裤才能爬上去的九段沙,已经变成较大面积的陆地,并且在可以望见的将来成为又一座崇明岛,又将生长出某些只属于万里长江的奇迹,如藏红花那般锦绣。
在一眼看不到的漫漫水天处,长江与东海的区隔是长江水文观察五十号浮标。我希望能看到五十号浮标,又庆幸肉眼视力所限,无论如何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那小小的五十号浮标。那地方距离崇明岛最东端的陆地还有二十几公里。这也就是说,站在长江口的陆地上是永远看不到海的。望不见真的江海分野处,心里反而觉得踏实。
江海同体,水天一色,我是来探索长江之源的,并无送别长江之责,甚至在心里多出一份情感,看着长江如此归于苍茫,忽然发现永恒的意义并非如我们通常渴望的那样绝对令人向往,而希望作为河流的长江,永远只是一条可亲可敬的河流。一旦变成大海,就会离开我们太遥远了。 地理中说,长江三级分岔,四口入海。长江一旦入海,反而会令我们心生不舍。看一眼与长江日夜同在的渔翁,再看一眼从遥远北方飞天而来的黑天鹅,这样的长江,比真的海洋还美丽。
后记
一九九九年初秋,因为一项受邀写作计划,前往正在兴建的浦东机场工地,踩着深深的泥浆来来回回奔波一个星期。相比我要采写的浦东机场,我对机场之外茫茫江海之上,隐约可见的九段沙有着更多的想象。那个九段沙,名副其实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排序而来,是长江入海带来的泥沙日积月累的杰作。那时候,我特别想上九段沙看一眼,东道方坚决不肯安排。那时的九段沙,只有一小片露出水面的滩涂,上面盖着一间高脚屋般的小棚子作为候鸟观察站,专业人员也得穿上连体橡胶裤,蹚过泥水才能上去。对一般人来说,这太危险了。二○一六年十月二十九日黄昏,一行人站在崇明岛最东端,面对水天,目送长江不动声色地汇入东海时,身旁赫然竖着一块广告牌,告知去九段沙旅游如何走。这还不到二十年,长江之水,就在东海龙王头上造出一块风水宝地,怎不令人叹为观止!
面对母亲河,每个中国人都会心潮澎湃。试想长江源头清澈的一滴水,从格拉丹东冰川开始流动,穿过崇山峻岭、水乡平原,直至汇入汪洋大海,其情其景何止妙不可言?
所以,当有一个可以亲眼验证的机会摆放在面前,任谁都不会舍弃。二○一六年年初,《楚天都市报》刘我风女士联系我,邀请我领头,带上其他几个人,来一趟“万里长江人文行走”时,我连一秒钟都没有迟疑就答应下来。答应之后再细想,这往后的时间哪里够用,家里上下四代人的事都得操心,自己既定的写作计划,还有杂志社那不能不管的没完没了的日常事务。好在《楚天都市报》方面善解人意,四十天的行走,分成四个阶段,正好每个阶段十天。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样的安排,也许真的很难坚持下来。上世纪九○年代,曾因欠下稿债,尝够了被人催逼的滋味,相比之下,给报纸干活儿,才是真正要人命。出发第二天起,早起坐车跑、乘船漂,或者迈开大步走,黄昏时一住下,先打开电脑,再去洗手泡茶,为的是省下哪怕电脑开机的这点时间,用来写作这一天自己认为最应当写一写的那些。如此,常常顾不上与大家一起吃晚饭,让同行的人捎一碗面条到房间边吃边干活儿。相比之下,报
社随行的几位更惨,报社的夜班编辑在等米下锅,我这里文章写到什么程度了,她们不敢打扰,不好催问,每每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搓手跺脚来回乱窜。最惨的一次,都零点了才交稿,整个报社因此处于暂停状态。多数情况还算正常,能够保证在夜里十一点之前交稿。如果哪一天,因为报社的财神来了整版广告,将“行走长江”的版面压后一天,随行的记者编辑自然喜不自禁,我这里却没有一点快乐,毕竟今天的文章今天没有写,明天又有新的文章要写,容不得哪一天有空隙。我也因此得到一个“新闻民工”的别号。别号是太太取的,她没对我说,而是对在报社工作的大学同学发牢骚时脱口说出来的。
四个阶段走向是这样的,二○一六年六月的第一阶段,从三峡顺流往下,直到九江。二○一六年十月的第二阶段,从安徽池州向下抵达崇明岛。回武汉后,感觉不能漏掉黄梅戏和小孤山,又回头专门跑了一趟。二○一七年五月的第三阶段自重庆开始,溯流到达金沙江上游万里长江第一湾的石鼓镇。二○一七年七月的第四阶段沿青海玉树的通天河向上直到长江正源沱沱河。全部行程都很令人满意,唯一的遗憾是,由于季节差错,可可西里荒原表层冻土融化,车和人都不能通行,无法深入到长江最源头的格拉丹东冰川。
边走边写的好处是,无须提前为写什么操心,整个人很放松,直到打开电脑了,也还是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这样的行走,根本不知道前方会遇见什么,看到什么。提前做的功课基本没有用,那些隐藏在大山大水之中的人文天章,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预先谋划的心绪弄得毫无用处。
比如,知道杜甫墓在汨罗江上游的平江就是个天大的意外。去汨罗江,本是奔着屈原去的。端午节在汨罗江下游祭完屈原,忽然听说,杜甫就安葬在一山之隔的平江。我特地问家在平江的朋友,人家都没有听说过,我哪敢轻易相信。虽然难以置信,但也不想错过。当我在杜甫墓前稍一伫立,墓前三尺见方的一池洗笔泉水,那种专属于原野的清静,清贫里蕴藏的高贵,联想到杜甫的为人为文,忍不住感叹,这地方只能安葬杜甫。文学有一种神圣的魔力,让人感同身受,将心比心。文学讲情怀,不是看指标,是否榜上有名。杜甫一生留下了那么多的作品,可恨历史不可捉摸,李林甫一句野无贤遗,就造成他一生的窘境,晚境更加潦倒和落寞,千年诗圣落得举家投亲靠友,船行湖南耒阳,遇上大风大浪,无法靠岸,五天没吃到东西,幸亏县令聂某派人拿竹竿送点吃的,上岸后还要写文章,对他人的施舍千恩万谢,让人情何以堪……
在醉翁亭遇王黄州也是如此。去滁州琅琊山,原本是为欧阳修,去了之后反而被王黄州的名字所吸引。那种瞬间的引爆,让其千年之后的黄州老乡顿生身世之感。王黄州真名叫王禹偁,在欧阳修之前许多年就写了名篇《黄州竹楼记》。之前从未想过此中关联,身临其境了,就不能不多一个心眼,有此比对,倒也能在不经意间,看透历史与文学的某种不可告人之奥秘。
行走之时,最是如信了王黄州那样信赖地方志。每到一地,先读地方志。早年的方志,客观真实,没有炒作之嫌,编纂者也还讲究风骨,不像现在的互联网,看似方便各类查找,非常便捷,真的涉及史实,不靠谱的甚多。为了吸睛,拼命放大传说和传奇,最终变成了谬说与离奇,当一时的玩笑听听就好,却当不得真。
读地方志的最大好处是,能对当地的人文背景,有个坚定的判断,而不是道听途说。苏轼也算性情中人,自己先前写诗说得清楚不过,杨贵妃吃的荔枝是现今合江一带产的。等到贬谪岭南,不得不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极度称颂当地荔枝,让后人以为他和杨贵妃喜好的是同一宝物,也是人之常情。身为文人,难免会有应酬之作。我去过皖南泾县桃花潭,方知李白当年也免不了流俗。这样的事自己也有遇到,人家好生款行,总不能不说点什么吧,既要自己不肉麻,别人也不觉得阿谀,最好办法就是写山水人文。像李白,因为看到岸上的人在跳着踏歌舞,所以写上几句,总是说得过去的。这次行走长江,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自己掏腰包,所以,到了醉翁亭,心有不满,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随笔写上一段。到黄石看相关遗址,听到对方将一座水塔硬是说成是小日本的砖也比中国的好,也能当场指其荒唐。
面对一条大河,情怀会变得大气。弄些小确幸、小清新,对不住长江。在九江浔阳楼现场,再读宋江题的“反诗”,更觉得俗不可耐。反过来,那些捕风捉影写匿名信告状的人,便是其俗到骨了。而将几句牢骚话当成动摇朝廷统治的大罪,足见这个朝廷的无可救药。相比乌江不渡的悲剧色彩,项羽身上的贵族精神,更深得我心。鸿门宴之败,我宁愿相信他是举不起那把阴险的丑陋之刀。我可以死,但我心不死。我的身子可以被你们分成几块拿去刘邦那里领赏,我灵魂将会让后世永远铭记谁是英雄,谁是小人。这是项羽不渡乌江的原因,也是结论。
所以,长江万里长,我们的行走弯弯曲曲远不止一万里,走了那么多地方,我只在屈子祠和杜甫墓前鞠过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的品格文章太令人肃然起敬了。
沿着长江水线,越走越感动,越走越亲切,越走到最后,越觉得长江就是家门口的那条小河。长江上那些特别的物产,比如水里的江豚、中华鲟,岸上的雪豹和藏羚羊,就是小时候在河里追逐的那种不知道名称,但被我们叫作马口或者花翅的小鱼,就是被我们当成宠物养过的小野兔和小刺猬。肉眼所见越是亲切了,灵魂所到达的源头越是丰富,除了地理源头,还有科学源头和文化源头。
日子分一年四季,这场行走,跨越一年,季节上却只有春夏秋三种,实际上,还是在可可西里补全了大雪纷飞的冬季。
在整个行程中,印象最深刻最震撼的是从川江到金沙江这一段。万里长江的这一部分,蕴含了太多东西,内涵之丰富,也只有长江浩荡方能赐予。古代史、近代史,自然的、历史的,人类起源和人类的现代化,都可以在这一带的山水中见识。震撼人类考古学的元谋人是在这里发现的。近代史上,红军在这一带宛如神助般四渡赤水,飞越乌江和和金沙江,安然渡过万里长征中最危险的区域。最意外的是从四川涪陵转往合江,路过江津,遇上一处深幽独秀的小院,那是晚年陈独秀旧居。这样的小院和斯人风范,值得每个沿长江而来者久久伫望。
文学当然有自己的天命。
我欣赏阿斯塔菲耶夫的《鱼王》那样的行走。唯有那样,行走才是一个大词。只有怀着大词行走,才能在和县突然遇上项羽,在江津突然遇上陈独秀,在曲麻莱县的通天河畔突然遇上狼,在玉树遇上一群藏族作家,又在玉珠峰雪山下遇上一群来自西宁和德令哈的诗人。能将一条江走透,将浩如烟海的江面,走成美人秀目一样的极小水汪,还能够不时地与古往今来的人事撞个满怀,至今想来仍觉得难以置信。真的行走起来,才能体察人生何处不相逢,行走到最陌生处,往往才是最熟悉的开始。不止是对新见的东西开始熟悉,还能发现自己身上隐藏着那些不曾认知的东西。对长江来说,一次行走都不敢妄言已经熟识,更遑论以一座三峡来说万里水流,也不可以用一条乌江点睛长江精神。如果与谁有所相似,我宁肯相信,走透一条江,最相似的是对没有一滴水的撒哈拉沙漠的穿越。
此番行走,得到三峡枢纽建设运行管理局,宜昌市旅游局,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局下属的江苏徐六泾水文站、安徽大通水文站、江西湖口水文站、湖南岳阳水文站、湖北沙市水文站、宜昌水文站、重庆寸滩水文站、四川宜宾李庄水文站、攀枝花水文站、云南石鼓水文站和虎跳峡水文站的倾情协助,在水的事情上解开许多疑问,并且通过在水一方的他们,让水做的长江显现出与普 上上长江 下载 mobi epub pdf txt 电子书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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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长江 下载 mobi epub pdf 电子书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醒龙创作的纪实体散文,被誉为新时代《长江之歌》。从母亲河长江的入海口上溯到三江源,深情书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长江,这既是一次艰辛的寻梦之旅,也是对民族精神的探源和回望。
评分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醒龙创作的纪实体散文,被誉为新时代《长江之歌》。从母亲河长江的入海口上溯到三江源,深情书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长江,这既是一次艰辛的寻梦之旅,也是对民族精神的探源和回望。
评分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醒龙创作的纪实体散文,被誉为新时代《长江之歌》。从母亲河长江的入海口上溯到三江源,深情书写中华民族母亲河长江,这既是一次艰辛的寻梦之旅,也是对民族精神的探源和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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