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5
★ 魯迅文學奬、《小說月報》百花奬、《小說選刊》優秀作品奬、中國女性文學奬獲得者,第十屆華語文學傳媒大奬年度作傢方方創作精華全景展現!
★ 方方親自遴選的讀本,收錄中篇小說《閑聊宦子塌》《風景》《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民的1911》《刀鋒上的螞蟻》《塗自強的個人悲傷》、短篇小說《凶案》《湖上》《言午》等代錶作,以及散文若乾。一本書讀懂方方!
★ 王濛親自作序並誠意推薦!
★ 書中配有多幅珍貴插圖,生動展現文字之外的方方。
★ 隨書附贈精美書簽。
本書精選方方“為大時代中的小人物代言”的經典作品,收錄短篇小說《凶案》《湖上》,中篇小說《閑聊宦子塌》《風景》《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民的1911》《刀鋒上的螞蟻》《塗自強的個人悲傷》,以及散文《濱湖的大學》《少年往事》等,關注社會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況,深刻揭示生活本質,比較全麵地展現瞭方方的文學創作成就。
方方,本名汪芳。1982年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係。上大學前寫詩,曾獲中國《詩刊》新詩一等奬。現為湖北省文學院專業作傢、華中科技大學中國當代寫作研究中心主任、湖北省作傢協會主席。其代錶作有長篇小說《烏泥湖年譜》《水在時間之下》《武昌城》等,中篇小說《風景》《萬箭穿心》《奔跑的火光》等。2012年,憑《武昌城》獲第十屆華語文學傳媒傑齣作傢奬。此外,《風景》獲全國優秀中篇小說奬、《琴斷口》獲魯迅文學奬,另有作品獲《小說月報》百花奬、《小說選刊》優秀作品奬、中國女性文學奬等國內多個重要奬項,亦曾多次登上中國小說排行榜。已齣版小說、散文集一百餘部。多部小說被譯為法、日、意、葡、韓、泰、西班牙等文字在國外齣版。
韓少功(知名作傢):她就近取材,不避庸常,特彆能體會小人物物質性的睏窘,也不輕易許諾精神的拯救,其作品散發著俗世的體溫,能使讀者聯想到自己的鄰居、同事、親友及自己,蘇醒人生的絕望和希望。戴錦華(文學評論傢):方方作品的意義正意味著當代中國文學、文化中一個久經延宕的、“在場的缺席者”終於登颱。……從某種意義上說,方方更像是一位為19世紀的文化所造就的工業時代的行吟歌手。她摯愛,但不煽情;充滿對社會的關注,卻不自命為寓言傢與說教者。或許方方的寫作,將成為當代中國文學中批判現實主義寫作的引人注目的一處標記。付如初(青年評論傢):她對純文學寫作的堅持、對現實主義的堅持,是文學探索和發展的一點不滅的星火。……如果從當代作傢中挑選一個“時代的文學書記官”,那非方方莫屬。賀紹俊(文藝評論傢):無論她在其小說創作的“畫布”上描繪什麼樣的圖景,勾勒什麼樣的人物,都因其底色的烘托而增加瞭思想的厚度。
短篇小說凶案湖上這天這年言午一棵樹推測幾種哪裏來哪裏去中篇小說閑聊宦子塌白夢白霧白駒風景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定數民的1911刀鋒上的螞蟻塗自強的個人悲傷散文濱湖的大學女人的字女人的書在麗江看街看雨看人少年往事去漢口吃粉附錄方方主要著作齣版年錶
風景 ……在浩漫的生存布景後麵,在深淵最黑暗的所在,我清楚地看見那些奇異世界 ……——波特萊爾一七哥說,當你把這個世界的一切連同這個世界本身都看得一錢不值時,你纔會覺得自己活到這會兒纔活齣點滋味來,你纔能天馬行空般在人生路上灑脫地走個來迴。七哥說,生命如同樹葉,來去匆匆。春日裏的萌芽就是為瞭鞦天裏的飄落。殊路卻同歸,又何必在乎是不是搶瞭彆人的營養而讓自己肥綠肥綠的呢?七哥說,號稱清廉的人們大多為瞭自己的名聲活著,雖未害人卻也未為社會及人類做齣什麼貢獻。而遭人貶斥的靠不義之財發富的人卻有可能拿齣一大筆錢修座醫院抑或學校,讓眾多的人盡享其好處。這兩種人你能說誰更好一些誰更壞一些麼?七哥隻要一進傢門,就像一條發瞭瘋的狗毫無節製地亂叫亂嚷,仿佛是對他小時候從來沒有說話的權利而進行的殘酷報復。父親和母親聽不得七哥這一套,總是叫著“牙酸”然後跑到門外。京廣鐵路幾乎是從屋簷邊擦過。火車平均七分鍾一趟,轟隆隆駛來時,夾帶著呼嘯而過的風和震耳欲聾的噪音。在這裏,父親和母親能聽到七哥的每一個音節都被龐大的車輪碾得粉碎。依照父親往日的脾氣,七哥第一次這麼乾時,父親就會拿齣刀割下他的舌頭。而現在父親不敢瞭。七哥現在是個人物。父親得忍住自己全部的驕傲中篇小說去適應這個人物。 七哥已經很高很胖瞭。他臉上時常地泛齣紅油油的光。肚子恰如其分地挺齣來一點點。很難想象支撐他這一身肉的仍然是他早先的那一副骨架。我懷疑他二十歲那次動手術沒有割去盲腸而是換瞭骨頭。否則就不好解釋打那以後他越長越胖這個事實瞭。七哥穿上西裝打上領帶便儀錶堂堂地像個港商。後來又戴瞭副無框眼鏡便酷似教授抑或什麼專傢。七哥走在大街上常有些姑娘忍不住含情脈脈地凝視他。七哥在外麵說話毫無瘋狗氣,文質彬彬地賣弄他那些據說是哲人也得幾十年修煉纔能悟齣的思想。七哥住過晴川飯店。起先父親不信。父親每天到江邊溜達都能看到那高白高白的房子,父親在漢口活瞭偌些年從來還沒見過這麼高的房子,便咬定隻有毛主席或者是周總理這個級彆的人纔能住。母親說毛主席和周總理來不及住進去就升天瞭。父親說那還有鬍總書記和趙總理能住哩。父親說這話時是一九八四年。七哥解釋不清,便說那大樓裏的“晴川飯店”寫得像“暗川飯店”,不信你們去查證。父親和母親自然是不敢設想自己有機會去那裏瞧瞧。直到有一天報上登著個體戶住進晴川飯店的消息後,五哥和六哥各帶一韆塊錢去瞭一趟。第二日迴來對父親說小七子的確在那裏住過,那字真的寫得像“暗”川飯店。七哥說他去那裏總是坐“的士”,每迴都有穿紅衣服的小侍者為他打開車門,然後還鞠個躬說:“歡迎您的光臨。”五哥和六哥是坐公共汽車去的,下瞭大橋,還走瞭好遠的路,無法證實七哥的話。但父親母親不必做何證實也完全相信瞭。父親再往江邊轉悠時,遇見熟人便忍不住說:“那個晴川飯店也就那樣,我小七子住過好些迴數。”“哦?就是睡床底下的那個小七子?”熟人常驚嘆著問。父親說:“是呀,是呀,硬是睡齣個人物來瞭。”父親說這話時,臉上充滿慈愛和驕傲之氣。其實,過去父親總懷疑七哥不是他的兒子。在母親肚皮隆起時,父親纔知道有這麼迴事。父親蹲在門口推算日期,算著算著便抓過母親扇瞭兩嘴巴。方方自選集 父親說那時候他跟一隻貨船到安慶去瞭,一個老朋友要死瞭想再見他一麵。他前後去瞭十五天,而母親卻在這段日子裏懷上瞭七哥。母親風騷瞭一輩子,這一點父親是知道的。他一走半月,母親如何能耐得住寂寞?父親覺得隔壁的白禮泉最為可疑。白禮泉精瘦精瘦,眼珠滴溜溜地不懷好意,薄嘴皮能言會道勾引女人還有富餘。而最關鍵的是父親親眼見過他和母親打情罵俏。父親越想越覺得真理在握。為此在母親生七哥坐月子的時間裏,父親看都不看七哥一眼,若無其事地坐在屋門口大口喝酒,把下酒的炒黃豆嚼得“吧喀吧喀”地響。服侍母親的事全是大哥乾的。大哥那時已經十七歲瞭。他十分莊嚴地照料這個小肉蟲一樣軟軟的七弟。半年後父親頭一次看瞭七哥。他看得很仔細,然後像扔個包袱一樣把七哥朝床上一甩。七哥瘦瘦巴巴的,全然不似高高壯壯的父親的骨肉。父親揪住母親的頭發,追問她七哥到底是誰的兒子。母親聲嘶力竭地同他吵鬧,罵他是野豬是惡狗是瞎瞭眼的魔鬼,說他到安慶去為他過去的情人送終還有臉迴傢吵架。父親和母親的喉嚨都大得驚人。平均七分鍾一趟的火車都沒能壓住他們的喧鬧。於是左鄰右捨來看熱鬧。那時正是晚飯時候,一個個的觀眾端著碗將門前圍得密密匝匝。他們一邊嚼著飯一邊笑嘻嘻地對父親和母親評頭論足。母親朝父親吐唾沫時,就有議論說母親這個姿勢沒有以前好看瞭。父親怒不可遏地砸碗時,好些聲音又說砸碗沒有砸開水瓶的聲音好聽。不過瞭解內情的人會立即補充說他們傢主要是沒有開水瓶,要不然父親是不會砸碗的。所有人都能證明父親是這個叫河南棚子的地方的一條響當當的好漢。這個問題毋庸置疑,父親的確是條好漢。全傢人都崇拜父親,母親自然更甚。母親一輩子唯一值得她驕傲的就是她擁有父親這麼個人。盡管她同他結婚四十年而挨打次數已逾萬次,可她還是活得十分得意。父親打母親幾乎是他們兩人生活中的一個重要內容。母親需要挨完打後父親低三下四謙卑無比且極其溫存的舉動。為瞭這個,母親在一段時間沒挨打後還故意地挑起事端引得父親暴跳如雷。母親是個美麗的女人,自然風騷無比。但她的確從未背叛過父親。她喜歡在男人們麵前挑逗和賣弄那是她的天性,僅此而已。母親說難道世界上還會有比父親更像男人的嗎?母親說如果有那纔是真的見鬼瞭。母親說除非父親先她而死她纔會滾到另一個男人懷裏。母親說這話時纔二十五歲,而現在她已六十瞭,父親仍然健在。母親毫無疑問地履行著她的中篇小說諾言。所以父親懷疑七哥是隔壁白禮泉的崽子顯然是不講道理。白禮泉比母 親小十八歲,母親常忍不住去逗弄他,偶爾也動手動腳,但七哥絕對無誤是父母的兒子。因為隻有父親這樣的人纔可能生齣七哥這樣的兒子。這個道理直到二十五年後七哥突然一天說他被調到團省委當一個什麼官瞭之後父親纔想明白。父親從七哥那裏聽說團省委的人下一步就是去黨省委,有運氣到中央也是不難的。父親幾乎有點接受不瞭這個事實。父親這輩子連縣一級的官都沒見過。父親跟他認識的同樣對方也認識他的最大的官員——搬運站的站長——一共隻說過兩句半話。有半句是站長沒聽完就接電話去瞭。而現在,他的小七子居然比站長大好些級彆並且還隻有二十來歲。鑒於這點,對七哥一進傢門就狂妄得像個無時無刻不高翹起他的尾巴的公雞之狀態,父親一反常規地寬容大度。二父親帶著他的妻子和七男二女住在漢口河南棚子一個十三平米的闆壁屋子裏。父親從結婚那天就是住在這屋。他和母親在這裏用十七年時間生下瞭他們的九個兒女。第八個兒子生下來半個月就死掉瞭。父親對這條小生命的早夭痛心疾首。父親那年四十八歲。新生兒不僅同他一樣屬虎而且竟與他的生日同月同日同一時辰。十五天裏,父親欣喜若狂地每天必抱他的小兒子。他對所有的兒女都沒給予過這樣深厚的父愛。然而第十六天小嬰兒突然全身抽筋隨後在晚上咽瞭氣。父親悲哀的神情幾乎把母親嚇暈過去。父親買瞭木料做瞭一口小小的棺材把小嬰兒埋在瞭窗下。那就是我。我極其感激父親給我的這塊血肉並讓我永遠和傢人待在一起。我寜靜地看著我的哥哥姐姐們生活和成長,在睏厄中掙紮和在彼此間毆鬥。我聽見他們每個人都對著窗下說過還是小八子舒服的話。我為我比他們每個人都擁有更多的幸福和安寜而忐忑不安。命運如此厚待瞭我而薄瞭他們這完全不是我的過錯。我常常是懷著內疚之情凝視我的父母和兄長。在他們最痛苦的時刻我甚至想挺身而齣,讓齣我的一切幸福去與他們分享痛苦。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做到這一步。我對他們那個世界由衷感到不寒而栗。我是一個懦弱的人,為此我常在心裏請求我所有的親人原諒我的這種懦弱,原諒我獨自享受著本該屬於全傢人的安寜和溫馨,原諒我以十分冷靜的目光一滴不漏地看著他們方方自選集 勞碌奔波,看著他們的艱辛和淒惶。那時是一九六一年。九個兒女都餓得伸著小細脖呆呆地望著父母。父親和母親纔斷然決定終止他們年輕時聲稱的生他一個排的計劃。小屋裏有一張大床和一張矮矮的小飯桌。裝衣物的木盆和紙盒堆在屋角。父親為兩個女兒搭瞭個極小的閣樓。其餘七個兒子排一溜睡在夜晚臨時搭的地鋪上。父親每天睡覺前點點數,知道兒女們都活著就行瞭。然後他一頭倒下枕在母親的胳膊上呼呼地打起鼾來。父親說這地方之所以叫河南棚子就是因為祖父他們那群逃荒者在此安營紮寨的緣故。河南棚子在今天差不多是在市中心的地盤上瞭。嚮南去翻過京廣鐵路便是車站路。漢口火車站陰鬱地像個教堂立在路的盡頭。走齣車站路嚮右拐,便上瞭中山大道。這一段中山大道,幾乎有門即是店。鐵鳥照相館老通城飯店首傢服裝廠揚子街江漢路六渡橋諸如此類漢口繁華處幾乎占全。父親每天越過中山大道一直走到濱江公園去練太極拳。父親總是驕傲地對他的拳友們說他是河南棚子的老住客。而實際上老漢口人提起河南棚子這四個字如果不用一種輕衊的口氣那簡直是等於降低瞭他們的人格。父親說祖父是在光緒十二年從河南周口逃荒到漢口的。祖父在漢口扛碼頭。自他乾上這一行後到四哥已經是第三代乾這瞭。三哥總說爺爺若一來便當兵,沒準參加辛亥革命,沒準還當上一個頭領,那傢裏就發富多瞭。說不定弟兄姐妹都是北京的高乾子弟。父親便吼放屁。父親說人若不像祖父那樣活著那活得完全沒有意思。祖父是個腰圓膀粗力大如牛有求必應的人。祖父老早就加入瞭洪幫。那時“打碼頭”風氣極盛,祖父是打碼頭的好手。洪幫所有的龍頭拐子都對他倍加賞識。祖父認朋友而不認是非,每有所喚都狂熱地衝在最前麵。父親說他十四歲就跟著祖父打碼頭。他親眼見過祖父是何等的英勇和凶悍。後來祖父在一次惡戰中負瞭重傷,肋骨被打斷瞭好幾根,全身血流如注宛若紅布裹著一般。祖父被抬到傢時已經奄奄一息。盡管如此祖父卻一直帶著微笑。父親說大頭佬殷其周專門派人為祖父送來瞭雲南白藥。殷其周是當時漢口最有名的“碼頭皇帝”。父親至今提起他的名字還激動得戰栗不已。不過那藥仍然沒能救活祖父。祖父把手在父親的肩上拍瞭兩下便咽瞭氣。那時父親正跪在祖父麵前垂淚。他見祖父頭一歪便號叫一聲撲在他身上。立即所有人都知道祖父已經走瞭。啜泣聲便如遠天滾過的雷。為祖父灑淚哀傷的人幾乎是一望無邊。父親至今也沒想明白究竟是怎麼迴事。父親猜測大約是祖父善打碼頭的緣故。父中篇小說 親時年二十歲,除瞭身子比祖父稍稍單薄一點以外差不多同祖父一模一樣。父親安葬瞭祖父的第三天便被頭佬叫去打碼頭。他虎視眈眈地往那兒一站,對方的人立即目瞪口呆。竟有人顫著聲問他是人還是鬼。父親每迴說到這裏都要仰麵哈哈大笑。笑罷又大飲一口酒,把十來顆黃豆扔進嘴裏嚼得“吧喀吧喀”響。父親每迴喝酒都要沒完沒瞭地講述他的戰史。這時刻他所有的兒子都必須老老實實坐在他的身邊聽他進行“傳統教育”。有一次二哥想上他的朋友傢去溫習功課以便考上一中,不料剛走到門口,父親便將一盤黃豆連盤子扔瞭過去。姐姐大香和小香立即尖聲叫起。黃豆撒瞭一地,盤子劃破瞭二哥的臉,血從額頭一直淌到嘴角。父親說:“給老子坐下,聽聽你老子當初是怎麼做人的。”從此,逢到父親這種時候誰也不敢把屁股挪動一下。七哥有幾迴都把尿憋瞭齣來,濕瞭一褲。最喜歡聽父親說往事的隻有母親。母親記憶力比父親強多瞭。父親忘卻的日期地點人名全靠母親提醒,如果母親也忘記瞭,父親就得使勁地擂著腦袋想,想得一臉痛苦錶情。父親不想齣來是絕不往下講的。遇到這種意外,父親的兒女們纔如同大赦。有一迴父親為瞭想民國三十六年轟動武漢的徐傢棚碼頭之爭的日期整整地想瞭一星期。一星期後仍沒想起便隻好用季節代替日期重新召攏他的聽眾。父親說那是民國三十六年的鼕天,日本人剛跑掉,粵漢鐵路通瞭車,徐傢棚碼頭業務大增油水肥厚,一些頭佬都眼饞得發瘋,相互尋釁械鬥好幾次都沒有結果,洪幫頭子王理鬆托人約瞭父親。父親那幾日正手癢,便一口應允瞭。父親為瞭打徐傢棚碼頭淩晨三點就起瞭床,過江的時候天還漆黑,凜冽的風橫吹過來刺得臉皮一陣陣發麻。父親穿一件黑襖,搭肩往腰間一紮,顯得威風凜凜。他上船前喝瞭至少八兩酒,酒精把他的血燒得一竄一竄的周身癢癢,故而他對擠進骨縫的寒風感到莫名的歡喜。他望著浩渺長江,臉上像單刀赴會的關羽一樣毫無懼色。父親手上拿的是扁擔,父親每次用的都是這根,深棕色油光油光的。他揮動起來得心應手,他覺得這玩意兒不比關公的青龍偃月刀遜色。父親的同伴熊金苟坐在船艙裏瑟瑟發抖。父親指著他的腿笑得全身抽搐,然後說:“老子恨不得把你這個熊包扔到江裏喂魚。”江水渾濁不堪,小船咿呀地搖著一支很媚人的歌,在淺黑色的淩晨顯得清麗幽婉。熊金苟總是哆嗦,不管父親怎麼辱罵他都不停止這個活動。這使得他旁邊的幾個人都一塊兒乾起這活兒來。熊金苟有個瞎眼的老母和三方方自選集 個細弱如草的小姑娘,第四個又把他老婆的肚子撐得老高老高瞭。父親他們抵岸時天還沒亮。他們捷足先登立即搶占瞭徐傢棚的上中下碼頭。父親他們全都剽悍體壯,嚇得對方手足發軟。當有人發現華清街的啞巴打手隊之後,更是屁滾尿流地邊跑邊哀號爹媽何故隻給瞭兩條腿。華清街的啞巴是魯老十豢養的一群打手。那時說起“華清街之虎”魯老十,人們會情不自禁地發抖。他的打手心毒手辣且從來不問為什麼齣手便打。不過他們也的確不會問為什麼。父親與魯老十從無交情,啞巴中倒有一二曾崇拜過祖父。父親他們那次自然打贏瞭。天亮以後他們把對方丟下的屍體綁上石頭沉入江底。父親是給一個姓張的人係的石頭。父親說他認識這個人。他們在一個碼頭乾過活。父親記得他曾經在父親趔趄一下時扶瞭父親一把。父親曉得張是很老實的,但不曉得這迴死在亂棒之下的怎麼恰恰是他。想來想去父親還是說這是命。父親的腿在那一天被鐵棍撕瞭個三角口,血流如噴。父親對流血已經很習慣瞭,他隻用土擦瞭一下,第二天就去碼頭乾活。那道傷痕至今還染著泥土的色彩留在父親的腿上。打贏瞭的頭佬總是在當夜便燈紅酒綠地頻頻舉杯祝捷。而那時,父親們卻在自己的茅棚中擦洗傷口抑或為受傷的同伴尋醫為死去的朋友落淚。打哆嗦的熊金苟連輕傷都沒負。他把父親攙到屋裏然後笑盈盈地走瞭。父親說沒打死他實在是件遺憾的事,因為半個月後的又一次械鬥,他被頭佬定為“打死”對象。頭佬們為瞭扛著屍體打贏官司悄悄派手下人在混亂中將熊金苟打死瞭。父親親眼看見一根鐵棍砸嚮熊金苟的。父親喊瞭他一聲,結果在他遲鈍地一扭頭時,鐵棍正砸在他天靈蓋上。他連哼也沒哼便“噗”地倒地,血漿流淌著把他的頭變得像個新品種西瓜。父親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他揍瞭母親一頓然後起誓說他再不去打碼頭瞭。不過,父親自然是要食言的。他打架鬥毆像抽瞭鴉片一樣難得戒掉。父親的精力過剩。他不這麼消耗便會被堵塞在體內而散發不齣的精力摺磨而死。那一幕幕悲壯的往事總是能讓父親激動得手舞足蹈。他有時還大口地喝著酒然後叫喊道:“兒子們你們什麼時候能像老子這樣來點驚險的事呢?”
自 序幾年前我齣過一本自選集。因為齣版社決定再版,需要增添近年新作,所以這一部我做瞭一點調整。除瞭保留以前的部分內容,又加入瞭我新近發錶的幾部小說。所有這些,算起來,也算是我寫作史上頗有代錶性的作品。其中以中篇小說為最多。平常我最愛寫的也是中篇小說,因為寫得比較多,以至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它們。這就讓我的短篇小說十分委屈。其實我的好幾篇短篇小說都是我自己特彆喜歡的。當年的選刊們因為經常選我的中篇,見我的短篇,便一律放棄轉載。有一次一個編輯跟我說,因為剛選過你的一個中篇,所以他們不肯再選你這個短篇。這篇小說這麼好,真可惜呀。是可惜,但卻沒辦法。所以大量的讀者沒有機會讀到我的這些作品。在這裏,我把我自己喜歡的這些短篇都收瞭進來。我在選編的時候,又一次閱讀它們,我相信它們能曆經時間的考驗。這部自選集中最大量的當然還是我的中篇。我格外喜歡中篇小說這種形式,甚至有點入迷。因為它特彆適閤我這種性格的人來寫。寫短篇常常會覺得不過癮,似乎正寫在興頭上,突然就寫完瞭。就好像吃一道好酒席,吃瞭一半就被人強行拉走似的。而寫長篇則需要太多的耐心。生活中總會有乾擾,一乾擾,幾天定不下心來。結果寫作的時間便總是被拉得很長,一直拉到自己都不耐煩為止。唯有中篇,寫到我自己想要收手或是恰有外界騷擾時,正好寫完。更兼它篇幅不大,答應編輯的稿債,也比較容易還。最多咬咬牙,半個月完成一篇時間也足夠。如此這般,大量地寫中篇小說於我便自然而然。所以,這部自選集篇幅最多的便是我的中篇小說。現在的寫作於我來說,如同每日的生活必需。隔上一陣,如果什麼都不寫,便會不自在,心裏的空虛便像春天的草一樣瘋長。經常我也並非都是在寫小說,有時候隨手寫上一點感想,也很舒服。特彆有瞭博客、微博、微信這些新型媒體之後,漫不經心地隨心所欲地在博客上自說自話一番,或是將舊作翻揀齣來重新看過,貼齣來給大傢看,也蠻來勁。這一切,其實都成瞭一種生活方式。是屬於我自己的生活方式。1978年我進瞭武漢大學中文係讀文學專業後,纔算是我真正接觸文學的開始。以前不過是鬍亂讀閑書而已——我傢裏人全都是學理工科的。那時的我,像我的父兄一樣,隻不過是一個讀者。隻會不知好壞地見書就讀,仿佛貓抓老鼠,逮著哪隻是哪隻。所幸那年月,沒有什麼文化課可上,天天放大假。大量的時間若不閱讀,便不知如何打發。想起那個時候,聞知誰有一本好書,不辭辛苦,磨盡嘴皮,也一定要藉到手。為瞭在規定時間內還書,還必須通宵達旦地看。若逢停瞭電,點著煤油燈也要讀完。那些讀書的日子,真是盡興呀。尤其夏天的下午,天熱不想齣門玩,我幾乎天天坐在走廊大門通風的地方看小說。多少年如此。左鄰右捨都看慣瞭,他們常說,方方看起書來,她媽媽怎麼喊她她都聽不到。直到現在,我還會常常想起自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小說的情景。以至進到大學,看到老師開齣的必讀書目時,我竟是大喜。因為當代的小說部分,幾乎全被我通讀過瞭,而古代的經典小說,也讀瞭大半。對於我來說,寫作最初的開始,便是閱讀。是閱讀讓我熱愛寫作。轉眼之間,自己竟也寫瞭近四十年,把一個熱血青年的我,寫成瞭一個頭發斑白的我。有時候會想,不知今天還有沒有讀者,像當年的我那樣去閱讀。如果有,希望我這本書,能讓他感到閱讀的快意。
路標石叢書-方方自選集(方方親自選編!王濛封麵題字並作序推薦!“時代的文學書記官”對生命本真的探索) 下載 mobi pdf epub txt 電子書 格式 2024
路標石叢書-方方自選集(方方親自選編!王濛封麵題字並作序推薦!“時代的文學書記官”對生命本真的探索)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路標石叢書-方方自選集(方方親自選編!王濛封麵題字並作序推薦!“時代的文學書記官”對生命本真的探索)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下載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