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05
◎《細雨慢煎一湖春》精選美學大師硃光潛39篇有趣文字。談美、談生活情趣、談留學往事,亦談老友。其中有他的人生經曆、留學往事、國外生活見聞、生活感悟、遊園的閑情雅緻,以及與弘一法師、豐子愷、瀋從文等人的老友情誼。也自嘲,也毒舌,妙趣橫生,與以往不一樣的美學大師。《細雨慢煎一湖春》與《硃光潛談美三十六講》,一本談生活情趣,一本談美,交互輝映。
◎談生活
我們這樣匆匆忙忙地做事,寫東西,掙財産,想在永恒時間的嘲笑的靜默中有一刹那使我們的聲音讓人可以聽見,我們竟忘掉一件大事,在這件大事之中這些事隻是細目,那就是生活。
◎談留學
有一夜生瞭病,第二天早晨浮斯特教授用當時很稱新奇的方法測驗智力,結果我是全班中倒數,其低能可想而知。但是我在學校裏和硃跌蒼和高覺敷有three wise men的諢號。wise men(哲人)自然是queer fish(怪物)的較好聽的代名詞。
◎談經曆
1925年夏,我取道蘇聯赴英,正值蘇聯執行新經濟政策時代,在火車上和蘇聯人攀談過,在莫斯科住過豪華的歐羅巴飯店,也在煙霧彌漫、骯髒嘈雜的小酒店裏喝過伏特加,啃過黑麵包。
◎談讀書
我嚮店主嘆瞭一口氣說:“如今世界隻有兩種東西賤,書賤,讀書人也賤!”時隔一年,今鼕我逛這些舊書店,大半隻是“過屠門而大嚼”,書價比去鼕要高二十倍瞭,我買不起瞭。顯然是讀書人比去年更賤瞭。
◎談自己
我生平有一種壞脾氣,每到市場去閑逛,見一樣就想買一樣。無論是怎樣無用的破銅破鐵,隻要我一時高興它,就保留不住腰包裏最後的一文錢。
◎談逃難
時間是夜半過瞭。天上薄雲流布,看不見星月。河裏平時也應該有貨船和魚船,這時節都逃難去瞭,隻留著一河死水,對岸幾隻電燈的倒影,到瞭下半夜也顯得無神采瞭。
◎談豐子愷
酒後有時子愷高興起來瞭,就拈一張紙作幾筆漫畫,畫後自己木刻,畫和刻都在片時中完成,我們傳看,心中各自歡喜,也不多加評語。
◎談小泉八雲
如果到地獄裏去,他能享美,他也樂意去的。
硃光潛是現當代著名美學傢、文藝評論傢、翻譯傢。他是中國美學研究的開創者。他先後在西方留學,學習西方的美學理論。1933年迴國後,曆任北京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教授。主要著作有《談美》《談美書簡》《給青年的十二封信》《談修養》等。
沒有一字不直白,但像飽熟不墜的果子,重得很。
——記者 柴靜
硃光潛是我敬佩的美學傢。
——作傢 蔣勛
即便是闡述艱深費解的美學問題和哲學問題,也都是以極其曉暢通俗的筆調在和讀者談心。接觸過他的人也同樣感到,在生活中,他喜愛和朋友、學生隨意交談。親切隨和的談心,汩汩地流入他露珠似的深邃思想和為人為文的品格。 ——散文傢 吳泰昌
能處處領略到趣味的人
決不至於岑寂,也決不至於煩悶
——一九二五年夏,我取道蘇聯赴英,正值蘇聯執行新經濟政策時代,在火車上和蘇聯人攀談過,在莫斯科住過豪華的歐羅巴飯店,也在煙霧彌漫、骯髒嘈雜的小酒店裏喝過伏特加,啃過黑麵包,留下瞭一些既興奮而又很不愉快的印象。
旅英雜談
——英國的乞丐比較的來的雅緻,有些乞丐坐在行人擁擠的街口,旁邊放一塊紙闆,上麵大半寫著,“退伍軍士,無工可做,要養活妻子兒女,求仁人相助!”一類的話。
英法留學的情形
——法國大學是集中的,名教授大半都在巴黎。英國則不然,每個大學都有一兩個好教授,每個大學也都有幾個不中用的教授。
談齣洋留學
——一般人罵博士個個是飯桶,當然未免誣枉瞭許多高明。世間有不是飯桶的“白丁”,自然也就有不是飯桶的博士。
愛丁堡大學中國學生生活概況
——凡是新生初來愛丁堡時,來自僑屬者多依附華僑老學生,來自本部者多依附本部老學生。從此本部老學生和華僑老學生成瞭磁石的正負兩極,各吸收各的同氣瞭。
談在盧佛爾宮所得的一個感想
——那群肥碩頸項胖乳房的人們照例露齣幾分驚奇的麵孔,說齣幾個處處用得著的贊美的形容詞,不到三分鍾又蜂擁而去瞭。
迴憶二十五年前的香港大學
——但是我在學校裏和硃跌蒼和高覺敷有Three wise men的諢號。Wise men(哲人)自然是Queer fish(怪物)的較好的代名詞。
迴憶上海立達學院和開明書店
——一九二二年夏天,我在香港大學畢業後,就來到上海吳淞中國公學教英文……在短短的幾個月之中,我結識瞭後來對我影響頗深的匡互生、硃自清和豐子愷幾位好友。
露宿
——時間是夜半過瞭。天上薄雲流布,看不見星月。河裏平時也應該有貨船和漁船,這時節都逃難去瞭,隻留著一河死水,對岸幾隻電燈的倒影,到瞭下半夜也顯得無神采瞭。
花會
——成都整年難得見太陽,全城的人天天都埋在陰霾裏,像古井闌的苔蘚,他們渾身染著地方色彩,浸潤陰幽,沉寂,永遠在薄霧濃雲裏度過他們的悠悠歲月。
慈慧殿三號——北平雜寫之一
——在北平,隻有夏天纔真是春天,所以慈慧殿三號像古廟的時候是很長的。它像廟,一則是因為它荒涼,二則是因為它冷清。
後門大街——北平雜寫之二
——我無論是陰暗冷熱,無日不齣門閑逛,一齣門就很機械地走到後門大街。它對於我好比一個朋友,雖是平凡無奇,因為天天見麵,很熟習,也就變成很親切瞭。
詩人的孤寂
——常人的心靈好比頑石,受強烈震撼纔能顫動;詩人的心靈好比蛛絲,微噓輕息就可以引起全體的波動。
我與文學
——我生平有一種壞脾氣,每到市場去閑逛,見一樣就想買一樣。無論是怎樣無用的破銅破鐵,隻要我一時高興它,就保留不住腰包裏最後的一文錢。
眼淚文學
——讀眼淚文學覺得爽快,正猶如吃瞭酒,發泄瞭性欲,打瞭嗎啡針,一種很原始的要求得到瞭滿足。
舊書之災
——我嚮店主嘆瞭一口氣說:“如今世界隻有兩種東西賤,書賤,讀書人也賤!”時隔一年,今鼕我逛這些舊書店,大半隻是“過屠門而大嚼”,書價比去鼕要高二十倍瞭,我買不起瞭。顯然是讀書人比去年更賤瞭。
看戲與演戲——兩種人生理想
——我們這樣匆匆忙忙地做事,寫東西,掙財産,想在永恒時間的嘲笑的靜默中有一刹那使我們的聲音讓人可以聽見,我們竟忘掉一件大事,在這件大事之中這些事隻是細目,那就是生活。
生命
——我兩次想到死,下意識中是否也有這種奢侈欲,我不敢斷定。但是如今冷靜地分析想死的心理,我敢說它和想長生的道理還是一樣,都是對於生命的執著。
從“凡人皆有死”到“蘇格拉底”皆有死
——從這個粗淺的研究看,我們可以知道曆來論理學傢所奉為金科玉律的三段論法是露著許多破綻的,凡是我們以為無可置疑的大道理,稍經研究,問題便會源源而來。
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徑走
——我缺乏超人的意誌,不能拼死往裏鑽,隻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徑走。
給不管閑事的人們
——你不管閑事,事可能弄壞,而壞也可能壞到你自己頭上。總之,不管閑事的人不能是一個社會的人,這就是說,不能是一個道德的人。
小泉八雲
——如果到地獄裏去,他能享美,他也樂意去的。這是他生平對於文藝的態度,在這幼年的自白中就露齣萌芽瞭。
望舒詩稿
——老實說,我是一個年輕的老人瞭:對於鞦草鞦風是太年輕瞭,而對於春月春花卻又太老。
豐子愷先生的人品與畫品
——酒後有時子愷高興起來瞭,就拈一張紙作幾筆漫畫,畫後自己木刻,畫和刻都在片時中完成,我們傳看,心中各自歡喜,也不多加評語。
從瀋從文先生的人格看他的文藝風格
——他是一位好社交的熱情人,可是在深心裏卻是一個孤獨者。他不僅唱齣瞭少數民族心聲,也唱齣瞭舊一代知識分子的心聲,這就是他的深刻處。
《鳳凰》序
——我和瀋從文相知已逾半個世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我們長期在一起生活和工作,我一直是他的知心朋友。
硃光潛寫給硃光潸
——我不認識你而寫信給你,似乎有些唐突。請你記得我是你的一個讀者。如果這個資格不夠,那隻得怪你姓硃名光潸,而又寫《給青年的十三封信》瞭!
以齣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弘一法師少年時有一度是紅塵中人,後來齣傢是看破紅塵的。雖是看破紅塵,卻絕對不是悲觀厭世。
悼夏孟剛
——孟剛固深於情者,慈愛的父兄既先後棄世,而友朋中能瞭解他心的深處者又甚寥寥。於此寥闊冷清的世界中,孟剛乃不幸又受命運之神最後的揶揄,而絕望於理想的愛。
緻老捨
——我們現正在爭取漢語的規範化,說到究竟,真正促成語文規範化的還是在群眾中有威信的作傢,你也不能不注意到這一點。
談動
——愁來愁去,人生還是那麼樣一個人生,世界也還是那麼樣一個世界。假如把自己看得偉大,你對於煩惱,當有“不屑”的看待;假如把自己看得渺小,你對於煩惱,當有“不值得”的看待。
談靜
——你對著有趣的人,你並不必須多談話,隻是漠然相對,心領神會,便可覺得朋友之間的無上至樂。
談敬——給《申報周刊》的青年讀者
——那時節,我忘記國傢的界限,不知不覺地對日本人所錶現的這種精神肅然起敬,心裏想,日本人終究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民族。
談休息
——在現代緊張的生活中,我們“車如流水馬如龍”地嚮前直滾,不曾留下一點時光做一番靜觀和迴味,以緻華嚴世相都在特彆快車的窗子裏滑瞭過去,而我們也隻是輪迴戲盤中的木人木馬。
談趣味
——如果一個人相信地球是方的或是泰山比一切的山都高,你可以和他爭辯,可以用很精確的論證去說服他,但是如果他說《花月痕》比《浮生六記》高明,或是兩漢以後無文章,你心裏盡管不以他為然,口裏最好不說,說也無從說起。
談讀詩與情趣培養
——記得之前在中學裏教英文,講一篇小說時,常有彆的班的學生來聽;但是遇著講詩時,旁聽者總瞄著機會逃齣去。
談書評
——欣賞一首詩就是再造一首詩;欣賞一部書,如果那部書有文藝價值,也應該是在心裏再造一部書。一篇好的書評也理應是這種“再造”的結果。
談讀書一
——書是讀不盡的,就讀盡也是無用,許多書沒有一讀的價值。你多讀一本沒有價值的書,便喪失可讀一本有價值的書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你須慎加選擇。
談讀書二
——讀書是要清算過去人類成就的總賬,把幾韆年的人類思想經驗在短促的幾十年內重溫一遍,把過去無數億萬人辛苦獲來的知識教訓集中到讀者一個人身上去受用。
談人生與我
——在閑靜寂寞的時候,我把這類小小事件從記憶中召迴來,尋思玩味,覺得比抽煙飲茶還更有味。
迴憶二十五年前的香港大學
——但是我在學校裏和硃跌蒼和高覺敷有Three wise men的諢號。Wise men(哲人)自然是Queer fish(怪物)的較好的代名詞。
看過《伊利亞隨筆集》的人看到這個題目,請不要聯想到蘭姆的《三十五年前的基督慈幼學校》那篇文章。我沒有野心要模擬那種不可模擬的雋永風格。同學們要齣一個刊物,專為同學們自己看,把對於母校的留戀和同學間的友誼在心裏重溫一遍,這也是一種樂趣。我的意思也不過趁便閑談舊事,聊應通信,和許多分散在天涯海角的朋友們至少可以在心靈上多一次會晤。寫得好壞,那是無關重要的。
第一次歐戰剛剛完結,教育部在幾個高等師範學校裏選送瞭二十名學生到香港大學去學教育,我是其中之一。當時政府在北京,我們二十人雖有許多不同的省籍,在學校裏卻通被稱為“北京學生”。“北京學生”在學校裏要算一景。在洋氣十足的環境中,我們帶來瞭十足的師範生的寒酸氣。人們看到我們有些異樣,我們看人們也有些異樣,但是大的摩擦卻沒有。學會容忍“異樣”的人就受瞭一種教育,不能容忍“異樣”的人見瞭“異樣”增加瞭自尊感,不能受“異樣”同化的人見瞭“異樣”也增加瞭對於人世的新奇感。所以港大同學雖有四百餘人,因為各種人都有,色調很不單純,生活相當有趣。
我很懊悔,這有趣的生活我當時未能盡量享受。“北京學生”大抵是化外之民,而我尤其是像在鼓裏過日子,一般同學的多方麵的活動我有時連作壁上觀的興緻也沒有。當時香港的足球網球都很負盛名,這生來與我無緣。近海便於海浴,我去試瞭二三次,喝瞭幾口鹹水,被水母咬痛瞭幾迴,以後就不敢再去問津瞭。學校裏演說辯論會很多,我不會說話,隻坐著望旁人開口。當時學校裏初收容女生,全校隻有何東爵士的兩個女兒歐文小姐和伊琳小姐兩人,都和我同班,我是若無其事,至少我不會把她們當女子看待。廣東話我不會說,廣東菜我沒有錢去吃,外國棋我不會下,連颱球我也不會打。同學們試想一想,有瞭這一段自供,我的香港大學生的資格不就很有問題瞭麼?
讀書我也不行。從高等師範國文係來的英文自然比不上好些生來就隻說英文的同學。記得有一次作文,裏麵說到坐人力車和騎馬都不是很公平的事,被一位軍官兼講師的先生痛罵瞭一場。有一夜生瞭病,第二天早晨浮斯特教授用當時很稱新奇的方法測驗智力,結果我是全班中倒數第一,其低能可想而知。但是我在學校裏和硃跌蒼和高覺敷有Three wise men的諢號。Wise men(哲人)自然是Queer fish(怪物)的較好聽的代名詞。當時的同學大約還記得香港植物園的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常見三位老者,坐在一條凳上曬太陽,度他們悠閑的歲月。硃高兩人和我形影相伴,容易使同學們聯想到那三位老者,於是隻有那三位老者可以當的尊號就落到我們三位“北京學生”的頭上瞭。
我們三人高矮差不多,寒酸差不多,性情興趣卻並不相同,往來特彆親密的緣故是同是“北京學生”,同住梅捨(May Hall),而又同有午後散步的習慣。午後嚮來課少,我們一有閑空,便沿著梅捨從小徑經過莫理孫捨(Morrison Hall)嚮山上走,繞幾個彎,不到一小時就可以爬上山頂。在山頂上望一望海,吸一口清氣,對於我成瞭一種癮,除掉夏初梅雨天氣外,香港老是天朗氣清,在山頂上一望,蔚藍的晴空籠照著蔚藍的海水,無數遠遠近近的小島嶼上聳立著青蔥的樹林,紅色白色的房屋,在眼底鋪成一幅幅五光十彩的圖案。霎時間把腦袋裏一些重載卸下,做一個“空空如也”的原始人,然後再循另一條小徑下山,略有倦意,坐下來吃一頓相當豐盛的晚餐。香港大學生的生活最使我留戀的就是這一點。寫到這裏,我鼻孔裏還嗅得著太平山頂晴空中海風送來的那一股清氣。
我瞑目一想,許多舊麵目都湧現到麵前。終年坐在房裏用功、虔誠的天主教徒郭開文,終年隻在休息室裏打棒球下棋,我忘記瞭姓名隻記得諢號的“棋博士”,最大的野心在娶一個有錢的寡婦的姚醫生,足球領隊的黃天锡,辯論會裏聲音嚷得最高的非洲人,眯眼的日本人,我們送你一大堆綽號的四川人Mr Collins,一天喝四壺開水的“常識博士”,我們“北京學生”讓你領頭,跟著你像一群小雞跟著母雞去和捨監打交涉的Tse Foo(硃復),梅捨的露著金牙齒微笑的No One(宿捨裏的齋夫頭目)……朋友們,我還記得你們,你們每一個人都曾經做過我開心時拿來玩味的資料,於今讓我和你們每一個人隔著虛空握一握手!
老師們,你們的印象更清晰。在教室裏不丟雪茄的老校長愛理阿特爵士,我等待瞭四年聽你在課堂指導書裏宣布要講的中國倫理哲學,你至今還沒有講,盡管你關於“佛學”的巨著曾引起我的敬仰。還有天氣好就來,天氣壞就迴英國,像候鳥似的龐孫倍芬先生,你教我們默寫和作文,把每一個錯字都寫在黑闆上來講一遍,我至今還記得你的仁慈和忍耐。工科教授勃朗先生,你不教我的課,也待我好,我記得你有規律的生活,我到蘇格蘭,你還差過你的朋友,一位比利時小姐來看我,你托她帶給我的那封長信我至今似乎還沒有迴。提起信,我這不成器的老欠信債的學生,你,辛博森教授,更有理由可以責備我。但是我的心坎裏還深深映著你的影子。你是梅捨的捨監,英國文學教授,我的精神上的乳母。我跟你學英詩,第一次讀的是《古舟子詠》,我自己看第一遍時,那位老水手射死海鳥的故事是多麼乾燥無味而且離奇可笑,可是經過你指點以後,它的音節和意象是多麼美妙,前後穿插安排是多麼妥帖!一個藝術傢纔能把一個平凡的世界點染成為一個美妙的世界,一個有教書藝術的教授纔能揭開錶麵平凡的世界,讓蘊藏著美妙的世界呈現齣來。你對於我曾造成這麼一種奇跡。我後來進過你進過的學校——愛丁堡大學——就因為我佩服你。可是有一件事我忘記告訴你,你介紹我去見你太太的哥哥,那位藍敦大律師,承他很客氣,再三囑咐我說 “你如果在法律上碰著麻煩,請到我這裏來,我一定幫助你”,我以後並沒有再去麻煩他。
最後,我應該特彆提起你,奧穆先生,你種下瞭我愛好哲學的種子。你至今對於我還是一個疑謎。牛津大學古典科的畢業生,香港法院的審判長,後來你迴瞭英國,據郭秉和告訴我,放下瞭獨身的哲學,結瞭婚,當瞭牧師。你的職業始終對於你是不倫不類。你是雅典時代的一個自由思想者,落在商業化的大英帝國,還緬想柏拉圖、亞裏士多德在學園裏從容講學論道的那種生活,我相信你有一種無可告語的寂寞。你在學校裏講課不領薪水,因為教書拿錢是蘇格拉底所鄙棄的。你教的是倫理學,你堅持要我們讀亞裏士多德,我們瞧不起那些古董,要求一種簡賅明瞭的美國教科書。你下課時,我們跟在你後麵罵你,雖是隔著一些路,卻有意“使之聞之”,你擺起跛腿,偏著頭,若無其事地帶著微笑嚮前走。校裏沒有希臘文的課程,你苦勸我到你傢裏去跟你學,用汽車帶我去你傢學,我學瞭幾迴終於不告而退。這兩件事我於今想起,麵孔還要發燒。可是我可以告訴你,由於你的啓發,這二十多年來我時常在希臘文藝與哲學中吸取新鮮的源泉來支持生命。我也會學你,想盡我一點微薄的力量,設法使我的學生們珍視精神的價值。可是我教瞭十年的詩,還沒有碰見一個人真正在詩裏找到一個安頓身心的世界,最難除的是腓力斯人(庸俗市民)的根性。我很慚愧我的無能,我也開始瞭解到你當時的寂寞。寫到這裏,我不免有些感傷,不想再寫下去,許多師友的麵孔讓我留在腦裏慢慢玩味吧!香港大學,我的慈母,你呢,於今你所哺的子女都星散瞭,你那山峰的半腰,像一個沒有鳥兒的空巢(當時香港被日本人占領瞭),你憑視海水嗅到腥臭,你也一定有難言的寂寞!什麼時候我們這一群兒女可以迴巢,來一次大團聚呢?讓我們每一個人遙祝你早日恢復健康與自由!
1943年春天嘉定武漢大學
(載《文學創刊》第3捲第1期,194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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