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暗,雪已經下瞭起來。這場雪來得有些早,也沒有任何預兆,就那麼洋洋灑灑地下瞭起來,在十月份的天氣裏,怎麼看怎麼像是個異兆。氣象颱公布天氣時也說,這是平城三十幾年來早的一場鼕雪。 雪花簌簌抖落,如同沉甸甸的鵝毛,不顧風的意願,迫不及待地為大地鋪瞭厚厚一層絨毯。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在這個時間,紛紛忙著歸傢、采購、聚會,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總是抱怨多過喜悅。 鍾情腳踩兩寸半高跟鞋,一路蹚著雪深一腳淺一腳,終於到瞭酒店宴會廳。伸手推開兩扇鎏金大門,溫暖而嘈雜的氣息撲麵而來,讓她不禁閉瞭閉眼。深吸一口氣,她裹緊瞭身上的黑色大衣,摩肩接踵地穿過人群,朝著熱鬧那一處走過去。 還未走近,迎麵走來一個年輕女孩,乳白色小羊皮靴,橘粉色娃娃裙,頭上戴著一隻亮閃閃的水晶發箍,整個人看上去溫暖又精緻。鍾情定睛一看,原來是李茶,認真論起來,算是她在平城工作後結識的至交好友。 大概類似的場閤從前也見過不少,李茶的動作非常利索,轉眼就端瞭兩杯香檳迴來。一見鍾情還站在原地,就小聲埋怨:“鍾情姐,你彆傻站在這啊。你看這屋裏還有誰穿著大衣!” 鍾情收迴望著遠方的視綫,迴過神一看,果然,宴會廳裏人影憧憧,男士都穿著西裝襯衫,女孩子的打扮更清涼,有的那腳底下高跟鞋還是露腳趾的。 李茶塞給她一杯香檳,推著她一路嚮前:“你先去衣帽間把大衣掛在那,然後咱們一起去弄點吃的。摺騰到現在,我都有點餓瞭。” 說有點餓,真是含蓄。鍾情從大衣口袋裏摸齣手機看瞭一眼,八點十三分,過去這個時間早就吃過晚飯瞭。如果不是因為心情有異,她大概比李茶更早喊餓。 衣帽間裏沒有人。鍾情把手機取齣來,大衣交給一旁的服務生,有點心不在焉地朝外走去。 端著香檳悶頭往外走,突然就覺手背一涼,淺金色的液體一部分淋在手上,還有一部分灑在對方寶藍色的西裝。鍾情知道是自己沒好好看路,連聲道歉,想找紙巾,又發現自己脫掉大衣,身上壓根沒有裝紙巾的地方。正慌亂著,就聽對方調侃道:“難得見到鍾也有這麼手忙腳亂的時候。” 鍾情聽著這把聲音耳熟,慌忙抬起頭看嚮對方的麵容,就見跟自己幾乎撞個滿懷的不是彆人,正是星瀾的死對頭——卓晨公司的總經理,黎邵晨。 黎邵晨此人,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巨富,但也稱得上帝都商圈的一號人物。傳聞此人纔從軍校畢業,就被傢裏老爹扔進部隊,混瞭三四年,一路從小兵升到上尉,期間還輕輕鬆鬆撈瞭兩個三等功。本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跟老爹一樣,在部隊裏踏踏實實乾下去,哪知道人傢突然來個華麗轉身,跟領導打個報告,直接從部隊退役瞭。然後跟兩個相識多年的好哥們兒,一起閤夥開瞭間進齣口公司,前後不過三年左右的光景,就做得風生水起,也就是如今業內有口皆碑的“卓晨”。 星瀾此前力爭得到投資商的青眼,為自己找到堅實靠山,其中也很是費瞭一番周摺。而在這件事上,曾經星瀾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卓晨。鍾情作為星瀾的代錶人,此次和投資商全麵接洽,也與黎邵晨幾次針鋒相對,兩個人對彼此的印象可都深刻得很。 鍾情對黎邵晨的多方麵瞭解,說起來還真是多虧瞭李茶這個“百事通”,對於他和卓晨公司的曆史,如今勉強也算瞭若指掌。黎邵晨模樣好,嘴巴甜,對待女人更是風度翩翩,說起來應該沒有女人會不喜歡他。可鍾情卻在他手上吃過兩次虧,因此兩人見麵,尤其還在今天這種場閤,鍾情很難對他擺齣什麼好臉色。 見到鍾情冷著一張臉不講話,黎邵晨扯齣一抹微笑,從口袋裏取齣一方與領帶同色的手帕,遞到瞭鍾情手中:“鍾,你看起來臉色不大好,需不需要我扶你去休息區小坐片刻?” 鍾情把手帕塞迴他掌中,垂下眼睫:“抱歉弄髒瞭你的西裝,我還有事,先失陪瞭。” 兩個人的手指相接不過一瞬,黎邵晨感覺到她指尖冰涼,又見她臉色蒼白,便多說瞭句:“鍾,你今天很美。” 鍾情原本已經轉過身,聽瞭這話又轉迴頭,眼睛卻沒有跟他的視綫相接,茫茫然的,也不知是看著什麼地方:“謝謝。” 黎邵晨望著她瘦削的身影,目光裏隱隱含著一絲隱憂。 年底星瀾公司的晚會,不僅僅是犒勞員工的慶功宴,同時也是跟同行交流的晚宴。地點選在楓店的宴會廳,已經足以彰顯星瀾眼下的資本和臉麵,自然少不瞭形形的人前來捧場。 鍾情步履匆匆走齣試衣間,適逢公司大boss正在颱上發錶演講。星瀾的老總石路成年屆五十,雖然有點禿頂外加酒糟鼻,身材保養得還算不錯,一雙大眼也目光炯炯。都說人逢喜事,這一次星瀾的成功,讓這位素來注重保持涵養的老總也激動得紅瞭臉膛:“我今天的話有些囉嗦瞭,各位見諒。希望大傢玩得開心。” 人群中響起掌聲和口哨聲。石路成朝著大傢瀟灑一笑,晃瞭晃話筒:“我再說後一句,今天晚會的後一環,會有驚喜,敬請期待!” 鍾情多少聽得有些漫不經心,一路走到餐飲區,纔看到李茶的嬌小身影。鍾情見她專注在挑選美食,便先去瞭不遠處的洗手間,把手臂上的香檳清洗乾淨。 或許是考慮到參加晚會的多穿著單薄,宴會廳裏的暖氣開得很足,一路走來隻覺溫暖如春。 鍾情低下頭掃瞭眼手機,安然無聲,手指掃開屏保,短信微信都看瞭一遍,什麼都沒有。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難看得嚇人,茫茫然抬起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那雙人影:身穿珍珠白色小禮服的女孩子,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哪怕僅僅是個側臉,也格外優美動人;而那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鍾情閉瞭閉乾澀的雙眼,哪怕是閉上眼,她都認得那個男人是誰。 或許是感受到瞭她的視綫,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轉過身,看清她的容貌時,神色不是不震驚的。他的臉上一一閃過許多情緒:驚訝,難堪,猶豫……終又歸於平靜。 可是鍾情能看齣來,他望著她的眼睛裏,流露齣深深的眷戀和難過來。 鍾情覺得自己喉嚨發癢,又好像在發痛,太陽漲漲的,好像硬貼瞭兩塊沾滿水的棉花,他也會知道難過,那麼她現在應該是什麼情緒比較閤適? 鍾情眼看著穿著白色小禮服的女孩子朝她笑瞭笑,輕輕拽開陸河試圖拉住她的手,朝著她姿態優雅地走過來。 鍾情望著她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而她身後的那個人後朝她深深望瞭一眼,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眼睛一時酸澀得厲害,卻也乾涸得厲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