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人民藝術傢”老捨的原文原作
內容簡介
本叢書分為十本,收錄老捨先生的小說作品,展示瞭老捨先生小說方麵的成就。本冊包括老捨著名的長篇小說《貓城記》和《離婚》。
作者簡介
老捨(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原名舒慶春,字捨予,滿族,北京人正紅旗人,人民藝術傢。中國現代小說傢,傑齣的語言大師,獲得"人民藝術傢"稱號。
老捨的作品很多,代錶作有《駱駝祥子》、《老張的哲學》、《四世同堂》、《二馬》、《離婚》、《貓城記》、《正紅旗下》《貓》、《母雞》,劇本《殘霧》、《方珍珠》、《麵子問題》、《春華鞦實》、《青年突擊隊》、《戲劇集》、《柳樹井》、《女店員》、《全傢福》、《茶館》,報告文學《無名高地有瞭名》,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齣口成章》、《陽光》,短篇小說集《趕集》、《櫻海集》、《蛤藻集》、《火車集》、《貧血集》及作品集《老捨文集》(16捲)等。
目錄
貓城記
離婚
精彩書摘
飛機是碎瞭。
我的朋友——自幼和我同學:這次為我開瞭半個多月的飛機——連一塊整骨也沒留下!
我自己呢,也許還活著呢?我怎能沒死?神仙大概知道。我顧不及傷心瞭。
我們的目的地是火星。按著我的亡友的計算,在飛機齣險以前,我們確是已進瞭火星的氣圈。那麼,我是已落在火星上瞭?假如真是這樣,我的朋友的靈魂可以自安瞭:第一個在火星上的中國人,死得值!但是,這“到底”是哪裏?我隻好“相信”它是火星吧;不是也得是,因為我無從證明它的是與不是。自然從天文上可以斷定這是哪個星球;可憐,我對於天文的知識正如對古代埃及文字,一點也不懂!我的朋友可以毫不遲疑的指示我,但是他,他……噢!我的好友,與我自幼同學的好友!
飛機是碎瞭。我將怎樣迴到地球上去?不敢想!隻有身上的衣裳——碎得像些掛著的乾菠菜——和肚子裏的乾糧;不要說迴去的計劃,就是怎樣在這裏活著,也不敢想啊!言語不通,地方不認識,火星上到底有與人類相似的動物沒有?問題多得像……就不想吧;“火星上的漂流者”,還不足以自慰麼?使憂慮減去勇敢是多麼不上算的事!
這自然是追想當時的情形。在當時,腦子已震昏。震昏的腦子也許會發生許多不相聯貫的思念,已經都想不起瞭;隻有這些——怎樣迴去,和怎樣活著——似乎在腦子完全清醒之後還記得很真切,像被海潮打上岸來的兩塊木闆,船已全沉瞭。
我清醒過來。第一件事是設法把我的朋友,那一堆骨肉,埋葬起來。那隻飛機,我連看它也不敢看。它也是我的好友,它將我們倆運到這裏來,忠誠的機器!朋友都死瞭,隻有我還活著,我覺得他們倆的不幸好像都是我的過錯!兩個有本事的倒都死瞭,隻留下我這個沒能力的,傻子偏有福氣,多麼難堪的自慰!我覺得我能隻手埋葬我的同學,但是我一定不能把飛機也掩埋瞭,所以我不敢看它。
我應當先去挖坑,但是我沒有去挖,隻呆呆的看著四外,從淚中看著四外。我為什麼不抱著那團骨肉痛哭一場?我為什麼不立刻去掘地?在一種如夢方醒的狀態中,有許多舉動是我自己不能負責的,現在想來,這或者是最近情理的解釋與自恕。
我呆呆的看著四外。奇怪,那時我所看見的我記得清楚極瞭,無論什麼時候我一閉眼,便能又看見那些景物,帶著顔色立在我的麵前,就是顔色相交處的影綫也都很清楚。隻有這個與我幼時初次隨著母親去祭掃父親的墳墓時的景象是我終身忘不瞭的兩張圖畫。
我說不上來我特彆注意到什麼;我給四圍的一切以均等的“不關切的注意”,假如這話能有點意義。我好像雨中的小樹,任憑雨點往我身上落;落上一點,葉兒便動一動。
我看見一片灰的天空。不是陰天,這是一種灰色的空氣。陽光不能算不強,因為我覺得很熱;但是它的熱力並不與光亮作正比,熱自管熱,並沒有奪目的光華。我似乎能摸到四圍的厚重,熱,密,沉悶的灰氣。也不是有塵土,遠處的東西看得很清楚,決不像有風沙。陽光好像在這灰中摺減瞭,而後散勻,所以處處是灰的,處處還有亮,一種銀灰的宇宙。中國北方在夏旱的時候,天上浮著層沒作用的灰雲,把陽光遮減瞭一些,可是溫度還是極高,便有點與此地相似;不過此地的灰氣更暗淡一些,更低重一些,那灰重的雲好像緊貼著我的臉。豆腐房在夜間儲滿瞭熱氣,隻有一盞油燈在熱氣中散著點鬼光,便是這個宇宙的雛形。這種空氣使我覺著不自在。遠處有些小山,也是灰色的,比天空更深一些;因為不是沒有陽光,小山上是灰裏帶著些淡紅,好像野鴿脖子上的彩閃。
灰色的國!我記得我這樣想,雖然我那時並不知道那裏有國傢沒有。
從遠處收迴眼光,我看見一片平原,灰的!沒有樹,沒有房子,沒有田地,平,平;平得討厭。地上有草,都擦著地皮長著,葉子很大,可是沒有竪立的梗子。土脈不見得不肥美,我想,為什麼不種地呢?
離我不遠,飛起幾隻鷹似的鳥,灰的,隻有尾巴是白的。這幾點白的尾巴給這全灰的宇宙一點變化,可是並不減少那慘淡蒸鬱的氣象,好像在陰苦的天空中飛著幾片紙錢!
鷹鳥嚮我這邊飛過來。看著看著,我心中忽然一動,它們看見瞭我的朋友,那堆……遠處又飛起來幾隻。我急瞭,本能的嚮地下找,沒有鐵鍬,連根木棍也沒有!不能不求救於那隻飛機瞭;有根鐵棍也可以慢慢的挖一個坑。但是,鳥已經在我頭上盤鏇瞭。我顧不得再看,可是我覺得齣它們是越飛越低,它們的啼聲,一種長而尖苦的啼聲,是就在我的頭上。顧不得細找,我便扯住飛機的一塊,也說不清是哪一部分,瘋瞭似的往下扯。鳥兒下來一隻。我拼命的喊瞭一聲。它的硬翅顫瞭幾顫,兩腿已將落地,白尾巴一鈎,又飛起去瞭。這個飛起去瞭,又來瞭兩三隻,都像喜鵲得住些食物那樣叫著;上麵那些隻的啼聲更長瞭,好像哀求下麵的等它們一等;末瞭,“紮”的一聲全下來瞭。我扯那飛機,手心粘瞭,一定是流瞭血,可是不覺得疼。扯,扯,扯;沒用!我撲過它們去,用腳踢,喊著。它們伸開翅膀嚮四外躲,但是沒有飛起去的意思。有一隻已在那一堆……上啄瞭一口!我的眼前冒瞭紅光,我撲過它去,要用手抓它;隻顧抓這隻,其餘的那些環攻上來瞭;我又亂踢起來。它們紮紮的叫,伸著硬翅往四外躲;隻要我的腿一往迴收,它們便紅著眼攻上來。而且攻上來之後,不願再退,有意要啄我的腳瞭。
忽然我想起來:腰中有支手槍。我剛立定,要摸那支槍;什麼時候來的?我前麵,就離我有七八步遠,站著一群人;一眼我便看清,貓臉的人!
掏齣手槍來,還是等一等?許多許多不同的念頭環繞著這兩個主張;在這一分鍾裏,我越要鎮靜,心中越亂。結果,我把手放下去瞭。嚮自己笑瞭一笑。到火星上來是我自己情願冒險,叫這群貓人把我害死一一這完全是設想,焉知他們不是最慈善的呢——是我自取;為什麼我應當先掏槍呢!一點善意每每使人勇敢;我一點也不怕瞭。是福是禍,聽其自然;無論如何,釁不應由我開。
看我不動,他們往前挪瞭兩步。慢,可是堅決,像貓看準瞭老鼠那樣的前進。
鳥兒全飛起來,嘴裏全叼著塊……我閉上瞭眼!
眼還沒睜開——其實隻閉瞭極小的一會兒——我的雙手都被人傢捉住瞭。想不到貓人的舉動這麼快;而且這樣的輕巧,我連一點腳步聲也沒聽見。
沒往外拿手槍是個錯誤。不!我的良心沒這樣責備我。危患是冒險生活中的飲食。心中更平靜瞭,連眼也不願睜瞭。這是由心中平靜而然,並不是以退為進。他們握著我的雙臂,越來越緊,並不因為我不抵抗而鬆緩一些。這群玩藝兒是善疑的,我心中想;精神上的優越使我更驕傲瞭,更不肯和他們較量力氣瞭。每隻胳臂上有四五隻手,很軟,但是很緊,並且似乎有彈性,與其說是握著,不如說是箍著,皮條似的往我的肉裏煞。掙紮是無益的。我看齣來:設若用力抽奪我的胳臂,他們的手會箍進我的肉裏去;他們是這種人:不光明的把人捉住,然後不看人傢的舉動如何,總得給人傢一種極殘酷的肉體上的虐待。設若肉體上的痛苦能使精神的光明減色,慚愧,這時候我確乎有點後悔瞭;對這種人,假如我的推測不錯,是應當采取“先下手為強”的政策;“當”的一槍,管保他們全跑。但是事已至此,後悔是不會改善環境的;光明正大是我自設的陷阱,就死在自己的光明之下吧!我睜開瞭眼。他們全在我的背後呢,似乎是預定好即使我睜開眼也看不見他們。這種鬼祟的行動使我不由的起瞭厭惡他們的心;我不怕死;我心裏說:“我已經落在你們的手中,殺瞭我,何必這樣偷偷摸摸的呢!”我不由的說齣來:“何必這樣……”我沒往下說;他們決不會懂我的話。胳臂上更緊瞭,那半句話的效果!我心裏想:就是他們懂我的話,也還不是白費唇舌!我連頭也不迴,憑他們擺布;我隻希望他們用繩子拴上我,我的精神正如肉體,同樣的受不瞭這種軟,緊,熱,討厭的攥握!
空中的鳥更多瞭,翅子伸平,頭往下鈎鈎著,預備得著機會便一翅飛到地,去享受與我自幼同學的朋友的……
背後這群東西到底玩什麼把戲呢?我真受不瞭這種鈍刀慢鋸的辦法瞭!但是,我依舊抬頭看那群鳥,殘酷的鳥們,能在幾分鍾內把我的朋友吃淨。啊!能幾分鍾吃淨一個人嗎?那麼,鳥們不能算殘酷的瞭;我羨慕我那亡友,朋友!你死得痛快,消滅得痛快,比較起我這種零受的罪,你的是無上的幸福!
“快著點!”幾次我要這麼說,但是話到唇邊又收迴去瞭,我雖然一點不知道貓人的性情習慣,可是在這幾分鍾的接觸,我似乎直覺的看齣來,他們是宇宙間最殘忍的人;殘忍的人是不懂得“乾脆”這個字的,慢慢用鋸齒鋸,是他們的一種享受。說話有什麼益處呢?我預備好去受針尖刺手指甲肉,鼻子裏灌煤油——假如火星上有針和煤油。
我落下淚來,不是怕,是想起來故鄉。光明的中國,偉大的中國,沒有殘暴,沒有毒刑,沒有鷹吃死屍。我恐怕永不能再看那塊光明的地土瞭,我將永遠不能享受閤理的人生瞭;就是我能在火星上保存著生命,恐怕連享受也是痛苦吧!?
我的腿上也來瞭幾隻手。他們一聲不齣,可是呼吸氣兒熱乎乎的吹著我的背和腿;我心中起瞭好似被一條蛇纏住那樣的厭惡。
……
前言/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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