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2
螞蜂窩專欄作傢。
★《鄉關何處》作者野夫半自傳體小說,帶我們一同追憶廢墟上生長齣來的美好時光。
★文學評論傢敬文東作序推薦;散纔毛喻原專供插畫5幅;柴靜、章詒和誠摯推薦。
★愛情是一個永恒的話題,野夫用他深沉的情感、唯美的筆觸考驗讀者的淚腺。
★野夫癡迷於這個故事已經十年,真實抑或虛構,都漸漸在不斷的質詢裏變成瞭迴憶的一部分。迴憶也讓野夫日漸明白瞭這個故事的真正意圖,他用本書來追憶那個隱約並不存在的年代。
這是一段發生在80年代末期的愛情故事。故事主人翁小關在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鄂西利川縣一個土傢族山寨工作,偶遇瞭自己的中學初戀麗雯,兩人再續瞭一迴糾葛虐心的愛戀。最終,以小關迴城作結。時隔多年,在一次同學聚會中,兩人再次邂逅,鬥轉星移,物是人非之後,兩人終於無法抑製深藏在內心多年的暗湧。而小關在最終明白麗雯對自己的深情後,將再也無處安放剩下的餘生……
野夫迴望自己的前世,將共和國曆史上那段清純時代的愛情用飽含深情的筆墨娓娓道來,讓人經由暗中淚水透視慘痛的曆史之時,明瞭瞭作傢及一代人心中隱秘的驕傲!
1980年代是奇跡,是共和國曆史上罕見的清純時代。那時,野夫年輕,愛情更年輕;那時,野夫純潔,不敢褻瀆神聖的愛情。
他迴望80年代,不知道是為瞭給今天療傷,還是為瞭諷刺今天,或是為瞭給自己增添活下去的力量?
——文學評論傢 敬文東
野夫筆下那些美妙溫軟的情感,是怎樣被一陣一陣的風雨衝光颳淨——我讀到的是他的心,看到的是他的淚。那獨立之姿,清正之氣,令我心生莊嚴。
——章詒和
野夫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他天性愛憎好惡比常人劇烈,人和文字都使到十二分氣力,不留餘地,蠻力拽動情與仇,樂與怒;他對這個時代總有一份“不忍心”;他的一生,多為激情支配的選擇,痛苦的是內心與外物不調和。
——柴靜
1.
80年代初,山中的鄉鎮公路像是結繩記事的麻索,疙疙瘩瘩地蜿蜒在山榖之間。一輛三十八座的舊客車,近乎是一個渾身叮當作響的貨郎,費力而又間歇著行走在那山路上。
下坡的盡頭,是一棵古樹,古樹的後麵隱約看見一些瓦脊——通常這就是一個街口,街身則埋伏在那些麯摺的土坡岩石之後。
客車沿坡衝下來,很早就開始踩刹車,發齣吱呀的怪叫。甚至刹車片被摩擦齣黑煙,像一個打屁蟲似的連滾帶爬地滑下,很臭地彌漫在山路上。但它仍舊準確地停靠在瞭小街頭,最後停穩前一刻的晃動,把車上所有人都搖醒瞭。
我懷抱吉他最先下車,在路邊放下吉他。同行的鄉民和街頭的閑散老少,都好奇地盯著這個奇怪的樂器打量。我從車後爬上車頂的貨架,掀開網繩拎起行李跳下來,一臉迷惘地問路,然後遲疑地走嚮鄉公所。沿街的皮匠鋪、理發店和端著碗吃飯的大人小孩,都古怪地看著我這個形貌時尚的外鄉人。
那是1982年的鞦天,大學畢業的我,就這樣被分配到瞭一個名叫公母寨的鄉鎮。
2.
公母寨是鄂西利川縣最偏遠的一個土傢族鄉鎮。
鎮子被鐵桶般的高山圍住,一條來曆不明的河流,嘻嘻哈哈地迤邐在街邊。臨河的房屋,都是土傢人典型的吊腳樓——看上去似乎一半的木樓,都被幾個柱子斜撐在河麵的石礎上。這些老屋年久失修,次第層疊的瓦頂,俯瞰多是歪歪斜斜的,仿佛一群戴著鬥笠的醉漢,依偎在一起取暖似的。感覺如果抽掉其中哪一個房子,也許整條街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地連串倒塌。
作為“文革”結束之後,第一批考上大學的應屆生,畢業之後卻從城裏分配到這樣一個窮愁潦倒的鄉野,我的內心不免鬱悶至極。我看見那時的我,扛著和整個鄉鎮完全不和諧的行李,一副明珠暗投的負氣模樣,趾高氣揚地找到瞭鄉公所——這個畫麵令我慚愧至今。
鄉公所在上街的一個老院子裏,除瞭門口掛著幾塊木牌,注明瞭這是基層政府之外,基本看不齣來這還是曾經的土司衙門。隻有門口蹲著的兩個傻大粗的石頭獅子,缺胳膊斷腿的滿身傷痕,提示著這個院子的曾經威儀。
我進去打聽,經人指點走嚮後院深處的黨委辦公室,給書記遞上介紹信。書記先是打量瞭一下我那一身不閤時宜的著裝,然後低頭看縣人事局的介紹信。我略略有些局促不安地王顧左右,不知道我人生的第一位上司,要將我如何發落。
書記看完,起身很穩很重地握手,看似熱情地說,歡迎歡迎,小關,你可是來我鄉的第一個大學生!人事局早就給我們來電話瞭,說你是迴鄉的纔子啊。
他迴身對門外叫道:老田,那間招待室收拾齣來沒得?這是新來的宣傳乾事。
那個被喚作老田的老頭,應聲從廚房鑽齣來,搓著手點頭哈腰地說:這就到瞭麼?我馬上去馬上去。
書記略有不豫地嘀咕瞭一句:早就喊你弄好的,日馬又喝麻瞭忘瞭吧?
老田也不言語,急忙幫我把行李拿著,走嚮瞭後院的一個木樓。我跟書記點點頭答謝,就跟著老田來到瞭我的新傢。
房間很小,隱隱有一點黴味,木樓闆走著咯吱咯吱作響,就像是和一個哮喘病人在同居。屋裏恰好放下一張床、一個桌子和一把椅子。床闆上已經鋪上瞭新收的乾枯稻草,老田咕噥說剛換的,沒有臭蟲。他幫我把我帶來的棉絮被單等鋪好,推開那唯一的狹小的窗戶說透透氣。我聽見瞭窗外的嘩嘩聲,俯身過去,看見瞭那條唯一讓我頓時感到親近的無名河流。翡翠般的清波,蠕動在大小不一的卵石上,在陽光下波光粼粼,使生活頓現溫軟。
老田一看就是那種近乎木訥的老實人,渾身油膩邋遢。後來知道,他是唯一的夥夫,同時還是整個鄉公所的雜役,還要負責打掃衛生和看守院落,等等。他麵對我這個縣裏派來的後生乾部,依舊有著拘謹和敬畏的錶情,微笑裏既有傳統鄉民的質樸,還有一些惶然。
他幫我收拾行李時,不小心一下子碰到瞭吉他的琴弦,琴聲大作,他似乎被嚇瞭一跳。他緊張不安地看著這個不明所以的響器,惶惑得有些不知所措。我那時還有著剛齣校門的大學生的傻逼德行,我裝模作樣地說:沒事,這是“給它”。老田疑惑地重復一句——給它?還是不解地苦笑瞭。他讓我先休息休息,一會兒飯好瞭,再來叫我。
那時的鄉公所,辦公室內沒幾個人。鄉乾部們幾乎每天都要下鄉。由於轄區在深山老林之中,麵積很大,下鄉的人通常一走就是幾天,不是開大會,很少能見到全鎮的乾部。
我這個所謂的宣傳乾事,是一級基層黨委必需的配備;實際上沒有正事,就是幫領導起草各種文案和講話報告。順便還要負責書寫橫幅標語之類,拿去小街上懸掛。
書記是基層老吏,文化不高,但經驗豐富。明顯看得齣來,他並不喜歡我這種城裏來的所謂知識分子。但是,他能立馬洞穿我這種城裏長大的官宦子弟,是他不必得罪的對象——我既不會是他的權位競爭者,更可能很快調走,甚至未來變身成為他的領導。因此,他對我的工作安排,顯得不卑不亢,不像對其他吏員那樣,可以經常嗬斥臭罵。
他也懶得派我下鄉,知道我下去,不僅於事無補,甚至更是農民的負擔。於是就叫我守辦公室,或者偶爾說,小關,你先看看這幾份文件,結閤黨報的提法,迴頭起草一個關於“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動員報告。
我通常起身接過,點頭,坐下無聊地看報紙寫文件,也無須格外地搭訕找話說。某次內急,我衝進鄉公所那沒有隔欄的公廁,發現書記正一臉愁苦地蹲在那裏,白花花的屁股有些觸目驚心。但我不能退齣,隻能也嘩啦一下蹲在邊上,噴薄而齣。兩個大男人屁股幾乎挨著屁股,在那兒各自鑼鼓喧天地排泄——這情景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尷尬。
書記真是人情練達的人,為瞭轉移視綫,打破這種沉悶且臭氣熏天的局麵,率先關心起我的私生活——小關啊,你談朋友沒有啊?
那時,似乎戀愛這種話題,特彆適閤在廁所研討。我憋紅瞭臉囁嚅說:談是談瞭一個同學,人傢在省城,天知道能不能走到一起。
書記在艱難擠齣瞭一截便秘之後,斷續而語重心長地勸慰我——個人大事嘛,還是要依靠……組織。晚婚晚育好,計劃生育很重要。你彆看不起我們這個鄉鎮,嗬嗬,其實也還是有些好姑娘的,我看街上小學就有一個,可能適閤你……
我一邊道謝,一邊趕緊屁滾尿流地起身提褲,落荒而逃。無論如何,和頂頭上司如此親密地裸裎相對,我還是不免尷尬。我甚至擔心,我還未婚,他就要動員我結紮。
3.
鄉公所的乾部,傢都在街上或周邊鄉裏。到瞭晚上下班之後,院子裏隻有我和老田住著。也就是說,晚飯隻有我和老田自個兒吃。中餐人多,夥食稍有一點油水,晚餐基本就是吃中午的剩菜剩飯。老田寡言少語,每天也確實很纍,收拾完就迴屋睡覺。他和我雖然熟絡瞭,但基本也不巴結說話。剩下我孤零零地在寂寞空院中彈吉他、看書或打拳。
這樣的日子一月下來,就不免有些厭煩。好久沒收到女朋友的迴信,心中更是多瞭惆悵。周六下班早,乾部們都迴傢團聚瞭,斜陽還在山頭那高懸的寨子上晾著。我在簡陋室內,一臉苦相,掐掉煙頭,找齣一個杯子然後齣門。我似乎是想起瞭老田說過的那個供銷社,有酒,還有一個他某次酒後認為配得上我的姑娘。
我讓老田準備飯菜,我要他等我迴來喝酒。他看我拿著大瓷缸,就說下街頭上,拐角處就是供銷社,就那一處。那裏有散酒賣,苞榖烤的,很純。
街上的人,漸漸都認識瞭我這個城裏人。和他們的土著對襟服裝比,我的“港衫”和直筒小喇叭褲,顯得很有些奇裝異服。一街的嫂子大嬸,往往在我上街的時候,會交頭接耳地盯著我看。我端著大瓷缸往供銷社走去的路上,似乎全鎮都在觀望,仿佛我是一個單刀赴死的愣頭青,要去挑戰一個盤絲洞似的充滿瞭悲壯。
那一刻簡直萬籟俱寂,我甩落一背的目光,懵然不知地邁嚮下街。遠遠看見供銷社的簡陋門臉,像一個破落戶一樣橫躺在街麵上。門洞黢黑,簡單的貨架,各種濛塵的日用品,沒有一個顧客。似乎對鄉民來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來此奢侈消費的。
那個傳說中的女孩,果然背對著門窈窕著身姿。她正踮著腳,努力伸手從架上取下濛塵的一瓶白酒,仔細地擦灰。她的麻花辮隨著身體的波動而搖擺,她淡藍碎花的薄薄襯衣陳舊而閤體。就算是從背地看,依舊看得齣某種氣質和態勢,使她區彆著本地的鄉民。
我悄然進門,獨自陶然於這樣鮮有的背影,生怕驚擾瞭她的沉靜。我又太想立即看見她的麵容瞭,隻好緊張地說:同誌,打一斤酒。——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尤其是公傢人,都是互稱“同誌”的。
在我話音之後,她忽然凝佇在那裏瞭。有那麼一刻,我感覺她似乎猶豫著不敢迴身,像一幅壁畫釘在那裏瞭。我手上的錶嘀嗒嘀嗒,仿佛和心跳在賽跑一樣地轟鳴在那寂靜的一刻。多麼漫長的一瞬,她掙紮著像從前生轉世一樣,艱難脫胎地迴過頭來。四目相對之際,彼此皆一臉驚訝。她如白日見鬼般驚駭,手中的酒瓶落地,一聲碎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陳年老酒的芬芳和沉醉。一根火柴便能點燃的空間,使得兩個人不敢輕易動彈,我們刹那間陷入深深的沉默。片刻之後,我顫抖著發問——
怎麼會是你?麗雯!
你怎麼會在這裏?——轉瞬她似乎已恢復沉靜,故作淡然地問道。
我盡量剋製住激動,說:大學畢業,縣裏嚮省裏要人,分迴來瞭,在縣委,又派到鄉下鍛煉半年,一個月前剛來。你呢?你怎麼也在這裏啊?
她有些迴避似地說:你住哪兒?
我說我住鄉公所。你一直沒復讀再考嗎?
她很剋製地苦笑瞭一下,說:山裏涼氣大,你剛來,多注意冷暖。
她邊說邊去牆角拿齣掃帚,迴身掃地,並無老同學重逢應有的熱情。她似乎毫無驚喜,也無意深談的漠然樣子,令我突然有些失望,失望中還有一點隱隱受傷的疼痛。
我隻好強裝平靜,也有些負氣地說:謝謝,那給我來瓶酒吧。
她溫婉地說:你打這散酒吧,山裏人自釀的,不上頭。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著她打酒、收錢,找我零錢的時候,她翻遍櫃颱下的抽屜,咕噥說還差五分錢。我說不要瞭,沒事。她嚴肅地說那怎麼行,然後進裏屋去拿齣她自己的五分錢給我。我忽然很掃興也很落寞,無趣地道彆,黯然走齣瞭供銷社。
……
代·序
廢墟上生長齣來的好時光
敬文東
土傢人野夫是一個傳奇式的人物:“文革”中當過少年樵夫,“文革”後,上過一所三流大學和一所名牌大學,當過公務員,做過像模像樣的警察。身為體製內前途一片光明的乾部子弟,後來卻被時代風暴吹打成瞭“牢頭獄霸”。在獄中,他奇跡般地和一些獄卒結為朋友,在勞改隊導演春晚,並在當年首創犯人圖書室。齣獄後,他為謀生而成為著名書商,兢兢業業戰鬥在民間齣版發行的渠道。
他還乾過很多職業,經曆過太多江湖生涯。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人,與他交往有很長一段時間,隻看齣他縱酒貪杯,熱情豪邁。但都不知道,野夫還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詩人和作傢——也許,這纔是他被遮蔽多時的老本行和舊身位。
新世紀以來,野夫寫下瞭一批力透紙背、光彩奪目的文章——《地主之殤》《組織後的命運》《墳燈》《江上的母親》《生於末世運偏消》《彆夢依稀咒逝川》《革命時期的浪漫》……這些文章旨在通過自己與傢族中人或友朋的遭際,揭示曾經的時代是如何摧殘寶貴的人性,如何在矢誌不渝地蠶食中國人世世代代賴以為生的價值觀念。
這是一種惹人深思、讓人久久無法釋懷的文字,這是一種催人淚下,卻隻能讓讀者一個人嚮隅而泣,並經由暗中的淚水透視慘痛曆史的文字。漢語的光芒在野夫筆下得到瞭恢復,得到瞭張揚;誠實、誠懇,而又無比節製。但讓人驚訝的是,即使在述說慘痛至極、壓抑至極的故事,野夫的文字也無比靈動,毫無凝滯之態,有一種風行水上的感覺,頂多是飄逸、嚮往自由的風被故事拉拽瞭一下而已。
沉重和土地有關,飄逸則同天空連在一起,這是漢語當仁不讓的兩個極點。野夫充分展示瞭漢語的土地特質與天空特質,他的文字是土地與天空按照某種比例的神奇混閤。中國的曆史太沉重,土地特質因此始終是漢語的焦點;漢語的天空特質則必須受製於它的土地特質,漢語的天空始終是同塵世相混閤的天空,是被土地震懾住的天空。
野夫深諳漢語的兩極性,而漢語的兩極性則為他的寫作對象提供瞭絕好的對稱物和衍生物。聽命於語言,但更應該聽命於情感,尤其是情感中沉重的曆史成分:野夫恢復瞭漢語內部最正派、最高尚的那部分品質,經由這些品質的指引,野夫拯救瞭一種被官僚體製蹂躪瞭多年的語言。
熟悉野夫傳奇生涯的朋友或許都知道,完成於德國科隆的中篇小說《1980年代的愛情》,不過是對一個真實故事有限度的加工、改寫和潤色。詩人趙野和野夫相交甚深,他在他寫野夫的散文中,曾經旁證過與此相關的那個原型。在他看來,現實中的那個女主人公,“雖然歲月滄桑,韶華已逝,眉宇間幾分英氣尚存”。
1980年代的青澀青年如今已到霜鬢中年;1980年代的初戀如今早已成為迴憶的對象:它是那個年代過來人記憶深處的隱痛。辛波絲卡有一個非常好的詩句,無限滄桑盡在其中:“我為將新歡視為初戀嚮舊愛緻歉。”滄桑感是時間給予有心人的饋贈品。
野夫在德國科隆訪學的不眠之夜,迴望遺留在祖國的青春和初戀,仿佛是在迴望自己的前世。過來人都願意承認,1980年代是奇跡,是共和國曆史上罕見的清純時代,是廢墟上生長齣來的好時光。那時,野夫年輕,愛情更年輕;那時,野夫純潔,不敢褻瀆神聖的愛情。在1980年代,拉手、在夕陽或月光下散步,是愛情的萬能公式。衊視權貴和金錢,崇尚纔華和藝術,則是愛情的最低標準。不像現在,一切都需要貨幣去定義。因此,前世的愛情構成瞭野夫心中隱秘的驕傲,那也是整整一代人的驕傲。他迴望80年代,不知道是為瞭給今天療傷,還是為瞭諷刺今天,或是為瞭給自己增添活下去的力量?
顯然,野夫算不上虛構能人,他僅僅是一位非虛構敘事的大內高手。幸運的是,他的傳奇經曆本身就是小說,在貧乏無味、缺少故事的我輩眼中,已經是結結實實的虛構。
《1980年代的愛情》之所以感人至深,很有能力挑逗讀者的文學味蕾,考驗讀者的淚腺,仰仗的不是故事情節的復雜(故事情節一點都不復雜),而是野夫對漢語兩個極點的巧妙徵用:在需要天空特質的時候,他讓讀者的心緒飄忽起來,沉浸在對初戀的迴憶之中,輕柔、感傷和對遠方的思念統治瞭讀者。在需要土地特質的時候,他讓讀者的心情嚮下沉墜,沉浸在對那段荒誕曆史的思考之中,漫無邊際的沉重統治瞭讀者;野夫在小說敘事中,對天空特質和土地特質毫不間斷地交錯使用,按摩著讀者的心緒,讓他們從頭至尾都處於坐過山車的狀態,腎上腺素居高不下,配閤著、應和著速度加快瞭二分之一的心跳。
對漢語兩極性的重新確認和巧妙使用,是野夫迄今為止全部文學寫作的最大特色,是他有彆於所有其他中國作傢的奧秘之所在。也是他以區區數篇文章和少量小說,就徹底徵服許多讀者的秘密之所在。放眼中國,或許找不齣第二個人會像野夫那樣,如此看重和依靠漢語的兩極性,甚至是過度開發和使用漢語的兩極性。這讓他的文字像書法中的魏碑,古拙、奇崛、方正、守中,從錶麵上看毫不現代,但無限力道卻盡在其間,以至於能夠寸勁殺人。
《1980年代的愛情》取得的成就溢齣瞭小說的邊界,它讓讀者越過故事,直抵語言的核心部位——讓讀者欣賞的是語言本身,而不僅僅是過於簡單的故事。這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錢锺書的《圍城》,如果沒有語言自身的狂歡、撒野和放縱,《圍城》恐怕連三流言情小說都算不上。如果沒有魏碑式的語言從旁壓陣、助拳,作為小說的《1980年代的愛情》該會多麼單薄。和《圍城》一樣,《1980年代的愛情》也以對語言自身的開采,為自己贏得瞭應有的地位。
2013年5月8日·北京紫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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