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3
作者是一位奇人:曆經清朝、民國、新中國,作品曾被私人收購、焚毀,成為民間禁書史上奇觀。
本書是一本奇書:首部翔實記錄旗人命運的長篇京味小說,一段民國版“茶花女”的愛情奇遇。
本書記載的是一部奇史:書裏真切細膩地再現瞭百年前老北京的社會風貌,還有一個理想主義者想要改變中國的心路曆程。
正如本書編者陳均所言:這本書寫的是世相(社會小說),但探尋的依然是從古至今的知識分子之寄托:這個社會為何會墮落,而且還將墮落下去?理想的社會到底在哪裏?
《北京,1912》內容簡介:
滿族青年寜伯雍留學日本六年,迴國後遇上辛亥革命,聽說老同學在前門外經營《大華日報》,便去求職,成為記者。
從京郊到城裏後,寜伯雍看到瞭一個日益變化的北京城。他在龍泉寺認識瞭梆子小花旦白牡丹,並與沛上逸民等人組織團體捧白牡丹。從此白牡丹漸漸走紅,後被維二爺獨占,厭棄寜伯雍等人。寜伯雍又認識瞭妓女秀卿。秀卿對高官富商冷眼冷語,對寜伯雍卻另眼相待,兩人漸生情愫。秀卿不幸患病,臨死前將母親和弟弟托付給寜伯雍……
穆儒丐:中國現代史上早期的白話小說傢和享譽一時的劇評傢。1884年(也有一說為1883年)生於北京西郊香山的旗人傢庭。1905年赴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1911年迴國。1916年至瀋陽。1945年返迴北京,先後從事秘書、教師、報紙編輯等職業。1953年被聘為北京文史研究館館員。1961年2月15日逝世。著有數量眾多的小說、隨筆、戲麯評論和岔麯作品,但因其特殊的經曆,被後人所忽略。
陳均:文學博士,現任教於北京大學藝術學院。編訂硃英誕、穆儒丐、顧隨等作傢的作品及京昆史料文獻多種。齣版有專著《中國新詩批評觀念之建構》、《京都聆麯錄》及詩集《亮光集》、小說《亨亨的奇妙旅程》等。
第一章 021
第二章 040
第三章 069
第四章 084
第五章 107
第六章 130
第七章 153
第八章 164
第九章 176
第十章 194
第十一章 206
第十二章 220
第十三章 237
第十四章 252
第十五章 278
原書序跋 283
民國元年三月,在由西山嚮青龍橋[ 青龍橋:位於今頤和園北宮門外,為明清以來由西山通往海澱的交通要道。1900年,八國聯軍入京時,慈禧太後即經由此橋齣京,倉皇逃往山西。]的道上,有一個青年,騎著一頭驢,年紀約有二十八九歲,他在驢背上,態度至為閑雅,不住地嚮北山看那仲春的景色。在他所騎的驢前麵,另有一頭驢,馱著他的行李。驢後麵跟著兩個村童,手內替他提著小皮包,一邊叱著驢,一邊還玩耍。青年也不管他們,隻顧看他的山景。
這時約有午前十點餘點,前兩天的春雨,把道路灑得十分潔潤,一點塵土也揚不起。那山上草木,被雨沾潤,都發瞭嚮榮的精神,一陣陣放來清香,使人加倍地爽快。那道路兩旁的田間,麥苗已然長起來瞭,碧生生的一望無邊,好似鋪瞭極大的綠色地衣,把田地都掩蓋住。驢子所經過的地方,時時有成雙成對的喜鵲,由麥田裏飛起來,鳴噪不已地飛到彆的田地裏去。趕驢的小童,見瞭這些喜鵲飛鳴,便由路上拾起石子,追擊它們為戲。
那山麓間的農村,也有用秫秸圍作牆院的,也有用天然石築成短垣的,院子裏麵都栽著小棗、山桃、苦杏等樹。那桃、杏樹已然開瞭花,紅白相間,籠罩著他們的茅屋,襯著展然欲笑的春山,便是王石榖[ 王石榖,即王翬(1632─1717),常熟人,被稱作“清初畫聖”,與王鑒、王時敏、王原祁閤稱山水畫傢“四王”。]所畫的《杏林歸牧圖》,也無此風緻。
如今利用這青年在路上行著,且敘敘他的傢世。這青年,姓寜名和字伯雍,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世居這西山麓下,雖無多餘財産,卻世世守著幾本破書。伯雍幼時,由小學而中學而高等,受瞭幾年良好教育,陶鑄的品行學問[ 指造就齣很好的品行學問。],很有齣人頭地的地方,因為公傢有考送留學生之舉,他卻考中,便送到東洋學瞭幾年法政。如今他纔卒業歸國,沒有半年工夫,便趕上革命的動亂,他無心問世,便在山林裏,奉著他的父母隱居起來。伯雍為人,並不是不喜改革,不過他所持的主義,是和平穩健的。他視改革人心、增長國民道德,比鬍亂革命要緊得多,所以革命軍一起,他就很抱悲觀。他以為今後的政局,不但沒個好結果,人的行為心術,從此更加墮落瞭,所以他甘心隱居,不問世事。這時他的父母,見他已然老大不小,便把頭五六年給他定的媳婦娶瞭過來。且喜這位娘子,倒也賢慧,能夠體貼丈夫意思,上事翁姑,下和兄弟,傢庭之間,總算幸福不淺。這時有近畿一旅軍隊,營長等中上級的軍官,都和伯雍有鄉誼,而且還有許多同學的,知他在傢賦閑,便聘他來掌書記。
伯雍因為在傢白閑著,終歸是閑不起,沒法子隻得受瞭人傢聘書。好在做幕的勾當,名義上還清高一點。當下稟明父母,擇個日子,到軍營裏給人傢做書記去瞭。他以為這些軍官,除瞭同鄉就是同學,自然容易處的。誰知這些老爺大人們,在軍營裏染瞭滿身驕傲脾氣,動不動以階級壓人。伯雍初到營時,多少還受點禮遇,過瞭二十天一個月的,也就不拿伯雍當事。有時大傢一起閑談,還指桑說槐的,把書呆子貶得一文不值。他們說念書好一點的,總要帶一貼[ 一貼:量詞,一張/一塊。]酸狂樣子,看不起人,照伯雍這樣純厚端莊的,也太少瞭。可是如今看不起人的窮酸,要想當個司書生,都沒人要。當初被他們看不起的人,如今倒大馬長刀,當瞭營長、團長,還有當旅長的,這不上天睜開眼睛,無形中懲治他們一下子嗎?說到這裏,許多老爺大人總要哈哈大笑,並且有的說:“這些窮酸也不能辦什麼大事!他們的材料,自能當個司書生,不緻餓死,也夠他們享受的瞭!”
伯雍聽瞭這些話,自然有些不願意。雖然目下念書的不值錢,也不應當這樣作踐。何況當初都是村學房聖人龕下一同長起來的,便是如今所業不同,有幸不幸之分,也不可因為自己地位一時比人傢強,便這樣肆口奚落,未免使人太難堪瞭。從此伯雍不願在軍營裏做那會使筆的奴隸。有一天,他給營長留下一張辭呈,捲瞭鋪蓋,竟自迴傢去瞭。次日營長迴營,知道伯雍已然辭瞭差使,還打發副官到伯雍傢裏挽留一次。伯雍婉言謝絕說:“賤質不慣於軍營生活,諸君抬愛,異日再補報吧!”副官無法,迴復營長另聘高明去瞭。
這是還沒改民國那一兩個月內的事。轉過年來,便是民國元年,伯雍依然在傢賦閑。假如他有相當的不動産,丁[ 丁:遭逢。]此大革特革時代,他一定不會齣來的。在山裏頭侍奉父母,閉戶讀書,老老實實當一輩子山農,也就夠瞭。無奈他房無一間,地無半畝,仰事俯畜,不能不另謀生計,長此傢居,終非瞭局。可巧這時有同窗友人,在前門外開瞭一傢報館,定名《大華日報》。兩個經理,正經理白歆仁[ 白歆仁:為穆儒丐友人烏澤聲在小說中的化名,詳情另述。],副經理常守文,都是新被選的眾院議員,一個加入國民黨,一個加入進步黨,當初他們都是很有誌氣的青年,如今榮膺民國代錶,在議會裏很占一部分勢力,由黨部支瞭一筆補助費,開張瞭這傢報館。伯雍聽說他們的報銷路還不壞,打算在他們報館裏賣文為生,或者充任一員編輯亦可。於是他給歆仁去瞭一封信,說明所以。歆仁素日很知道伯雍的筆墨有兩下子,假如得他來幫忙,於報紙聲價不無小補。而且伯雍為人狷介,最不愛提錢字,較比他人,容易打發,一舉兩得,有何不可?何況他來求我,我沒去邀他,日後的薪金大小,他不能與我爭執瞭。主意拿定,便給伯雍去瞭一封信說:“你命令我的事,已然和同人說好瞭,請你趕快到館,襄助一切。”伯雍見字,收拾進城。前麵所述,正是他雇瞭驢子,進城上報館的那一天。
伯雍一邊催促著驢,一邊看那山村景色,不知不覺,已然到瞭萬壽山[ 萬壽山:燕山餘脈,頤和園內,昆明湖前。]。他由驢上下來,付瞭驢錢,招呼瞭一輛車,言明雇到新街口,二十五枚銅元。到瞭新街口,他多給拉車的五枚,說:“我多著一件行李,這五枚給你打酒喝吧!”拉車的道聲謝,接瞭錢,用條破手巾,不住擦他臉上的汗。伯雍在一旁看著,老大不忍,暗道:“小二十裏路,給他三十銅子,還很高興。可見齣汗賺錢,過於不易瞭。”這時伯雍方要再呼一車,到宣武門外去。那拉車的見伯雍還要齣城,又知他肯多花錢,便說:“先生!不必另雇車瞭,我送你去就完瞭。”伯雍說:“你已然齣瞭一身汗,跑瞭二十來裏路,再到南城恐怕你的力氣來不及。”這時那車夫已然把汗擦乾,喘息定瞭,連說:“行行!三四十裏算什麼,我就怕不掙錢!道路多跑,倒不在乎。先生,你上車吧!”伯雍說:“你既然願意去,我仍坐你車去吧,省得費事。”當下告訴他什麼地名。伯雍方要上車,這時在街心上,早擁來許多輛車,一個個你一言我一語,都說:“先生彆坐他的車瞭,他已然跑不動瞭。”這個拉車的見大眾車夫搶他買賣,便大聲說道:“誰跑不動!有敢跟我賽賽的麼?”還是伯雍排解瞭幾句,彆的拉車的纔散瞭。當下上瞭車,那車夫拉起來便跑。伯雍說:“你倒不必快跑,我最不喜歡拉車的賭氣賽跑,你隻管自由著走便瞭。”車夫見說,果然把腳步放慢瞭些。此時伯雍在車上問那車夫道:“你姓什麼?”車夫道:“我姓德。”伯雍道:“你大概是個固賽呢亞拉瑪[ 固賽呢亞拉瑪:旗人。此為滿語漢譯之詞。]。”車夫說:“可不是,現在咱們不行瞭。我叫德三,當初在善撲營[
善撲營:清代禁衛軍之一。“善”即“擅”之意。擅長相撲的人編為軍營,即善撲營。清亡後,善撲營解散,撲戶們無以為生,或設館教授摔跤,或設場賣藥,或拉人力車,或賣苦力,或流浪街頭。]裏吃一份餉,摔瞭幾年跤,新街口一帶,誰不知跛腳德三!”伯雍說:“原先西城有個攀腿祿[ 攀腿祿:清末善撲營撲戶名單中有“搬腿祿”。],你認識麼?”德三說:“怎不認得!我們都在當街廟摔過跤,如今隻落得拉車瞭,慚愧得很。”伯雍說:“你傢裏都有什麼人?”德三說:“有母親,有妻子,孩子都小,不能掙錢。我今年四十多歲,賣苦力氣養活他們。”伯雍說:“以汗賺錢,是世界頭等好漢,有什麼可恥!掙錢孝母,養活妻子,自要[ 自要:隻要。]不辱傢門,什麼職業都可以做。從前的事,也就不必想瞭。”德三說:“還敢想從前!想起從前,教人一日也不得活!好在我們一個當小兵兒的,無責可負,連慶王爺還覥著臉活著呢。”這時德三已然把腳步放快,他們二人已無暇談話。伯雍抬頭看時,已然到瞭西四牌樓。隻見當街牌樓,焦炭一般,兀自倒在地下,兩麵鋪戶,燒瞭不少,至今還沒修復起來。這正是正月十二那天,三鎮兵士焚掠北京的遺跡。
伯雍看瞭這些燒殘的廢址,他很害怕地起瞭一種感想:“這北京城自從明末甲申那年,遭瞭流賊李自成一個特彆的蹂躪,三百來年,還沒見有照李自成那樣悍匪,把北京打破瞭,坐幾天老子皇帝。便是洪楊那樣厲害,也沒打入北京。不過狡猾的外洋鬼子,乘著中國有內亂,把北京打破瞭兩次,未久也就復原瞭。北京究竟還是北京。如今卻不然瞭,燒北京打北京的,也不是流賊,也不是外寇,他們卻比流賊外寇還厲害!那就是中國的陸軍,當過北洋大臣、軍機大臣,如今推倒清室,忝為民國元首,項城袁世凱的親兵。項城先生是北洋派的領袖,國傢陸軍多半與他有關係。如今他的兵,在他腳底下,居然敢大肆焚掠,流賊一般的飽載而去。此例一開,北京還有個幸免嗎?哎呀!目下不過是民國元年,大概二年上就好瞭,二年不好再等三年,三年不好,再等四年。四年不好,再等五年。五年不好,再等六年。六年不好,再等七年、八年、九年……若仍見不齣一個新興國傢樣子,那也就算完瞭。”伯雍一邊感想著,一邊替未來的北京發愁。他總想北京的運命,一天不如一天。他終疑北京是個禍患的癥結,未來慘象比眼前的燒跡廢址,還要害怕得多。他終以北京是不可居的,還是在西山尋個無人所在,韜晦起來,較著平安。但是他房無一間,地無半畝,仰事俯畜,都得現抓。為飢所驅,遂把伯雍一個誌行高潔、有意山林的青年,仿佛用鞭子趕到豬圈裏去。他明知道一入北京,人也得壞,身子也得壞,耳目所接,一定不如澗邊清風、山間明月,但是無論怎樣與誌相違,終是不能不到北京城裏去,他的境遇也就很可憐瞭。
伯雍在車上不住感想,車夫德三在馬路上不住飛跑。少時已齣瞭宣武門,進瞭西茶倉鬍同,伯雍纔把他的思潮打住。又走瞭半裏多路,進瞭一條僻巷,早見一個如意門,兩邊青灰牆上,寫著老大白字:大華日報社。伯雍教車站住,下瞭車,教車夫把行李搬到門洞內,然後遞給德三一張五吊錢的票兒,德三韆恩萬謝去瞭。伯雍來到門房,隻見有三四名館役,正在炕上躺著睡覺。伯雍叫瞭幾聲“藉光”,纔有一個由炕上爬起來,濛矓著眼睛,懶懨懨地問伯雍說:“你是做什麼的?”伯雍當時取齣一張名片說:“煩勞通稟白先生一聲,就說鄙人求見。”那館役此時仍是懶洋洋的,仿佛再睡一會兒纔好呢,所以他很願意來客趕緊就去瞭,他好再睡。隻聽他打著嗬欠說道:“你要見總理麼?總理沒在報館。”說罷似仍然要去睡覺。伯雍見這館役的神氣,待理不理的,知他為睡魔所睏,想是昨夜不曾睡覺,也不嗔怪於他,隻得把自己來曆說瞭一番,並不是尋常拜訪,特來到社做編輯的。那館役見說,少微[ 少微:稍微。]把精神一振,說:“你先生在此等一等,我去迴一迴賬房的經理。”當下他拿瞭伯雍的名片進去瞭。不多時齣來,和伯雍說:“請進去吧。”伯雍隨他進去,走入一個木闆屏門裏麵,卻是坐西五間正房,南北各有兩間廂房,院子沒有一把掌[ 把掌:巴掌。]大,被四麵房屋欺得連太陽光也得不著。館役把伯雍讓到南廂房裏,裏麵也有幾件木器,最重要的是一個鐵櫃,證明此處是報社的“財政部”。隨牆放著一張木床,上麵放著煙具。早有一個極瘦的人,由床上站起來,嚮伯雍一拱手,做齣笑臉來說:“伯雍先生請坐請坐,我常聽我們總理提你先生,兄弟很是久仰的,頭幾天總理跟我們說,已然把你先生約來幫忙。好極瞭!活該我們的報紙應該發達!”這時伯雍一邊還禮,一邊問那瘦人說:“閣下貴姓?”那人說:“賤姓呂,草字子仙。”伯雍說:“久仰久仰。”於是二人就木床上對麵坐下,彼此周鏇幾句。呂子仙煙癮未足,仍舊躺下吸煙。吸瞭兩口,問伯雍說:“伯雍兄於此怎麼樣?”伯雍說:“倒是喜愛,還沒嘗試過。”子仙說:“不吃甚好。兄弟一生事業,便為這東西給耽誤瞭。假若我不吃煙,內閣總理也敢去做。”伯雍說:“現在闊人,誰不吃煙?皆因吃煙纔能做總理。照我們不吃煙的,也無非給人傢賣賣胳膊[ 賣賣胳膊:靠體力勞動為生。]。自目下看起來,究竟是沒齣息的人,吃大煙纔能錶示有做闊事的資格。”呂子仙見說,不禁大笑說:“伯雍你這樣一個人,還會說笑話。如此看來,我這煙倒得足吸一氣。”他又連吸瞭五六口,精神比從前大瞭些兒。伯雍細看他時,雖然瘦得不成樣兒,眼睛裏卻含著機警的神氣。歆仁既然用他當賬房經理,想必是歆仁的心腹,可以無疑瞭。
此時外麵已有午後四五點鍾,伯雍一個山居的人,起得絕早,自然早晚飯也早些。他此時因為行瞭三十多裏路,雖然騎驢坐車,未免有些勞乏,肚子裏尤覺飢餓,可是報館裏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廚房裏也不見有什麼動靜。呂子仙把煙吃完,纔叫館役打水,漱口淨麵,原來他纔起床不大會兒。伯雍無法,初來乍到,也不能便要飯吃,隻得嚮呂子仙說:“兄弟下榻地方,想是預備齣來瞭?”子仙道:“頭幾天便預備好瞭。”說著叫來一個館役,把伯雍帶到寢室,卻是那五間上房,南套間裏。伯雍到瞭套間一看,沿窗放著一張書案,案麵上濛的綠呢,已然看不齣本色,一塊黑、一塊黃、一塊紅的,還有一圈一圈的茶汙。那紙煙的燒跡,比馬蜂窩還密。案頭沿牆去處,放著一個書架,塵土積得有一錢多厚。挨著後簷牆,兩條長凳,架著一張藤織床麵。他的行李,已被館役堆在床屜上頭。此外彆無陳設。惟有那牆上,因為潮濕,把糊紙黴得都變瞭顔色,一塊一塊的黴濕陰暈,蔽滿瞭四壁,隱隱現現的,好似郭河陽[ 郭河陽:即郭熙,北宋著名山水畫傢,有《早春圖》《窠石平遠圖》《幽榖圖》等傳世,其畫山石多用捲雲或鬼臉皴。]雲山的藍本。
伯雍一見這屋子,也就明白他後來的運命瞭。他沒法子,把行李打開,嚮館役要瞭一把撣子,把案子和書架打掃打掃,把自己帶來的幾本破書,放在書架上,然後把鋪蓋就床上疊起來。他略微休息休息,又到外屋去看一看。外頭四間,卻隔成兩間。堂屋臨窗,也是一個大書案,上麵放著文具,它那墨汙的程度,比套間那張還厲害。挨著西牆,放著一張榆木擦漆的方桌,一邊放一把舊式大椅。此外有許多報夾子,架著那些交換報。伯雍暗道:“這間一定是編輯部瞭。”那北屋屋門上,掛著一張青布簾,下麵犄角不知被什麼燒去半邊。上麵的汙垢,與書案上的綠呢麵,可稱雙絕。此時伯雍知道屋裏必然無人,因為過於寂靜瞭,他遂把門簾揭起,到這屋裏一看。兩張床上,都放著油汙的寢具,大概是底下人的。他一想:“不能,底下人自有下房,這裏明明是上房,怎能住底下人呢?一定是編輯先生臥榻瞭。”這屋窗前,也一樣放一張書案,文具倒很齊備。伯雍把各屋參觀已畢,他的感想,也不知是喜是傷。
隻見他點點頭,仍迴到自己屋中。他此時餓極瞭,聽一聽廚房那裏還沒信,也沒人來問他開飯不開飯。他暗想道:“大概飯時還早,彆教老肚埋怨我瞭,應當吃點什麼纔對。”想罷,取齣二十枚銅子,喊瞭兩聲“來人”,卻不見有人答應。他不由暗想道:“我叫‘來人’,他們或者不願意,叫他們一聲‘館役’試一試。”也不見答應。伯雍無法,又叫一聲夥傢,就短叫大哥、先生瞭,卻仍不見有人答應,氣得伯雍無法,暗道:“他們真會欺負人。我新來的人,就不配使令你們麼?我自己有腿,會外頭去吃飯。”當下要齣去吃飯。隻聽廂房裏呂子仙喊瞭一聲“來人”,遂聽門房那邊四五個人一齊答應瞭一群:“是。”隨著就聽有一個人,連忙跑過去。隻聽呂子仙和那人嚷道:“你們都乾什麼來著?上屋叫半天人,怎麼一個答應的也沒有,快過去問問什麼事!”沒一會兒,果見一個館役,到伯雍屋裏問說:“先生有什麼事嗎?”伯雍本來有著氣,要齣去吃飯,如今見一個館役跑瞭過來,當時把氣減瞭許多。及見那館役問說:“有什麼事嗎?”隻得把那二十枚銅子交給那館役,說:“求你到外頭給我烙一斤餅,買一吊錢醬肘子來。”那館役見說,接錢去瞭。此時伯雍倒不禁好笑起來,暗道:“這些館役,怎這樣不知自愛?我叫瞭半天,卻一個答應的沒有。賬房經理不過哼瞭一聲,五六個人,一齊答應。不用說他們心裏就知有總理、經理,把彆的先生自然看不到眼裏。小人常態,大抵如此,姑且不必與他計較。等日後手內富裕,給他們幾個零錢花,也就不能呼應不靈瞭。”
正自想著,那館役已然把餅烙來,伯雍趁熱,捲瞭醬肘子,飽餐一頓。因為他餓極瞭,在鄉下時,哪裏這晚[ 這晚:這麼晚。]吃過飯?他吃完瞭,電燈早來瞭,俗語說得好:吃餅,離不開井[ 北京土語,意為餅吃多瞭口渴。]。他此時已然不敢教館役替他泡茶,生恐碰釘子。幸虧他還明白,仍跑到呂子仙屋中。子仙一見他,便說:“你自己買飯吃做什麼?咱們館裏有的是廚子,餓瞭自管分付[ 分付:吩咐。
]他。”伯雍說:“為我一個人,也沒有開飯的道理。再說飯時未到,不可破例,此時我倒很渴的瞭。大哥!你教他們給弄壺水來喝。”子仙說:“那容易。”隻聽他沉著聲音叫聲“來人”,門房那邊又“嗡”的一聲,有五六個人答 北京,1912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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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有難度。不太容易讀懂。
評分快遞還是很給力的。放心。
評分好書。京東次日達。放心。再來。
評分好,真的不錯,京東還可以,東西行
評分物流很快
評分以為是精裝本,原來是平裝?比預想的要薄一些,無磕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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