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23
1.《人間有味》是汪曾祺經典散文集,20周年精裝珍藏紀念版。收錄汪曾祺經久流傳的41篇文章。如《昆明的吃食》《五味》《故鄉的食物》《食道舊尋》《四方食事》《泡茶館》等。
2.《人間有味》采用典雅裸脊裝幀,書中不僅選入汪曾祺先生自己的畫,同時也選用作者喜愛的名畫大傢:石濤、虛榖、齊白石等作品。
3.《人間有味》的文字給人的是一種平淡的美,是一種細水悠悠的淡雅。然而在它的平淡中,又帶著歲月靜好、閑適從容的人生態度。
4.《人間有味》讓我們感知,汪曾祺不但是位文學大師,也是特彆懂吃的美食大師,寫字、畫畫、做飯信手拈來。此外,他還是一位幽默大師,深得平凡日子中的樂趣,時不時跳齣來讓人噗嗤一笑的段子。
5.所謂生活傢,就是熱愛生活、多纔多藝的有趣之人。從《人間有味》中我們可以看齣,汪曾祺先生就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生活傢。寫字、畫畫、做飯,這些稀鬆平常事,到瞭汪曾祺先生那裏都有著彆樣的樂趣。
6. 《人間有味》讓你懂得靜心看世界,以歡喜心過生活;日日有小暖,至味在人間。
7.人民日報、十點讀書、豆瓣、百度、新浪、網易、騰訊等韆萬網友共讀的文學經典。
《人間有味》是汪曾祺寫美食與愛的經典散文集,在他的文字裏,生活是很有意思,有滋有味的。在他的筆下,簡單的一茶一飯,一人一事,都洋溢著情趣。汪曾祺先生說自己是很愛逛菜市場的。看看生雞活鴨、鮮魚水菜、碧綠的黃瓜、彤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
《人間有味》前兩輯盡寫吃食,譬如:《昆明的吃食》中,寫到過橋米綫、汽鍋雞,乾巴菌、牛肝菌、青頭菌,護國路白湯羊肉,玉溪街蒸菜,蔥油餅、鍋貼、片兒湯,火腿月餅、酥皮包子,玉麥粑粑,洋芋粑粑,摩登粑粑;《五味》中說到山西人能吃醋,遼寜人愛酸菜白肉火鍋,北京人吃羊肉酸菜湯下雜麵,福建人、廣西人愛吃酸,南方愛吃甜,四川人口味偏愛麻辣等讓人不由在心中勾畫起一張美食地圖;《故鄉的食物》中,寫到炒米和焦屑,淌著紅油的鴨蛋,鹹菜慈姑湯,各種河鮮、野味和田間地頭的野菜;《食道舊尋》中寫老捨先生的好客、瀋從文經常吃米綫,陶重華、吳宓、張宗和、孫鳳竹、崔芝蘭、瀋有鼎、吳徵鎰諸先生在牛肉麵館的定期聚會;寫冰西瓜的技巧,寫豆腐的各種做法……讓人不由覺得垂涎三尺,美味藏在街巷和普通人的廚房裏。後兩輯寫親情、友情、街巷之情和鄉情,充滿著濃濃的迴憶。那種淡泊、灑脫、釋然的心境透過紙被,直抵人心深處。
汪曾祺(1920-1997),江蘇高郵人,當代著名作傢、散文傢、京派小說創作的代錶人物,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 "中國最後一位士大夫"。他在短篇小說和散文創作上成就頗高。擅長從生活瑣事入手,文字平淡質樸,深得自然之妙趣,於不經意間滲透齣睿智、從容的生活智慧。
他的文章應當說比幾個大師都還認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纔!“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可愛還是態度,“寵辱不驚”!
——瀋從文
像曾祺這樣下筆如有神的作傢,今天是沒有瞭。他的語言爐火純青,已臻化境。
——張兆和
他帶給文壇溫暖、快樂和不凡的趣味。
——鐵凝
拍攝《舌尖上的中國》紀錄片,很大程度上受到瞭汪曾祺美食文化的影響。
——陳曉卿
輯一 四方好食
01 昆明的吃食
02 故鄉的元宵
03 昆明年俗
04 五味
05 故鄉的食物
06 魚我所欲也
07 肉食者不鄙
08 鱖魚
09 貼鞦膘
10 四方食事
輯二 至味在人間
01 吃食和文學
02 食道舊尋
03 宋朝人的吃喝
04 《吃的自由》序
05 國風文叢總序
06 《旅食與文化》題記
07 傢常酒菜
08 麵茶
09 炸彈和冰糖蓮子
10 豆汁兒
11 尋常茶話
輯三 吾傢小史
01 我的傢鄉
02 我的祖父祖母
03 我的父親
04 多年父子成兄弟
05 我的母親
06 我的傢
07 大蓮姐姐
輯四 那時巷情
01 草巷口
02 踢毽子
03 鬍同文化
04 北京人的遛鳥
05 午門憶舊
06 泡茶館
07 羅漢
08 城隍 土地 竈王爺
09 星鬥其文,赤子其人
10 老捨先生
11 纔子趙樹理
12 齊白石的童心
13 晚歲漸於詩律細
故鄉的食物
炒米和焦屑
小時讀《闆橋傢書》,"天寒冰凍時,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醬薑一小碟,最是暖老溫貧之具",覺得很親切。鄭闆橋是興化人,我的傢鄉是高郵,風氣相似。這樣的感情,是外地人們不易領會的。炒米是各地都有的。但是很多地方都做成瞭炒米糖。這是很便宜的食品。孩子買瞭,咯咯地嚼著。四川有"炒米糖開水",車站碼頭都有的賣,那是泡著吃的。但四川的炒米糖似也是專業的作坊做的,不像我們那裏。我們那裏也有炒米糖,像彆處一樣,切成長方形的一塊一塊。也有搓成圓球的,叫作"歡喜團"。那也是作坊裏做的。但通常所說的炒米,是不加糖粘結的,是"散裝"的;而且不是作坊裏做齣來,是自己傢裏炒的。
說是自己傢裏炒,其實是請瞭人來炒的。炒炒米也要點手藝,並不是人人都會的。入瞭鼕,大概是過瞭鼕至吧,有人背瞭一麵大篩子,手持長柄的鐵鏟,大街小巷地走,這就是炒炒米的。有時帶一個助手,多半是個半大孩子,是幫他燒火的。請到傢裏來,管一頓飯,給幾個錢,炒一天。或二鬥,或半石;像我們傢人口多,一次得炒一石糯米。炒炒米都是把一年所需一次炒齊,沒有零零碎碎炒的。過瞭這個季節,再找炒炒米的也找不著。一炒炒米,就讓人覺得,快要過年瞭。
裝炒米的壇子是固定的,這個壇子就叫"炒米壇子",不作彆的用途。舀炒米的東西也是固定的,一般人傢大都是用一個香煙罐頭。我的祖母用的是一個"柚子殼"。柚子,--我們那裏柚子不多見,從頂上開一個洞,把裏麵的瓤掏齣來,再塞上米糠,風乾,就成瞭一個硬殼的鉢狀的東西。她用這個柚子殼用瞭一輩子。
我父親有一個很怪的朋友,叫張仲陶。他很有學問,曾教我讀過《項羽本紀》。他薄有田産,不治生業,整天在傢研究《易經》,算卦。他算卦用蓍草。全城隻有他一個人用蓍草算卦。據說他有幾卦算得極靈。有一傢丟瞭一隻金戒指,懷疑是女傭偷瞭。這女用人濛瞭冤枉,來求張先生算一卦。張先生算瞭,說戒指沒有丟,在你們傢炒米壇蓋子上。一找,果然。我小時就不大相信,算卦怎麼能算得這樣準,怎麼能算得齣在炒米壇蓋子上呢?不過他的這一卦說明瞭一件事,即我們那裏炒米壇子是幾乎傢傢都有的。
炒米這東西實在說不上有什麼好吃。傢常預備,不過取其方便。用開水一泡,馬上就可以吃。在沒有什麼東西好吃的時候,泡一碗,可代早晚茶。來瞭平常的客人,泡一碗,也算是點心。鄭闆橋說,"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也是說其省事,比下一碗掛麵還要簡單。炒米是吃不飽人的。一大碗,其實沒有多少東西。我們那裏吃泡炒米,一般是抓上一把白糖,如闆橋所說,"佐以醬薑一小碟",也有,少。我現在歲數大瞭,如有人請我吃泡炒米,我倒寜願來一小碟醬生薑,--最好滴幾滴香油,那倒是還有點意思的。另外還有一種吃法,用豬油煎兩個嫩荷包蛋--我們那裏叫作"蛋癟子",抓一把炒米和在一起吃。這種食品是隻有"慣寶寶"纔能吃得到的。誰傢要是老給孩子吃這種東西,街坊就會有議論的。
我們那裏還有一種可以急就的食品,叫作"焦屑"。糊鍋巴磨成碎末,就是焦屑。我們那裏,餐餐吃米飯,頓頓有鍋巴。把飯鏟齣來,鍋巴用小火烘焦,起齣來,捲成一捲,存著。鍋巴是不會壞的,不發餿,不長黴,攢夠一定的數量,就用一具小石磨磨碎,放起來。
焦屑也像炒米一樣,用開水衝衝,就能吃瞭,焦屑調勻後成糊狀,有點像北方的炒麵,但比炒麵爽口。我們那裏的人傢預備炒米和焦屑,除瞭方便,原來還有一層意思,是應急。在不能正常煮飯時,可以用來充飢。這很有點像古代行軍用的"糒"。有一年,記不得是哪一年,總之是我還小,還在上小學,黨軍(國民革命軍)和聯軍(孫傳芳的軍隊)在我們縣境內開瞭仗,很多人都躲進瞭紅十字會。不知道齣於一種什麼信念,大傢都以為紅十字會是哪一方的軍隊都不能打進去的,進瞭紅十字會就安全瞭。紅十字會設在煉陽觀,這是一個道士觀。我們一傢帶瞭一點行李進瞭煉陽觀。祖母指揮著,特彆關照,把一壇炒米和一壇焦屑帶瞭去。我對這種打破常規的生活極感興趣。晚上,爬到呂祖樓上去,看雙方軍隊槍炮的火光在東北麵不知什麼地方一陣一陣地亮著,覺得有點緊張,也很好玩。很多人傢住在一起,不能煮飯,這一晚上,我們是衝炒米、泡焦屑度過的。沒有床鋪,我把幾個道士誦經用的蒲團拼起來,在上麵睡瞭一夜。這實在是我小時候度過的一個浪漫主義的夜晚。
第二天,沒事瞭,大傢就都迴傢瞭。
炒米和焦屑和我傢鄉的貧窮和長期的動亂是有關係的。
端午的鴨蛋
傢鄉的端午,很多風俗和外地一樣。係百索子。五色的絲綫擰成小繩,係在手腕上。絲綫是掉色的,洗臉時沾瞭水,手腕上就印得紅一道綠一道的。做香角子。絲綫纏成小粽子,裏頭裝瞭香麵,一個一個串起來,掛在帳鈎上。貼五毒。紅紙剪成五毒,貼在門坎上。貼
符。這符是城隍廟送來的。城隍廟的老道士還是我的寄名乾爹,他每年端午節前就派小道士送符來,還有兩把小紙扇。符送來瞭,就貼在堂屋的門楣上。一尺來長的黃色、藍色的紙條,上麵用硃筆畫些莫名其妙的道道,這就能闢邪麼?喝雄黃酒。用酒和的雄黃在孩子的額頭上畫一個王字,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有一個風俗不知彆處有不:放黃煙子。黃煙子是大小如北方的麻雷子的炮仗,隻是裏麵灌的不是硝藥,而是雄黃。點著後不響,隻是冒齣一股黃煙,能冒好一會兒。把點著的黃煙子丟在櫥櫃下麵,說是可以熏五毒。小孩子點瞭黃煙子,常把它的一頭抵在闆壁上寫虎字。寫黃煙虎字筆畫不能斷,所以我們那裏的孩子都會寫草書的"一筆虎"。還有一個風俗,是端午節的午飯要吃"十二紅",就是十二道紅顔色的菜。十二紅裏我隻記得有炒紅莧菜、油爆蝦、鹹鴨蛋,其餘的都記不清,數不齣瞭。也許十二紅隻是一個名目,不一定真湊足十二樣。不過午飯的菜都是紅的,這一點是我沒有記錯的,而且,莧菜、蝦、鴨蛋,一定是有的。這三樣, 在我的傢鄉,都不貴,多數人傢是吃得起的。
我的傢鄉是水鄉。齣鴨。高郵大麻鴨是著名的鴨種。鴨多, 鴨蛋也多。高郵人也善於醃鴨蛋。高郵鹹鴨蛋於是齣瞭名。我在蘇南、浙江,每逢有人問起我的籍貫,迴答之後,對方就會肅然起敬: "哦!你們那裏齣鹹鴨蛋!"上海的賣醃臘的店鋪裏也賣鹹鴨蛋,必用紙條特彆標明"高郵鹹蛋"。高郵還齣雙黃鴨蛋。彆處鴨蛋也偶有雙黃的,但不如高郵的多,可以成批輸齣。雙黃鴨蛋味道其實無特彆處。還不就是個鴨蛋!隻是切開之後,裏麵圓圓的兩個黃,使人驚奇不已。我對異鄉人稱道高郵鴨蛋,是不大高興的,好像我們那窮地方就齣鴨蛋似的!不過高郵的鹹鴨蛋確實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鴨蛋多矣,但和我傢鄉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經滄海難為水,他鄉鹹鴨蛋,我實在瞧不上。袁枚的《隨園食單·小菜單》有"醃蛋"一條。袁子纔這個人我不喜歡,他的《食單》好些菜的做法是聽來的,他自己並不會做菜。但是《醃蛋》這一條我看後卻覺得很親切,而且"與有榮焉"。文不長,錄如下:
我的父親
我父親行三。我的祖母有時叫他的小名"三子"。他是陰曆九月初九重陽節那天生的,故名菊生(我父親那一輩生字排行,大伯父名廣生,二伯父名常生),字淡如。他作畫時有時也題彆號:亞癡、灌園生……他在南京讀過舊製中學。所謂舊製中學大概是十年一貫製的學堂。我見過他在學堂時用過的教科書,英文是納氏文法,代數幾何是綫裝的有光紙印的,還有"修身"什麼的。他為什麼沒有升學,我不知道。"舊製中學生"也算是功名。他的這個"功名"我在我的繼母的"銘旌"上見過,寫的是扁宋體的泥金字,所以記得。什麼是"銘旌",看《紅樓夢》賈府辦秦可卿喪事那迴就知道,我就不嚕蘇瞭。
我父親年輕時是運動員。他在足球校隊踢後衛。他是撐杆跳選手,曾在江蘇全省運動會上拿過第一。他又是單杠選手。我還見過他在天王寺外邊駐軍所設置的單杠上錶演過空中大迴環兩周,這在當時是少見的。他練過武術,腿上帶過鐵砂袋。練過拳,練過刀、槍。我見他施展過一次武功,我初中畢業後,他陪我到外地去投考高中,在小輪船上,一個初來的偵緝隊以檢查為名勒索乘客的錢財。我父親一掌,把他打得一溜跟頭,從船上退過跳闆,一屁股坐在碼頭上。我父親平常溫文爾雅,我還沒見過他動手打人,而且,真有兩下子!我父親會騎馬。南京馬場有一匹劣馬,咬人,沒人敢碰它,平常都用一截粗竹筒套住它的嘴。我父親偷偷解開繮繩,一騙腿騎瞭上去。一趟馬道子跑下來,這馬老實瞭。父親還會遊泳,水性很好。這些,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學的。
從南京迴來後,他玩過一個時期樂器。他到蘇州去瞭一趟,買迴來好些樂器,笙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闆鬍、揚琴,甚至還有大小嗩呐。嗩呐我從未見他吹過。這東西吵人,除瞭吹鼓手、戲班子,一般玩樂器人都不在傢裏吹。一把大嗩呐、一把小嗩呐(海笛)一直放在他的畫室櫃櫥的抽屜裏。我們孩子們有時翻齣來玩。沒有哨子,吹不響,隻好把銅嘴含在嘴裏,自己嗚嗚作聲,不好玩!他的一支洞簫、一支笛子,都是少見的上品。洞簫簫管很細,外皮作殷紅色,很有年頭瞭。笛子不是纏絲塗瞭一節一節黑漆的,是整個笛管擦瞭荸薺紫漆的,比常見的笛子管粗。簫聲幽遠,笛聲圓潤。我這輩子吹過的簫笛無齣其右者。這兩支簫笛不是從樂器店裏買的,是花瞭大價錢從私人手裏買的。他的琵琶是很好的,但是拿去和一個理發店裏換瞭。他拿迴理發店的那麵琵琶又髒又舊、油裏咕嘰的。我問他為什麼要換瞭這麼一麵髒琵琶迴來,他說:"這麵琵琶聲音好!"理發店用一麵舊琵琶換瞭他的幾乎是全新的琵琶,當然樂意。不論什麼樂器,他聽聽彆人演奏,看看指法,就能學會,他彈過一陣古琴,說,都說古琴很難,其實沒有什麼。我的一個遠房舅舅,有一把一個法國神父送他的小提琴,我父親跟他藉迴來,鼓鞦鼓鞦,幾天工夫,就能拉齣麯子來,據我父親說,樂器裏最難、最要功夫的,是鬍琴。彆看它隻有兩根弦,很簡單,越是簡單的東西越不好弄。他拉的鬍琴我拉不瞭,弓子硬,馬尾多,滴的鬆香很厚,鬆香拉齣一道很窄的深槽,我一拉,馬尾就跑到深槽的外麵來瞭。父親不在傢的時候我有時使勁拉一小段,我父親一看鬆香就知道我動過他的鬍琴瞭。他後來不大擺弄彆的樂器瞭,隻有鬍琴是一直拉著的。
摒擋絲竹以後,父親大部分時間用於畫畫和刻圖章,他畫畫並無真正的師承,隻有幾個畫友。畫友中過從較密的是鐵橋,是一個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寫的小說《受戒》裏的石橋,就是以他為原型的。鐵橋曾在蘇州鄧尉山一個廟裏住過,他作畫有時下款題為"鄧尉山僧"。我父親第二次結婚,娶我的第一個繼母,新房裏就掛瞭鐵橋的一個條幅,泥金紙,上角畫瞭幾枝桃花、兩隻燕子,款題"淡如仁兄嘉禮弟鐵橋寫賀"。在新房裏掛一幅和尚的畫,我的父親可謂全無禁忌;這位和尚和俗人稱兄道弟,也真是不拘禮法。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覺得他們有點"鬍來"。這幅畫的兩邊還配瞭我的一個舅舅寫的一副虎皮宣的對子--"蝶欲試花猶護粉,鶯初學囀尚羞簧",我後來懂得對聯的意思瞭,覺得實在很不像話!鐵橋能畫,也能寫。他的字寫石鼓,畫法任伯年。根據我的印象,都是相當有功力的。我父親和鐵橋常來往,畫風卻沒有怎麼受他的影響。也畫過一陣工筆花卉。我們那裏的畫傢有一種理論,畫畫要從工筆入手,也許是有道理的。揚州有一位專畫菊花的畫傢,這位畫傢畫菊按朵論價,每朵大洋一元。父親求他畫瞭一套菊譜,二尺見方的大冊頁。我有個姑太爺,也是畫畫的,說:"像他那樣的玩法,我們玩不起!"興化有一位畫傢徐子兼,畫猴子,也畫工筆花卉。我父親也請他畫瞭一套冊頁。有一開畫的是罌粟花,薄瓣透明,十分絢麗。一開是月季,題瞭兩行字:"春水蜜波為花寫照。""春水""蜜波"是月季的兩個品種,我覺得這名字起得很美,一直不忘。我見過父親畫工筆菊花,原來花頭的顔色不是一次敷染,要"加"幾道。揚州有菊花名種"曉色",父親說這種顔色最不好畫。"曉色",很空靈,不好捉摸。他畫成瞭,我一看,是曉色!他後來改瞭畫寫意,用筆略似吳昌碩,照我看,我父親的畫是有功力的,但是"見"得少,沒有行萬裏路,多識大傢真跡,受瞭限製。他又不會作詩,題畫多用前人陳句,故布局平穩,缺少創意。
父親刻圖章,初宗浙派,清秀規矩。他年輕時刻過一套《陋室銘》印譜,有幾方刻得不錯,但是過於著意,很拘謹。有"蘭帶""摺釘",都是"做"齣來的。有一方"草色入簾青"是雙鈎,我小時覺得很好看,稍大,即覺得縴巧小氣。《陋室銘》印譜隻是他初學刻印的成績。三十多歲後,漸漸豪放,以治漢印為主。他有一套端方的《匋齋印存》,經常放在案頭。有時也刻浙派少印。我記得他給一個朋友張仲陶刻過一塊青田涑石小長方印,文曰"中匋",實在漂亮。"中匋"兩字也很好安排。
刻印的人多喜藏石。父親的石頭是相當多的,他最心愛的是三塊田黃,我在小說《歲寒三友》中寫的靳彝甫的三塊田黃,實際上寫的是我父親的三塊圖章。
他蓋章用的印泥是自己做的。用的是"大劈砂",這是硃砂裏最貴重的。大劈砂深紫色的,片狀,製成印泥,鮮紅奪目。他說見過一些明朝畫,紙色已經灰暗,而印色鮮明不變。大劈砂蓋的圖章可以"隱指",即用手指摸摸,印文是鼓齣的。他的畫室的書櫥裏擺瞭一列裝在玻璃瓶的大劈砂和陳年的蓖麻子油,蓖麻油是調印色用的。
我父親手很巧,而且總是活得很有興緻。他會做各種玩意兒。
元宵節,他用通草(我們傢開藥店,可以選齣很大片的通草)為瓣,用畫牡丹的西洋紅(西洋紅很貴,齊白石作畫,有一個時期,如用西洋紅,是要加價的)染齣深淺,做成一盞荷花燈,點瞭蠟燭,比真花還美。他用蟬翼箋染成淺綠,以鐵絲為骨,做瞭一盞紡織娘燈,下安
細竹棍。我和姐姐提瞭,舉著這兩盞燈上街,到鄰居傢串門,好多人圍著看。清明節前,他糊風箏。有一年糊瞭一隻蜈蚣(我們那裏叫"百腳"),是絹糊的,他用藥店裏稱麝香用的小戥子約蜈蚣兩邊的雞毛--雞毛必須一樣重,否則上天就會打滾。他放這隻蜈蚣不是用的一般綫,是鬍琴的老弦。我們那裏用老弦放風箏的,傢父實為第一人(用老弦放風箏,風箏可以筆直地飛上去,沒有"肚子")。他帶瞭幾個孩子在傅公橋麥田裏放風箏。這時麥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風和暢,我父親這個孩子頭帶著幾個
孩子,在碧綠的麥垅間奔跑呼叫,為樂如何?我想念我的父親(我現在還常常夢見他),想念我的童年,雖然我現在是七十二歲,皤然一老瞭。夏天,他給我們糊養金鈴子的盒子。他用鑽石刀把玻璃裁成一小塊一小塊,再閤攏,接縫處用皮紙漿糊固定,再加兩道細蠟箋條,
成瞭一隻船、一座小亭子、一個八角玲瓏玻璃球,裏麵養著金鈴子。隔著玻璃,可以看到金鈴子在裏麵爬,吃切成小塊的梨,張開翅膀"叫"。鞦天,買來拉秧的小西瓜,把瓜瓤掏空,在瓜皮上鏤刻齣很細緻的圖案,做成幾盞西瓜燈,西瓜燈裏點瞭蠟燭,撒下一片綠光,父親鼓搗半天,就為讓孩子高興一晚上。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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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不錯,書的質量很好,是正版。好久沒有看書瞭,以後要養成讀書的習慣
評分多看看好書,淨化一下心靈。
評分嚮汪老先生緻敬。感恩汪老先生的文化流傳育教天下學子。
評分快遞工作態度很好, ,好評
評分很喜歡汪曾祺先生
評分讀瞭一篇,真的很下飯,不錯不錯
評分京東購物體驗超好,物流炒雞快,服務炒雞好。PULS會員權益真心的棒,送我一年的愛奇藝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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