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3
作者趙絪幼年時隨父母顛沛流離,後來又在時代的動蕩中載沉載浮。她記錄瞭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山東大學校園裏的恬靜歲月,教授們的風趣盎然和學者風範躍然紙上;又記錄瞭隨後政治風暴中的艱難睏苦,知識分子和知識青年們或達觀或正直或隱忍或悲涼的圖景。在平實又活潑的字裏行間,往事如曆曆在目,令人不禁掩捲沉思。
《孤燈下的記憶》書中記載的教授們弦歌不輟,其門生也是名傢輩齣,如趙儷生關門弟子秦暉、王瑤弟子錢理群、張政烺弟子李零。而通過作者的文字,我們有幸一窺那一代皇皇大傢,仿佛他們音容尚在。
《孤燈下的記憶》作者趙絪,是講中國通史可比肩錢穆的曆史學傢趙儷生的女兒,她在書中鮮活地記錄瞭一批父輩學者的獨特風采和多舛命運。例如趙儷生與王瑤一生既是對手又是老友,不斷較勁又彼此珍惜;趙儷生與其天纔般的摯友童書業,兩人之間一場無言的泣彆竟成永訣;中國科學院院士周明鎮夫婦,一個天真無邪,一個優雅端莊;錢偉長夫人孔祥瑛女士樸實大方,舉止得體,影響她的後人亦是謙和樸素,平易親切。
作者還記錄瞭自己傢庭中幾經磨難,但每個成員皆能坦然應對的往事;記錄瞭一批知識青年的群像。她的書寫,為一個時代留下瞭一份珍貴的“標本”;她的文字樸實、從容,卻又讓人意猶未盡。
趙絪,1946年生於陝西蔡傢坡,成長並定居於甘肅蘭州。其父是著名曆史學傢趙儷生。文字曾發錶在多傢報刊上,受到廣泛關注;同時是一名書畫傢。
傢庭的浸潤,時代的磨礪,使得趙絪女士的書寫既莊亦諧,又文又野,活脫脫,不入科班之臼。不知彆人感覺怎樣,我讀她的文章,字裏行間,時不時就會想起她那落拓不羈、風流倜儻的父親趙儷生先生,莫非有其父必有其女邪?
——《老照片》主編馮剋力
這是一部人生記錄,作者忠實地接受瞭一份時代“遺産”,幾十年念茲在茲,執著於錶現。所謂“寄沉痛於悠閑”,這也是一個人身經劫難曆練齣來的一種人生萬事舉重若輕的本事罷。
——詩人、學者林賢治
我這一生以有幸師從趙儷生先生為榮,他光明磊落嫉惡如仇的人品,曆經磨難百摺不撓的意誌,他對學生的愛護和嚴格要求,都感人至深。作為那一代知識分子中的佼佼者,趙先生既投身時代潮流又珍視個性尊嚴,自許“一個信仰馬剋思的自由主義者”。
——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秦暉
趙絪女士彰揚瞭其父文藝創作的天纔。在她那清新流暢行雲流水般的筆下,人物昂揚且細緻生動,性格鮮明而追求不輟,命運多舛卻絕不低頭,思維活躍但不入君彀。二十世紀以趙儷生先生為代錶的幾代思想者,就這樣在理想與現實麵前艱辛抗爭頑強生存。
——蘭州大學曆史文化學院教授汪受寬
代 序 /01
第一輯 思親
告彆209室
——寫在父親趙儷生先生的祭日裏 /003
在苦難中磨礪 /009
我與我的父母 /029
我的母親高昭一 /076
扉頁上留下的痕跡 /092
被遺漏瞭的一段“師承” /101
遲交的作業 /104
憶亡人 /109
尋蹤祖父母 /121
二大爺 /128
第二輯 憶舊
王瑤與父親 /147
孔祥瑛女士和她的後代 /159
平凡中見精彩
——大羽老伯印象 /165
幼年印象中的童書業先生 /169
張政烺先生二三事 /175
一位不該忘記的長者
——記古生物學傢周明鎮先生 /180
一件拓片的來曆 /192
偶逢遇羅剋
——一個已經模糊瞭的印象 /198
為張玨女士送行 /202
劉 寶 /206
記“礫石居”主人 /218
笑對人生
——硃開發去世三周年祭 /226
運屍記 /241
第三輯 談藝
何鄂印象 /249
序,就得這樣寫 /258
指墨間的情趣
——小議張興武先生指畫 /261
我與《老照片》 /266
賀《開捲》 /269
書 信
——有感於即將消失的一種文體 /271
婚姻手記(小說) /276
後 記 /338
王瑤與父親
王瑤伯伯是父親清華時代的同學和好友。兩人一生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友誼,彼此都有些不屑於對方,但又終生相互牽掛,以至於王瑤伯伯謝世後,父親對他的弟子與傳人予以瞭密切的關注。這說明透著骨子的老同學的情分依然存在。如今父親也故去瞭,我迴憶起和王伯伯有限的幾次見麵,還有父親生前對王瑤伯伯的描述,以及社會上總是把他們拴在一起來評議,使我對這兩位老同學産生瞭濃厚的興趣。因為我發現他們盡管在錶現形式上有所不同,但不論在性格、作為、思辨、語言錶達方麵都有很多相近之處,我願意把對他們的一點感性認識記錄下來,這樣也能從側麵提供一些對兩位學人更進一步的瞭解和認識。
謝泳先生曾撰文把周一良、王瑤、趙儷生三人歸入一個類彆來評點,並將這三個人和在美國成為“世界級大傢”的楊聯陞、何炳棣相比較。作為旁觀者,客觀地說,這兩組學者沒有什麼可比性,更何況前三者也絕不屬於同一類型的學者呢!倒是王瑤和父親,不管他兩人怎樣地相互攻訐,他們的風格、思維方式卻比較類同,而且他們把他們思辨的方法、看問題的視角頑強地傳承瞭下去,以至於他們的後學源源不斷、精英輩齣,這也說明這兩個並非一流的學人,卻帶齣瞭許多一流的學生。
周一良與王瑤和父親是不屬於一個類型的學者,周伯伯是世傢子弟,受瞭係統的、完整的東西方教育,一直非常體麵,循規蹈矩地做人、做學問,為人溫文爾雅,待人彬彬有禮,不張揚,不激憤,一派大傢風範,是傳統學人的楷模。這種溫良的個性,在巨大反常的壓力下,和眾人一樣,隻能屈從。所以他晚年寫的《畢竟是書生》,道齣他這一輩子的委屈和無奈,其公子也在多篇文章中為其父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進行疏解和辯誣。這讓我們深深理解和同情,有如此身世、如此學問,守身如玉的學者卻遭此百口莫辯的尷尬局麵。我傢這一代和周傢後人也還保持瞭很好的聯係。
而王瑤和父親在學人群中屬於另類。兩人身上都帶有幾分狂狷之氣,錶現也絕對地張揚、絕對地尖刻、絕對地調皮。他們總是看到人傢不願讓看到的那一麵,非要提人傢捂住不讓提的東西。這是一對絕不討人喜的學人,他們語言犀利,錶達觀點時淋灕盡緻,用詞無不用其極,具有很大的感染力,同時也具有極大的煽動性——還是一二·九學生運動傳承下來的風格。稍有區彆的是,王瑤偏重於幽默而尖刻,父親則更加犀利和義憤,所以他們的倒黴程度也就不一樣瞭。王瑤一沾北大巨匠多多、“天子腳下”的優勢,又恰逢“反右”高潮時失足落入下水道住院搶救,僥幸躲過瞭一頂“右派”的“桂冠”。而他當時的高足們似乎無一幸免地全部落網。所以事後他得以自嘲:“我現在是苟全性命於治世。”父親生性魯莽,多少有點“二杆子”,使他就沒有王瑤的那種機緣,被金鉢死死地扣住,這一扣就是二十餘年。
第一次見到王瑤伯伯,是五十年代初我剛上小學時。因王伯伯揶揄過父母的婚姻,告訴所有認識父親的清華校友,“趙甡結婚瞭,娶瞭一個並不漂亮的女人,生瞭一窩並不漂亮的女兒”,於是“這一窩並不漂亮的女兒”自然就耿耿於懷,憋著勁地要和這位王伯伯乾一仗。時間大約是一九五三年,地點是山東大學蓬萊路一號父親的書齋,演齣瞭這大不敬的一幕:兩個老同學坐在書案的兩側,麵對麵地唇槍舌劍,三個女兒,以大姐為首席地坐在地毯上,排成一排,像拉拉隊似的有節奏地吆喝:“小黑牙,滾蛋!小黑牙,滾蛋!”聲高時,王瑤伯伯用手指著坐在地上這群沒傢教的孩子,衝父親說:“你看看,你看看,你這是怎麼教育子女的?”雖然父親也“去,去,去……”地轟我們走,我們不走時,他也就不以為然地衝王伯伯說:“說咱們的,管她們呢!”多年以後,我暗悟當年這無禮行徑竟為父親包容而未加製止,實屬老爹對師兄的無禮,同時也讓我們背負瞭一生對王瑤伯伯的歉意。
我們漸漸長大,對文學産生瞭濃厚的興趣,在飽讀各類文學著作的同時,也去讀讀王伯伯有關文學史的理論文章,提高瞭我們的文學素養,開闊瞭我們的視野。加之又是父親少小同窗好友,我們和王伯伯的距離一下子拉近瞭。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王伯伯到蘭州大學來講學,一進門就對母親深深一揖,由衷地說瞭句:“還是老夫人好哇!”其間有對年輕時失禮的言語緻歉的含義,同時也有對母親幾十年和父親同舟共濟、共渡苦難的欽佩和贊賞。講學期間,姐妹們傾巢齣動去聽他作的曹禺戲劇的大報告,這次不是逐客而是捧角,這讓王伯伯很是高興。大傢團聚一起,熱烈討論,敘舊事、談學問,也談時下局勢,真是神采飛揚、妙語連連、其樂融融。經過瞭“反右”和睏難時期,兩位老同學比當年稍有收斂,加之厚道的母親在其間周鏇,眾兒女簇擁的熱烈場麵,沒有發生相互攻擊的一幕。“我現在是苟全性命於治世”這句話,就是那次聚會時,扔俏皮話時扔齣來的。
一九六六年初,我應另一位世交、古生物學傢周明鎮先生之邀,去北京小住月餘,其間去北大拜訪瞭王伯伯一傢。王伯伯因未遭“右派”之災,故安享三級教授待遇,加之有發錶文章的機遇,當然兩位老同學之間的物質生活可以說有天壤之彆。這也是王瑤伯伯一擺譜,父親就跳高的一個緣故。王伯伯傢殷實、富裕,一九六六年傢中已有電視機,這隻有在相當層次的人傢纔能見到,滿牆書櫥儼然大學者的派頭。王伯伯喜騎單車,三個子女大、中、小一人一輛,這也絕不是一般知識分子所能達到的。但王傢姐妹著裝卻異常簡樸,顯得規矩、老實。看樣子王伯伯的傢教是要比父親好得多。我和周傢公子、王傢姐妹同遊瞭頤和園、碧雲寺,照片至今夾在父親的影集中,當時王伯伯從四清點上打來電話,讓伯母盛情款待。在王宅的那一餐飯吃得兩傢工資待遇差不多的周公子多年後提起,也覺得對接待我們這樣的晚輩來講,有點奢侈瞭。為此周公子還和他父親探討:“你們都差不多,人傢咋那有錢?”這一問還引來周伯伯一頓科學傢不如文人的感慨。沒幾天,“文革”即起,我匆忙返迴蘭州,哪知這一彆竟是二十幾年呢?
再次進京已是一九九三年瞭,二十七年曆經瞭太多的滄桑,北大鏡春園的舊居中,隻有杜琇伯母一人留守,我們的王伯伯走瞭已近五個年頭。伯母待我猶如傢人,在共敘往事之時,我為父親對王伯伯失禮之處嚮伯母緻以歉意,伯母製止瞭我:“你不要再說瞭,在你父親和王伯伯之間的事上,不光是你父親做得不對。”也就是說,王伯伯在處理老同學關係上也多有不閤適的地方。這讓我看到,極難駕馭、很不好侍候的兩位學人,之所以還有一個穩定、和諧的傢庭,與兩位含辛茹苦、百般寬容的女性有著極大的關係。王伯伯去世後,父親應邀寫瞭《宛在的音容》,母親親自把場、定調子:“不準寫一個字的不是!”理由就是人都去瞭,不要再刻薄瞭。而在傢中錶現得更加專製的王伯伯,這一輩子也是給王伯母帶來瞭不少煩惱和哀怨。王伯伯去世後,父親調來瞭靈堂送彆的錄像,當看到王伯母撲嚮靈前跪送的場麵,老淚縱橫,衝著母親說:“看見瞭沒有?將來我走的時節,你也得這樣送!”結果招來眾兒女一緻聲討:“得瞭吧,將來你得像這個樣地送俺媽,俺媽是你老大姐。王伯母是王伯伯的學生,她這是在執弟子儀!”可見這兩位不省心的學人,硬是讓兩個厚德、守信、有毅力、有耐心的女性給陪下來瞭,所以說,他們的學術成就中凝聚著兩個默默無聞的女性的寬容與照料,否則他們的後果絕不比儲安平好多少。
這兩位老同學隻要湊到一起,就是相互攻擊,從年輕到故去,似乎就沒消停過。可他們又彼此深深地牽掛、欣賞,誰也忘不瞭誰。但在嘴上從來不認賬、不服輸。父親在《宛在的音容》中生動地形容瞭大學時代的王瑤伯伯,並寫道:“當他露齣快要發脾氣的時候,同時卻又流露齣一股孩童般的真純。這個境界很美麗、很高乘。”有時我會想,父親是不是想刺激齣他那美麗、高乘的境界,故意挑釁呢?這當然是我一個做晚輩的善良企盼罷瞭。父親在文章中也錶示:“假如我是個女同學,我一定愛上這個人。”父親看人的眼力很準,他能這樣說,那我們的王伯伯一定是個魅力十足的男子漢瞭。王伯伯雖也不斷給父親鬧難堪,但在母親和我們麵前卻不講父親的不好,總是提當年清華園裏的趙甡是如何地漂亮、怎樣地聰明,王瑤伯伯的常用筆名為昭琛,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當年趙甡名字的諧音,這說明他也是欣賞、喜歡父親的。可就是不能見麵,因為隻要碰到一起,就是一個不服一個。比如五十年代初教授定級,有大學研究生文憑、身居北大的王瑤伯伯定為三級教授,來青島一問,居然大學肄業三年,且是外語係齣身的父親在山東大學曆史係,也定為三級教授。本來就不舒服瞭,哪知父親還要挑釁這已經很不愉快瞭的師兄,擺齣瞭一副“怎麼樣?彆看我沒你那兩個文憑,哥們兒照樣和你平起平坐”的架勢。結果王伯伯隻有抬齣北大的牌子來抵擋:“我可是北大的三級,你可是山大的三級。”就是到老,暗中較勁也沒減勢,王伯母畢恭畢敬寄上《王瑤文集》七大本,父親放置案頭,對母親講:“將來我的文集齣來,絕不比王瑤兄差!”《趙儷生文集》刊印齣來後,父親擊案長嘆:“可惜王瑤老哥看不到瞭!”
就是這樣一對“不是冤傢不聚頭”的老同學,他們一同聽課,一同吃飯,一同買書,一同遊行,相互批駁又相互感染。王瑤伯伯是有政治抱負的,因投身革命遇阻而求其次。父親是關注政治的,因崇尚自由而遠離政治。抗戰時,兩人在乾縣窯洞分析形勢,相約都入“儒林傳”,果然兩人沿著不同的途徑走上瞭治學、育人的道路。後來王瑤伯伯成為北大校園學院派氣息濃厚的大教授,而父親成為邊遠地區屢遭厄運,被學界放逐邊緣的一朵“寒葩”。他們都努力瞭,都在“時令不好、風雪來得驟”的境況下,苦苦經營著自己的那點玩意,雖未成“世界級大傢”,也確屬鍥而不捨。都執著、勤奮地做瞭一輩子學問,留下瞭讓後人眾說紛紜的話題。
正因為關心政治,注重民生,這兩位學人在解放後選就的研究項目都是非常時尚、貼近政治和頗具開拓性的。王伯伯選瞭“現代文學史”的課題,而父親則選瞭“中國農民戰爭史”,這讓彆人會有一種趕時髦的看法。如果他們唯唯聽命,按上邊的調子來調整自己的學術路子,他們會是很能齣風頭的人物,可這兩個自視很高,很有頭腦,同時也很自信的學人,偏要獨立思考,於是這一對有著敏銳氣質的老同學就不斷地試探禁區,雖不敢明目張膽,卻也在允許的範圍裏頑強地錶達瞭在這兩個敏感領域中,他們獨到的研究心得。這一點點“可憐”的“自己的東西”或許為今日之學人所不屑、所指責,可誰能想象他們是在什麼樣的精神壓力和物質貧乏的狀態下寫就的?父親沒有奢望文章生前就能見天日,每篇文章後均署名“籬槿堂遺稿”,如此寂寥無望的前景、悲涼的心境,還在苦苦堅守自己的一點信念,這是那些“世界一流學者們”所曾經曆和承受過的麼?
每個時代的學人都留下瞭他們辛勤的勞作,也留下瞭那個時代他們自己的風骨和人格,當然也留下瞭他們深深的反思和無限的遺憾。他們超脫不瞭現實給他們劃定的範圍,他們從童年就打下瞭堅實的傳統文化的基礎,到少年時受“五四”新文化的感召步入新文藝領域,青年時代在民族危亡的關口,放棄學業,投筆從戎。解放後,為信念與追求滿腔熱情紮入科研、教學領域,又曆經“反右”“文革”這樣舉世震驚的大運動,而他們往往又被推上祭壇,成為接受打擊的對象。可以說二十世紀的風雲變幻他們一一閱盡,飽嘗瞭那個時代所有的苦難,可他們依然沒有灰心,沒有絕望,鍥而不捨地用最原始的方法默默地耕耘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可有些後學們拋開這惡劣的客觀條件,還在振振有詞地品頭論足,這裏沒有做對,那裏沒有搞好,沒有達到他們原本應該達到的水準。試問:把你換成他們,你能保證做得像你說的那樣完美嗎?
誠然,王瑤和父親絕非完人。他們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一代學人、一位教師而已,但他們盡瞭一代學人的責任,他們把他們的思辨能力、認識方法頑強地傳承下去,啓迪他們的後學沿著這種思維方式更深一步探究他們未能完成、來不及涉獵的學術領地,在教學這個舞颱上,這對師兄弟也堪稱各領風騷數十年瞭。
就教學而言,在數量上父親比王瑤差瞭許多。因王伯伯從解放到“文革”前後均沒有被剝奪上課的權利,可以說一輩子都站在講壇上,可謂桃李滿天下瞭。父親的“教學生涯”則始終隨著政治時局的時緊時鬆而時斷時續。但兩人留給學生們的印象都是恢宏大氣、不死闆、不教條、非常地生動。就這樣,老同學在教學的這一塊領地上,也同樣能找齣互相調侃的內容來。
父親的普通話雖略帶山東鄉音,但也算“一口官話”瞭。而王瑤伯伯至死不改那一口山西腔調。父親為此不知“臭擺”過他多少次:“多虧在北京上學、教書大半輩子,那個山西調調兒一點都沒有改進。”王伯伯頗不以為然地說:“每年開學,都有新生遞條子,說聽不懂我的山西話,我就告訴他們:‘你就這麼慢慢聽吧,聽習慣瞭自然就明白瞭,到時候聽懂瞭,不是我的嘴巴改瞭,而是你的耳朵變瞭。’”如此堅守鄉音,也實屬難能可貴。當父親知道王伯伯還帶有外國留學生時,不無譏諷地說:“你那外國留學生的中國話一定也都是山西味的。”可縱觀天下,占據著中國現代文學史這塊陣地的許多領軍人物、齣類拔萃的文化精英,不都是被撇著一口山西腔的王瑤導師帶齣來的?這種後學不斷的王瑤現象不值得人們研究麼?這就是王瑤先生的不朽業績。
至於父親的“颱風”已被他的弟子和傳人渲染得極為生動,凡是聽過他的學術報告和講學的,從長輩到晚輩,從內行到外行,從欣賞他的到忌恨他的,無不摺服他的“一副鋼口”。可內中所付齣的勞動也隻有傢人知曉罷瞭。特彆是晚年,他去上課,母親就得趕緊找齣一套更換的內衣內褲,下瞭課一進傢門已全身濕透,立馬就得全脫全換,人像癱瞭似的要在榻上休息一兩天纔能緩過勁來,真像鉚足瞭勁唱瞭一齣《挑滑車》,就這樣豁齣命地乾,纔贏得瞭眾口一緻“美不勝收”的嘉譽。從五十年代帶齣的孫祚民、孫達人,到八十年代關門弟子以秦暉為代錶的“七隻九斤黃”,還有在史學領域這塊鮮為人知的寂寥園地,稍許留神撥拉撥拉,凡是從山大、蘭大齣去占有一席之地的各路名師名傢,有幾個沒有聽過他的課,有幾個不是他身教口傳的呢?像王瑤、趙儷生這樣在學界薪火相傳、門生們名傢輩齣的導師又能有幾人呢?我想在“第一流的名師”行列中,應該有兩位先生的身影。
他們走瞭,沒有為他們應成為而未成為“世界級大師”而遺憾。他們不是不在乎名利,隻不過他們隻在知己知彼、旗鼓相當、脾性相投的師兄弟間相互攀比罷瞭,其中多少帶著“逗著玩”的色彩,骨子中較量的還是學問做得如何、教書教得怎樣,不然也不會如此關注對方的專著和他們的後學傳人。他們也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有時顯得有幾分不夠意思和不守規矩,甚至有時顯得有失禮儀,但其中文人間的情緻雅趣和真性情又是流露得那般機敏、那般天真和那樣可愛。
王瑤伯伯走得突然,讓人猝不及防,父親走得平緩安詳,是名副其實的壽終正寢。我相信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見瞭麵,也還要比上一番、鬥上一陣、損上幾句,誰讓他們是當年清華園中好鬥的少小好友呢?
他們走瞭,但他們那詼諧、幽默、尖刻、一語中的的生動形象深深印在瞭曾一睹他們風采的人心中。王瑤為絢爛多彩、百花齊放的文學領域平添瞭幾分理智和深邃,而父親又為枯燥、陳舊、寂寥的史學園地帶來瞭生動和活力。這是多麼好的一對老同學,多精彩的兩個學人。他們既不是鑽進故紙堆的不問時事鄉願式的“老學究”,也不是浪蕩社會、追逐虛名的膚淺過客,他們既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地做瞭一輩子的學問,教瞭一輩子的書,也痛痛快快地張揚瞭一下自己的性格,展示瞭一把自己的纔華。應該是夠本兒瞭,應該是去而無憾瞭。
隨著王瑤、父親這一代學人的離去,意味著那個時代、那種文風的漸漸消失,因為他們畢竟是“手工操作”的最後一代學人。在當下隨著電腦的普及、信息量的加大,人們的視野被大大地拓寬瞭。時下的學人已不屑於進圖書館、鑽故紙堆、爬格子式的勞作瞭,“著作等身”在時下學人群也不過“小菜一碟”瞭,那種坐擁書城、苦苦思索,一天伏案十數小時著力經營的“小作坊”式的研究方式,已成為曆史上一道寜靜、寂寥、清雅的風景。父輩們曾品頭論足地點評著各類曆史人物,而今他們不可免地也成為曆史,讓下一輩的學人們去評來點去瞭。在清理他們的遺産時,我們可以發現他們盡力瞭,甚至盡瞭一個超齣常人所能達到的能量。所以,他們的那些壞脾氣,人格上的某種變異和扭麯,甚至在人生途中有意或無意齣現的偏頗和失誤,這本是人生途中的正常現象,任何人都不可能活得那樣盡善盡美,何況父親又是這樣一個性情中人。但他確實活得堂堂正正,無愧於人生,無愧於學界,無愧於那坎坷人生帶給他的重重苦難。
父親可以坦蕩而去瞭,作為女兒,隻能遙祝老爹一路走好!
二○○八年元月十六日
於父親逝世七七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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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燈下的記憶 下載 mobi pdf epub txt 電子書 格式 2024
孤燈下的記憶 下載 mobi epub pdf 電子書新書,還沒看。感謝京東。
評分給彆人買的啊,經常來著囤書
評分內容不錯,包裝好,快遞給力
評分傢裏的書越多看書的可能性越大,我覺得大多數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重要性。
評分趙儷生教授早年曾在山東大學執教,當年的山東大學曾經是百年辦學史上最輝煌的階段,群賢畢至,老少鹹集。趙儷生教授是璀璨的眾多知名教授中的一位令人尊敬的曆史學傢。這不是記錄趙教授生平成就的傳記,而是從一位女兒的角度對父親母親的觀察。動蕩的年代,動蕩的大學,動蕩的人生。
評分傳主後人寫的,可靠性應該是高的。
評分一代學人的風骨、治學漸行漸遠。
評分産品質量不錯,字數?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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