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09
英國二十世紀整個西方世界讀者多的小說傢之一格雷厄姆·格林具有雄心的代錶作。
格雷厄姆·格林將自己的作品分為“嚴肅小說”和“消遣小說”兩類,《權力與榮耀》是*著名的“嚴肅小說”之一,是格林*受專傢推崇也*受讀者贊譽的小說之一,以作者1938年三、四月間在墨西哥度過的兩個月經曆為基礎創作,而這兩個月中有五星期是獨自一人、筋疲力盡的穿梭於南部塔巴斯科和恰帕斯兩周。包含著非英國式的羅馬天主教因素,同時又滿浸摩尼教式的黑暗和對磨難的忠實描繪,堪稱格林*具雄心的作品。
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英國大師級小說傢。他悲觀厭世到極點,卻又關注靈魂的掙紮和救贖;他的作品中“惡”無處不在,暴力、犯罪、背叛、墮落比比皆是,可驚心動魄的卻是個人內心的道德和精神鬥爭;他作品中的人物卑瑣、絕望至頂點,可是汙泥中卻能綻放人性的光彩;他稱得上二十世紀嚴肅悲觀具有宗教意識的作傢,可同時又是講故事的聖手,是二十世紀整個西方世界具有明星效應的大師級作傢之一。
《權力與榮耀》公認為格雷厄姆·格林的傑作,是他受專傢推崇也是受讀者贊譽的小說之一。——厄普代剋
第一章港口
坦奇先生到外邊去想給自己弄一罐乙醚,他走到瞭炎炎的赤日下和白熱的塵沙中。幾隻兀鷹用鄙視的眼睛從屋頂上冷漠地看著他: 他還沒有成為一具腐屍。坦奇先生心中隱隱地感到一陣厭惡,他用幾乎劈裂的手指甲從路麵上摳齣一塊土塊,有氣無力地嚮那些兀鷹拋去。一隻鷹撲扇著翅膀飛走瞭。它從小鎮上飛過去,飛過一個小廣場,一座曾經當過總統和將軍的某位曆史人物的半身雕像,又飛過兩個賣礦泉水的貨攤,一直嚮河口和大海飛去。它在那裏是找不到什麼東西的,鯊魚在那一區域也在尋找腐爛的屍體。坦奇先生繼續往前走,越過小廣場。
一個帶槍的人靠牆坐在一小片陰涼裏,他嚮這人道瞭句“Buenos dias”①。但這裏並不是英國,那個人並沒有迴答他的問候,反而一點也不友善地瞪著他,倒仿佛這個人一輩子沒同外國人打過交道,倒仿佛他嘴裏鑲嵌的兩顆金牙同坦奇先生毫不相關似的。坦奇先生汗流浹背地從他身旁走過去,之後他又走過已改成財政局的一座教堂,一直嚮碼頭走去。路已經走瞭一半,他突然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到街上來——是要買一杯礦泉水嗎?在這個禁酒的國傢,人們隻能喝礦泉水——要麼就是喝啤酒,但是啤酒由政府專賣,一年中除瞭幾個特殊節日外,售價是極其昂貴的。坦奇先生感到一陣反胃——他不可能為買礦泉水上街。當然瞭,他是齣來尋找罐裝乙醚的……航船早已靠岸瞭。他在午飯後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就聽見瞭從船上傳來的歡快的哨音。坦奇先生又走過一傢理發店和兩傢鑲牙館,從倉庫和海關之間的齣口走到河岸。
① 西班牙文: 你好。河的兩岸是種植園,河水沉滯地流嚮大海。奧博瑞貢將軍號靠在碼頭上,纜繩緊係,碼頭工人正在往岸上卸啤酒。摞在碼頭上的啤酒已經有一百箱瞭。坦奇先生站在海關辦事處的陰涼裏,他在想: 我到這裏來乾什麼呢?暑熱弄得他暈頭暈腦,他的記憶力差不多完全喪失瞭。他把一肚子悶氣化作一口濃痰,呸的一聲往空中一啐。這以後他在一隻木箱上坐下,等待著。他無事可做,五點鍾以前是不會有人來找他的。
小火輪奧博瑞貢將軍號船身大約三十碼長,甲闆上殘存著幾英尺破舊的護欄和一隻救生艇。一條爛繩索上懸著一個鈴鐺,船頭擺著一盞油燈。如果運氣好,碰不上從北方颳過來的強烈風暴的話,說不定它還經得起大西洋風浪兩三年吹打。但一旦被捲入這樣一場風暴,它也就壽終正寢瞭。好在這也無大關係,因為船上的乘客在購買船票時不管願意或不願意都上瞭保險。夾雜在一群爪子被繩索係住的火雞中間的是大約六七名旅客,他們現在正倚著護欄嚮港口眺望,遙望岸上的一座倉庫和一條空曠的街道。街上一傢理發店和兩傢鑲牙館正受著烈日炙烤。
坦奇先生聽見背後不遠的地方裝著左輪手槍的皮袋咯吱吱地響瞭一下,便迴過頭來。一名海關官員正惱怒地看著他,這個人說瞭一句什麼,坦奇先生沒有聽清楚。“對不起,你說什麼?”他問。
“我的牙。”海關官員含混不清地說。
“啊,”坦奇先生說,“是的,你的牙。”這個人嘴裏一顆牙齒也沒有,全叫坦奇先生拔光瞭,所以他說話時發音不清。坦奇先生又一陣反胃——他的身體不知道什麼地方齣瞭毛病——是蟲子還是痢疾?“你的假牙就快做好瞭。今天晚上。”他信口鬍亂許願說。今天晚上肯定是做不好的,但人們隻能這樣活著,不管什麼事能往後推就往後推。海關官員滿意瞭;說不定到時候他忘記來瞭。再說,即使他沒忘記來,又能怎樣?治牙的錢他已經預先付瞭。對於坦奇先生來說,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炎熱,遺忘,事情一天天往後推,如果可能先付現款——為什麼要收人傢錢想起來後再說。他凝視著遲緩流淌的河水。河口處,一條鯊魚在水下遊弋,背鰭冒齣水麵,像是潛水艇上的潛望鏡。多少年來,已經有好幾艘船在這一帶擱淺,船身成瞭河流的護河堤,沉船的煙囪斜齣水麵,倒好像大炮炮筒正嚮香蕉林和沼澤地另一方嚮的某一遙遠的目標瞄準。
坦奇先生想: 一罐乙醚,我真差點忘瞭。他的下嘴唇耷拉下來,心情愁悶,開始數那些堆放在碼頭上的摩特祖碼牌啤酒究竟有多少瓶。一共140箱。每箱12瓶。所以要再乘以12——他的嘴裏又積瞭一口痰——12乘4是48。他用英語自言自語地說:“我的上帝,這可真是漂亮。”1200,1680瓶。他把嘴裏的痰吐齣去,望著站在奧博瑞貢將軍號船頭的一個少女。這個女子的縴細優美的身材隱隱使他産生瞭興趣。這裏的女人一般說來都非常肥胖,眼睛是棕色的,另外還毫無例外地人人鑲著一顆金牙。像這樣一個清新稚嫩的女孩可真是……1680瓶,每瓶一比索。
一個人用英語低聲問:“你說什麼?”
坦奇先生一下子轉過身來。“你是英國人?”他吃驚地問,可是當他看到麵前這張枯瘦的圓臉和臉上三天沒有颳過的蓬亂鬍須時,他又把問話改為:“你會說英語?”
是的,那個人迴答,他會說一點英語。他身體僵直地站在陰涼的地方。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人,穿著一件寒酸的黑色西服,拿著一個小公文包。他在胳臂底下夾著一本小說書,書中一頁色彩粗俗的愛情場麵插圖正好露齣一角來。這個人說:“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在對我說話呢。”這人生著一對金魚眼睛,給人的印象是他正處於一種不很穩定的歡快情緒中,好像剛剛獨自一人慶賀瞭自己的生日。
坦奇先生清瞭清喉嚨裏的痰,問道:“我說什麼瞭?”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剛纔說什麼瞭。
“你說我的上帝這可真是漂亮。”
“我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抬頭望瞭望毫無憐憫之情的天空。一隻兀鷹幾乎動也不動地懸掛在上麵;它是個觀察者。“什麼?噢,我想也許我是說那個女孩。你在這裏輕易看不見這樣漂亮的女人。一年到頭隻見到一兩個。”
“那孩子年紀太小瞭。”
“噢,我沒什麼意思,”坦奇先生厭倦地說,“隻是看看而已。我單身一人在這裏住瞭十五年瞭。”
“在這一個地方?”
“在這一帶。”
兩個人都沒再說什麼。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海關房子的陰影又嚮河岸那邊移動瞭幾寸。兀鷹也稍微移動瞭一下位置,像是一座老鍾的黑色指針。
“你是乘這艘船來的?”坦奇先生問。
“不是。”
“想坐它走?”
這個小個子最初想迴避這個問題,可是後來覺得總得作個解釋,就迴答說:“我隻是來看看。我想這條船快開瞭吧?”
“是開往韋拉剋魯斯①的,”坦奇先生說,“過幾個鍾頭就開。”
“沿途不再靠岸瞭?”
① 墨西哥臨墨西哥灣的一個港口。“靠哪個岸?”坦奇先生反問。“你是怎麼到這個地方來的?”
陌生人含含混混地說:“我乘一條獨木舟。”
“你有個莊園,是嗎?”
“沒有。”
“能夠同人用英語交談真不錯,”坦奇先生說。“你是在美國學的英文吧?”
那個人隻簡單地說瞭聲是,他的話語實在不多。
坦奇先生說:“嗐,要是能讓我現在到美國去,叫我拿齣什麼來我都乾。”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語意卻很迫切。“喂,我問你: 你的皮包裏會不會碰巧裝著點什麼喝的?你們那裏有些人——我過去也認識幾個——總帶著點什麼酒當藥喝。”
“我隻有藥。”那個人說。
“你是個醫生?”
那個人的目光從充滿血絲的眼角裏狡黠地瞟瞭坦奇先生一眼。“你也許該叫我——走江湖的醫生吧。”
“到處賣特效藥?濟世救人,也給自己謀一條生路。”坦奇先生說。
“你是準備乘這條船嗎?”
“我不是。我到碼頭上來是想……啊,算瞭,這件事告不告訴你沒什麼關係。”坦奇先生用手捂著肚子,說:“你有什麼藥沒有?有沒有治——真是見鬼,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毛病。都是這個鬼地方害的。你是治不瞭我的病的。誰也治不瞭。”
“你想迴傢去?”
① 拉丁文,意為: 為我們祈禱吧。“傢?”坦奇先生說,“我的傢就在這兒。你在墨西哥城沒有看見比索的匯率嗎?四比索兌換一美元。噢,主啊,Ora pro nobis①。”
“你是天主教徒?”
“不是,我不是。我隻是隨口說齣這樣一句話。這種事我什麼都不相信。這裏的天氣實在太熱瞭。”
“我想我必須找個地方歇一會兒。”
“到我那兒去吧,”坦奇先生說。“我那兒還有一張富餘的吊床。船還要過幾個小時纔開——如果你想看看它是怎麼啓航的。”
陌生人說:“我本來想見一個人。這人叫洛佩茲。”
“噢,這人幾個星期前就叫他們槍斃瞭。”坦奇先生說。
“死瞭?”
“你知道這裏的情況。是你的朋友?”
“不是,不是,”那人連忙否認。“隻不過是一個朋友的朋友。”
“這裏的情況就是這樣。”坦奇先生說。他又咳瞭一口痰,啐到耀眼的陽光裏。“他們說這個人幫助過……啊,一些不法分子……幫他們逃齣去。他的姑娘現在跟警察局長同居瞭。”
“他的姑娘?你是說他的女兒?”
“他沒有結過婚。我是說跟他一起生活過的女朋友。”坦奇先生看到陌生人臉色突變不禁吃瞭一驚。他又接著說:“我想你該明白這兒的情況。”坦奇先生又嚮奧博瑞貢將軍號望過去。“她是個漂亮姑娘。當然瞭,再過兩年她也就和彆的女人沒有什麼不同瞭,變成一個一身肥肉的蠢婆娘。噢,主啊。我真想喝口酒。Ora pro nobis。”
“我帶著一點白蘭地酒。”陌生人說。
坦奇先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在哪兒?”
那個乾瘦的人的手嚮褲子後袋那邊伸去——他想指給坦奇先生看的可能也就是導緻他這種莫名其妙的神經質的根源。坦奇先生連忙攥住他的手腕。“小心點兒,”他說,“彆在這兒往外拿。”他望瞭一眼鋪在腳下的一片陰影: 一個哨兵正坐在一隻空木箱上打盹,身旁放著一支來福槍。“到我住的地方去吧。”坦奇先生說。
“我到這兒來,”那個瘦小的人不太情願地說,“是想看看輪船啓航。”
“輪船啓航還有好幾個鍾頭呢。”坦奇先生再一次勸他放心。
“好幾個鍾頭?你拿得準嗎?在太陽底下坐著可太熱瞭。”
“你還是跟我迴傢吧。”
① 諾丁漢,英格蘭諾丁漢郡的一個城市。
② 英國臨泰晤士河口的海濱勝地。
③ 英格蘭西南部的一個郡,境內多史前時期遺跡。傢這個詞隻是用來指四麵有牆環繞著的一個人可以在裏麵睡覺的地方。坦奇先生從來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傢。他倆走過那個陽光炙烤著的小廣場。已經謝世的將軍的銅像在濕氣裏生滿綠銹;棕櫚樹下麵擺著幾個賣汽水的攤子。傢像是一張風景明信片,同另外一些明信片摞在一起。隻要把這摞明信片一翻,就把它翻到瞭——英國諾丁漢市①,在一個名叫梅特洛蘭德的地方齣生。在紹森德②演齣瞭一支間奏麯。坦奇先生的父親也是一名牙科醫生。坦奇最早的記憶就是從一個廢紙簍裏找到瞭一副製做假牙的模子,那是一個粗糙的沒有牙齒的用黏土做的張開的嘴巴。這東西像是在多西特郡③發掘齣來的尼安德特人或是其他古猿人的骨化石。這副假牙模子成瞭他心愛的玩具。大人想用建築積木轉移他的興趣。可是不成,命運已經注定瞭。在一個人的孩提時代,總有那麼一個短暫時刻: 大門敞開,前途隨之踏進瞭門檻。濕熱的港口城鎮和兀鷹們本來都是扔在廢紙簍裏的東西,可是他卻偏偏把它們都撿瞭齣來。真應該感謝上蒼,我們在孩提時代看不到那些恐怖的和墮落的場景;它們那時候就在我們四周,在櫃櫥裏,在書架上……它們是無處不在的。
這裏的路沒有鑲嵌的路麵。下雨的時候這個村落(實際上這個地方稱不上村落)就成為一片泥塘。現在由於乾旱地麵又像石頭一樣堅硬。這兩個人一言不發地走過瞭理發店和鑲牙館。房頂上的兀鷹看起來這時都已吃飽喝足,像傢禽一樣安順。它們正在灰濛濛的寬大翅膀底下捉拿寄生蟲。坦奇先生說瞭一句“到瞭”,就在一幢小木頭屋子前站住。這幢房子是單層的,在這條狹窄的小街裏,比其他房屋略大一點。房子的陽颱上懸著一張吊床。這條窄街再過去二百米便是一塊沼澤。坦奇先生有些不安地說:“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診所?我不是吹牛,在這個地方我是最好的牙科醫生。拿牙科診所來說,我開的這傢很不錯。”坦奇先生因為驕傲話音有些顫抖,好像是一株植根不深的植物在索索搖動。
他把客人帶進屋子,隨手把門鎖上。他們穿過一間餐廳,餐廳裏有兩把搖椅擺在一張沒有鋪桌布的餐桌兩旁,另外還有一盞油燈、幾份美國齣版的舊報紙和一個櫃櫥。他說:“等我把酒杯拿齣來。但是我想先叫你看看——因為你是個受過教育的人……”這位牙醫的手術室窗外是個小院,幾隻火雞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搖晃著它們並不怎麼華麗的羽翼。一颱用腳踏動的牙鑽機,一張濛著刺目的紅絨麵的手術椅,一個玻璃櫥,鬍亂擺在櫥裏的手術器械濛著灰塵。一隻瓷缸裏放著一把鑷子,一盞玻璃已經破裂的酒精燈被擠到角落裏。櫥裏幾乎每一層都放著紗布捲。
“很好。”陌生人評論說。
“還不錯,是不是?”坦奇先生說,“在這樣一個小鎮。你想像不齣來這裏的種種難處。”他惱怒地說下去。“這颱牙鑽是日本産的。我剛買瞭一個月,就已經磨損瞭。可是我又買不起美國貨。”
陌生人說:“你這扇窗戶挺漂亮。”
窗戶上安著一塊帶圖案的彩色玻璃: 聖母正從紗窗後麵看著院子裏的火雞。坦奇先生說:“這塊玻璃是我在他們打劫教堂財物的時候弄來的。牙科診所要是不安上一塊花玻璃似乎不怎麼對勁,不夠文明。在我的傢鄉——我說的是英國——他們總是掛著‘笑麵騎士’①。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麼就是一朵都鐸王朝玫瑰。但在這個地方,你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① “笑麵騎士”是17世紀荷蘭畫傢弗蘭茨?哈爾斯的名畫。他又打開一扇門說:“這是我的工作室。”這間屋子首先映進人們眼簾的是一張掛著蚊帳的床。坦奇先生說:“我的房間不夠用。”一張木工颱子上一頭放著水罐、臉盆和肥皂盒,另一頭擺著一支吹火筒、一盤沙子、火鉗和一個小火爐。“我隻能在沙盤裏澆注牙模,”坦奇先生說,“在這個地方有什麼辦法呢?”他拿起一個下牙床模子說:“不是迴迴都做得嚴絲閤縫。當然瞭,來鑲牙的總是抱怨。”他又把那個模子放下,朝著木工颱上另外一件東西點瞭點頭。那是一條看上去像腸子似的管子,安著兩個小橡皮球。“模子一澆齣來就有裂紋,”他說。“我第一次試驗用這個新方法——金斯利澆灌法。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反正一個人得跟上時代。”他的下嘴唇又耷拉下來,臉上齣現一副迷惘的錶情。屋子裏炎熱難當。他站在那裏,一副茫然失措的樣子,像是站在一個岩穴裏,周圍盡是些化石和他一無所知的某一曆史時期的器皿。陌生人說:“咱們坐一會兒好不好?”
坦奇先生好像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似的看著他。
“咱們可以把白蘭地打開。”
“啊,是的。白蘭地。”
坦奇先生從木工颱下麵一個小櫃子裏取齣兩隻玻璃杯,揩掉上麵的細沙。他們迴到前麵的餐廳在搖椅上坐下來。坦奇先生把酒斟到杯子裏。
“對不對一點水?”陌生人問。
“這裏的水可不能輕易喝,”坦奇先生說。“我這個部位就受它的害瞭。”他把手放在肚子上,深吸瞭一口氣。“你的氣色也不太好。”他的目光在陌生人臉上多停留瞭一會。“你的牙也不好。”一顆犬齒已經掉瞭,兩顆門牙不僅長滿黃色牙垢,而且有些糟朽。他說:“你可得好好注意自己的牙齒。”
“注意有什麼用?”陌生人說。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杯裏的一小口白蘭地,倒好像他在庇護著一隻自己並不太信任的小動物似的。這個陌生人憔悴潦倒,樣子像一個地位卑微的小人物,受盡各種疾病或者焦慮摺磨。他坐在搖椅上,屁股隻沾著一點邊,一隻小小的公文包平放在膝頭上。他不急於把杯裏的白蘭地喝掉,看來既喜愛飲酒又感到自疚。
“快喝掉吧。”坦奇先生勸他(反正這不是坦奇先生自己的)。“喝點酒對你身體有好處。”這人身穿一件黑色衣服,削瘦的肩膀,叫他聯想到一口黑棺木,心裏覺得很不舒服。再看看他那一口糟朽的牙齒,死亡好像已經進到裏麵去瞭。坦奇先生又給自己斟瞭一杯酒。他說:“呆在這地方真叫人感到寂寞。能跟一個人講講英語,哪怕是個陌生人,也叫我心裏舒服。我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看一張我的孩子的照片。”說著,他從一本筆記本裏拿齣一張發黃的相片,遞瞭過去。相片上,兩個小孩正在一個後花園裏搶一隻噴壺的提梁。“當然瞭,”他說,“這張相片還是十六年前照的呢。”
“現在他們都長大成人瞭。”
“一個已經死瞭。”
“那也是死在一個相信基督教的國傢裏。”那個人用撫慰的語氣說。他喝瞭一口酒,對著坦奇先生傻嗬嗬地笑瞭笑。
“我想是的。”坦奇先生有些吃驚地說。他把嗓子裏的痰吐掉,接著說:“當然瞭,對我來說,這倒也沒多大關係。”他沉默下來,思想遠遠地飄到彆的地方去瞭。他的下唇又耷拉下來,臉色變得灰灰的,一片茫然,直到肚子一陣疼痛他纔又迴到現實中來。他又喝瞭一口白蘭地,開口說:“讓我想想。剛纔咱們說什麼啦?啊,說我的兩個孩子……是的,我的孩子。真有意思,有的事情一個人就是忘不瞭。你知道,關於那把噴壺我記得比我孩子還清楚。我是花瞭三英鎊又十一便士三法興買的,一把綠色的噴壺。我甚至還能帶你找到那傢賣壺的商店。可是關於我的兩個孩子,”他的目光停在酒杯上麵沉思起往事來。“除瞭他們總是哭哭鬧鬧以外我能記得的事實在不多瞭。”
“你還有他們的消息嗎?”
“唉,在我到這裏以前就不再給傢裏寫信瞭。寫信有什麼用?我又寄不迴錢去。我的老婆要是已經改嫁,我是一點也不會吃驚的。這倒閤瞭她母親的心願——那個老巫婆。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
陌生人用低沉的聲音說:“太可怕瞭。”
權力與榮耀英文版導言
五十年前初版隻印瞭3500冊的《權力與榮耀》,一般公認為格雷厄姆?格林的傑作,是他受專傢推崇也受讀者追捧的小說之一。這是格雷厄姆?格林很不“英國”的一部小說,隻有幾個次要的英國人物,以作者1938年三、四月在墨西哥度過的兩個月經曆為基礎創作,而這兩個月中有五個星期他是獨自一人、筋疲力盡地穿梭於南部塔巴斯科和恰帕斯兩州。這部小說之所以如此成功,或許是因為其中包含的非英國式的羅馬天主教因素,同時又滿浸摩尼教式的黑暗和對磨難的忠實描繪,堪稱格林具有雄心的作品。創作於《權力與榮耀》先後的三部小說(相對於他的“消遣小說”)——《布賴頓棒糖》(1938)、《問題的核心》(1948)和《戀情的終結》(1951)——均具有對“偉大”的訴求;都宛如判官的嚴厲逼視般熱切、敏銳而又令人惴惴難安。在約瑟夫?康拉德和約翰?巴肯①影響下開始學習寫作的格雷厄姆?格林,已經將他編織驚悚情節的高超天分與其相當令人愉快的病態敏感熔為一爐,兼具高度智識和激情,而且嚴謹地展現齣他一直未曾厭倦的內心的宗教思考。然而,這三本小說中的羅馬天主教,卻還隱約附帶著某種東西——有一種夢幻般拉長,扭麯的感覺。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少年黑幫頭目卻堅信地獄的懲罰,還有不斷給自己引用唱詩班拉丁文的習慣;那個性情溫順的殖民地警察,竟然因極度的憐憫確信自己非自殺不足以得救贖;那位快樂而又不忠的妻子,卻意外接受瞭一次超凡入聖的精神洗禮,即便在她身後仍創造著奇跡——這都是些道德上的奇談,隻能在另一個世界纔能成型;他們拒絕依附於周圍的世界——那描寫得如此敏銳如此老練的布賴頓、英屬西非和倫敦的社會背景。而《權力與榮耀》中那位無名的威士忌神父卻跟他那個酷熱、狡詐、反教權的墨西哥水乳交融地打成瞭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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