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13
★“ZUI平庸的人,也可以得到狂野的愛。
瘋子也能激蕩齣靈魂中溫柔的詩篇。”
★二十世紀美國“文藝教母”經典代錶作。
★《少年Pi的奇幻漂流》+J.K.羅琳+張愛玲英文作品譯者全新完整版譯文。
★精美手繪復古版封麵,全新文藝精裝珍藏版,附完整英語原文。
★磨鐵旗下人文品牌“貓頭鷹”齣品
一到八月的下午,街上便空蕩蕩、塵土飛揚。夏季的風酷熱乾燥,天空亮得跟玻璃一樣。在這遺世獨立的小城裏,艾米利亞小姐與來曆不明的駝子錶哥戀愛瞭。
誰也想不透這愛情究竟是如何開始的。街上紛紛傳說艾米利亞小姐喂養的是寂寞的愛情。她釀的烈酒是苦的,卻能夠將隱藏在黑暗心靈的秘密解救齣來。
炙熱的火苗無法燒盡寂寞,卻燒齣比死亡更殘忍的結局。
本書收錄包括《傷心咖啡館之歌》在內的七篇中短篇小說代錶作,並附錄英文完整版。
卡森·麥卡勒斯 (Carson McCullers, 1917—1967):
20世紀美國ZUI重要的作傢之一。代錶作為《傷心咖啡館之歌》《心是孤獨的獵手》等。一生倍受病痛摺磨,29歲時癱瘓,50歲時離世。作品多描寫孤獨的人。
趙丕慧:
一九六四年生,輔仁大學英文碩士。譯有《少年Pi的奇幻漂流》《穿條紋衣的男孩》《不能說的名字》等書,是張愛玲英文作品的中文譯者。
傷心咖啡館之歌
神童
騎師
席林斯基夫人與芬蘭國王
旅居者
傢庭睏境
一棵樹,一塊石,一片雲
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eé
Wunderkind
The Jockey
Madame Zilensky and the
King of Finland
The Sojourner
A Domestic Dilemma
A Tree. A Rock. A Cloud.
傷心咖啡館之歌
小城冷冷清清的,實在沒什麼看頭。唯有一傢紡織廠,一些僅有兩房的屋宇供勞工住宿,幾棵桃樹,一座有雙色窗的教堂,還有一條人車稀少的大街。說是大街,可是隻有一百碼 長。到瞭周六,附近農場的佃農會進城來交易、聊天。除此之外,整個小城寂寥、悲傷得很,像是窮鄉僻壤,和世上的其他地方都隔絕瞭音訊。最近的火車站在社會市 ,靈緹公司和白車公司的巴士也隻行駛到三英裏 外的佛剋斯瀑布路。這裏的鼕天雖短,卻是冷冽刺骨,夏天則酷熱難當。
若你在八月的某天下午走在大街上,根本無事可做。最大的建築在小城正中央,整棟建築都用木闆給釘死瞭。屋子嚮右偏斜得厲害,看起來隨時都會倒塌。這棟屋子很舊瞭,總莫名其妙地透著一種破裂的感覺,讓人琢磨不透是怎麼迴事。猛然間會發現,房子前廊的右側曾在許久許久之前粉刷過,部分的牆壁也是——不過油漆沒刷完,所以屋子被分成瞭兩半,一半比較陰暗骯髒。這棟屋子一絲人氣也沒有。倒是二樓有一扇窗沒用木闆釘死,到瞭接近黃昏的時候,那時的天氣最熱,會有一隻手緩緩地推開窗闆,一張臉會俯視小城。那張臉就像是夢中常見的恐怖的、朦朧的臉孔——性彆不明,慘白白的,兩隻灰色的鬥雞眼,像是在交換什麼秘密又冗長的哀淒眼神。這張臉孔會在窗前流連一小時左右,接著窗闆又一次關上,而通常大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這些個八月的午後,等你值完瞭班,真的是無所事事,乾脆就走到佛剋斯瀑布路,去聽那些鎖在一塊兒服外役的犯人腳上的鐵鏈當啷響算瞭。
不過,可彆小看瞭這個地方,在這座小城裏曾經開過一傢咖啡館。而這座用木闆釘死的老屋子,曾有過的繁華也是方圓數英裏之內的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這裏曾有鋪著桌布、擺著餐巾的餐桌,五彩繽紛的彩帶隨著電扇嚮四方飄送,周六晚上高朋滿座。咖啡館的主人是阿米莉婭·埃文斯小姐,但是讓這地方生意興隆的人卻是一個駝子,叫作萊濛錶哥。另一個在咖啡館故事裏也參瞭一腳的人是阿米莉婭小姐的前夫。他是個壞胚子,在監獄關瞭好長一段時間之後,迴到小城,興風作浪,大肆破壞,隨後又拍拍屁股上路瞭。從此之後,咖啡館就歇業瞭,但是大傢仍對它念念不忘。
咖啡館之前並不是咖啡館。阿米莉婭小姐從她父親那兒繼承瞭這棟屋子,原本是一傢商店,主要販賣飼料、鳥糞石、民生必需品,諸如粗粉和鼻煙。阿米莉婭小姐很富有。除瞭這傢雜貨店之外,她還在小城後頭三英裏的沼澤區裏弄瞭個蒸餾酒坊,齣産本郡最上等的烈酒。她這個女人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骨骼和肌肉像個男人,頭發剪得短短的,嚮後梳,露齣額頭,而她經常日曬的臉龐有一種緊綳的、憔悴的特質。要不是她微微有些鬥雞眼的話,那當年的她可以算得上標緻。有不少人想追求她,但是阿米莉婭小姐不稀罕男人的情愛,始終是孤傢寡人一個。她的婚姻也跟本郡其他人的婚姻都不同——那是一場離奇的、危險的婚姻,隻維持瞭十天。震驚瞭整座小城,人人都猜不透原因。除瞭這一次詭異的婚姻之外,阿米莉婭小姐一直都是獨居。她經常好幾個晚上躲在沼澤區的小棚子裏,穿著工作服和橡膠長靴,默默地看著蒸餾房的火。
阿米莉婭小姐就是這樣靠著一雙手緻富的。她在附近的小鎮販賣豬小腸和香腸。鞦天天氣好的時候,她研磨高粱,而她桶子裏的糖漿是暗金色的,甜香味美。她隻花瞭短短兩周的時間就在她傢店鋪後頭蓋瞭一間磚廁所,而且她的木工手藝也十分高明。阿米莉婭小姐最不拿手的一件事就是和人打交道,除非是隨性所至或是重病在身的人,否則人這種東西是不能放到手上,一夕之間轉變成有利潤的東西的。所以,對於阿米莉婭小姐而言,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讓她從他們那兒賺到錢,而且她在這方麵相當成功。以農作物和地産抵押放債,一間鋸木廠,以及銀行的存款——方圓幾英裏之內沒有人比她更富有。要不是她唯一的小缺點——對法律訴訟及上法庭的上癮,她甚至會像議員一樣富有。她可以為瞭一樁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纏訟許久。據說,阿米莉婭小姐就算是走在馬路上被石頭絆一下,她都會立刻東張西望,看有沒有什麼可以讓她告上法庭的。撇開這些法律訴訟不談,她的生活平靜無波,每一天都和前一天差不多。除瞭那一場為期十天的婚姻之外,她的生活都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在阿米莉婭小姐三十歲那年的春天,事情變得不一樣瞭。
那是四月裏一個寜靜的晚上,將近午夜時分,天空是沼澤地鳶尾花的那種藍色,月兒清楚又透亮。田裏的莊稼欣欣嚮榮,幾周以來紡織廠晚上也忙個不停。小溪下遊那座方形的磚製工廠亮著黃澄澄的燈光,模糊的織布聲不斷地響著。這樣的夜晚最適閤聽見在漆黑農田的另一邊,某個黑人緩緩地哼著歌,準備去跟情人幽會。不然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撥弄吉他也不錯,再不就獨自一個人休息,什麼也不想也是一宗樂事。那晚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可是阿米莉婭小姐的雜貨鋪卻點著燈,門廊上還站瞭五個人。其中之一是胖墩麥剋菲爾,他是個工頭,長瞭一張紅臉,一雙手卻很嬌小,泛著紫色。站在門廊最上層階梯上的是兩個男孩——雷尼傢的雙胞胎,兩個都瘦瘦長長的,反應遲鈍,白色頭發,綠眼惺忪。再一個人是亨利·梅西,他是個害臊、膽怯的人,溫吞吞的個性,還喜歡窮緊張,坐在底層的颱階上。阿米莉婭小姐自己則倚著敞開的門,雙腿交叉,腳上蹬著一雙大沼澤靴,很有耐性地解開一根她隨手拾到的繩子。五個人有很長一陣子都沒開口瞭。
雙胞胎中的一個拿著啤酒,看著空蕩蕩的街道,第一個齣聲。“我看見有東西朝這兒來瞭。”他說。“是走失的小牛。”他的兄弟說。路上的形影仍然太遠,無法辨識。月亮把路旁開花的桃樹照得陰影扭麯,空氣中有桃花和春草的甜香,混閤瞭附近沼澤暖烘烘的酸味。“不對,是哪傢的小鬼頭。”胖墩麥剋菲爾說。
阿米莉婭小姐默默地盯著馬路,已經放下瞭繩子,用褐色見骨的手撫弄著工作服的背帶。她皺著眉頭,一綹黑發落在額頭上。眾人正屏息以待,某傢養的狗狂吠瞭起來,一直吠到某人大吼,製止瞭它。他們直等到路上的形影進入門廊黃光的範圍,纔看清楚來者是誰。
那是個生人,這種深更半夜的時候有個生人徒步走進小城可是很稀罕的事情。再者,那人還是個駝子,身高大概隻有四英尺 多一點點。他的褐色大衣破爛、褪色,隻遮到膝蓋。兩條彎扭、細瘦的腿似乎撐不住歪扭的雞胸以及兩肩上的駝峰。他的頭非常大,兩眼凹陷,眼珠是藍色的,嘴巴倒是又小又輪廓分明。那張臉孔同時給人鬆軟又粗魯的感覺。眼前他蒼白的皮膚被塵土給弄成瞭黃色,眼睛下方還有兩個淡紫色的眼圈。他拎著一隻用繩子捆起來的歪歪扭扭的舊手提箱。“晚上好。”駝子說,聽得齣上氣不接下氣。
阿米莉婭小姐和門廊上的人既沒有齣聲招呼,也沒有搭腔,隻是一直瞪著他。
“我要找阿米莉婭·埃文斯小姐。”
阿米莉婭小姐把頭發從前額抹迴去,抬起下巴:“為什麼?”
“我跟她是親戚。”駝子說。
雙胞胎和胖墩麥剋菲爾都抬頭看著阿米莉婭小姐。
“我就是,”她說,“你說親戚是什麼意思?”
“因為……”駝子開口,一臉的不安,仿佛隨時都會哭齣來,他把行李箱放在底層的颱階上,但是仍握著把手,“我母親是芬妮·傑瑟普,她是奇霍人。大概三十年前,她嫁給第一任丈夫之後就離開瞭奇霍。我記得聽她說過她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叫馬莎。今天,我到奇霍打聽,他們說馬莎是你的母親。”
阿米莉婭小姐聽著他解釋,腦袋微微偏嚮一邊。她一嚮一個人吃周日的晚餐,從來沒有一幫親戚在她傢進進齣齣,而且她也從來不跟彆人沾親帶故。她在奇霍是有個姨婆,擁有一傢齣租馬廄,可是那位姨婆已經過世瞭。除此之外,就隻有一個姨錶姐妹住在二十英裏外的城鎮。但是,這個錶親和阿米莉婭小姐處得不好,若是偶然在路上碰見,她們都會朝路邊吐口水。不時會有人使盡瞭心機想跟阿米莉婭小姐攀親戚,不過沒有一個人得逞。
駝子拉拉雜雜地開始瞭長篇大論,提起一堆的姓名、地名,門廊上的聽眾聽得一頭霧水,覺得跟眼前的主題好像搭不上邊。“所以,芬妮和馬莎·傑瑟普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而我是芬妮第三個丈夫的兒子。這麼一來,你跟我就是……”他彎腰,動手解開行李箱。他的手就像是骯髒的鳥爪,不住地顫抖。箱子裏裝滿瞭各式各樣的垃圾:破爛的衣服,古裏古怪的廢物,像是從縫紉機上拆下來的零件,反正就是壓根沒用的玩意兒就對瞭。駝子在這些東西裏翻來找去,掏齣瞭一張舊照片,說道:“這是我媽和她妹妹的照片。”
阿米莉婭小姐一聲不吭,隻是慢吞吞地左右扭動著下巴,從她的臉色你也知道她在想什麼。胖墩麥剋菲爾把照片拿過來,移嚮光源。照片上是兩個蒼白弱小的小孩,有兩三歲。但是,臉孔隻是模糊的兩團白,隨便哪一傢的相簿都能找齣這麼一張照片來。
胖墩麥剋菲爾把照片還給瞭他,並沒有多嘴。“你是打哪兒來的?”他隻這麼問。
駝子的聲音遲遲疑疑:“我到處轉悠呢。”
阿米莉婭小姐仍是一聲不吭,兀自倚著門框,俯視著駝子。亨利·梅西緊張兮兮地眨著眼睛,揉搓著手,沒多久就靜悄悄地從底層的颱階離開瞭,消失瞭蹤影。他是個好人,駝子的處境打動瞭他的心,所以他不想留下來看阿米莉婭小姐把這個外來客趕齣她的産業,驅逐齣小城。駝子站在颱階底,行李箱敞著口,他吸吸鼻子,嘴唇顫抖。或許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妙,也許他是明白瞭提著一箱的垃圾闖入一座陌生的小城,還聲稱是阿米莉婭小姐的親戚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無論是哪個緣故,反正他在颱階上坐瞭下來,突然哭瞭齣來。
半夜三更一個駝子走到雜貨鋪來,又坐下來放聲大哭,這可不是尋常的事。阿米莉婭小姐把額頭上的那綹頭發抹到後麵,幾個男人麵麵相覷,很不自在。小城四周一片寂靜。
最後,雙胞胎中的一個說話瞭:“他要不是個地道的莫瑞斯·範恩斯坦,我把頭給你。”
人人都點頭附議,因為這句話是有特殊含義的。但是,駝子卻哭得更大聲瞭,因為他一點兒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莫瑞斯·範恩斯坦多年前住在鎮上,是個行動迅速、蹦蹦跳跳的小猶太人,隻要你罵他是殺害基督的凶手,他就會哭。而且,他每天都吃酵母麵包和鮭魚罐頭。他後來發生瞭不幸,搬到社會市去瞭。從此之後,凡是有人太拘謹、討厭,或是大男人愛哭,就會被叫作莫瑞斯·範恩斯坦。
“唉,他情況特殊,”胖墩麥剋菲爾說,“那也是情有可原。”
阿米莉婭小姐隻緩緩地跨瞭兩大步,就越過瞭門廊。她走下颱階,看著陌生人,若有所思。她伸齣一根修長的褐色食指,極其小心地碰瞭碰他背上的腫塊。駝子的哭聲仍未停止,但是聲音變小瞭。夜晚很安靜,月亮放射齣柔和清澈的光芒——天氣愈來愈冷瞭。接著,阿米莉婭小姐做瞭一件奇怪的事,她從後麵口袋裏掏齣瞭一個瓶子,用手掌把頂端擦乾淨後,遞給瞭駝子喝。阿米莉婭小姐是不輕易讓人賒酒錢的,要讓她免費送一滴酒給誰喝都是異想天開。
“喝,”她說,“喝瞭你的喉嚨會舒服一點兒。”
駝子止住瞭哭聲,舔乾瞭嘴巴四周的眼淚,乖乖聽話。等他喝完,阿米莉婭小姐也慢慢地喝瞭一口,用酒漱口,再吐齣來。接著,她又喝瞭一口。雙胞胎和工頭都有他們自掏腰包買來的酒。
“這酒很順口,”胖墩麥剋菲爾說,“阿米莉婭小姐,我看你釀酒從沒釀壞過。”
這天晚上,他們喝酒(兩大瓶威士忌),這事很重要,要不,接下來也就沒有故事可講瞭。說不定少瞭這兩瓶酒,咖啡館根本就不會開張,因為阿米莉婭小姐的烈酒自有它獨到的風味,酒色清澈,在舌尖很辛辣,下瞭肚後勁兒又很大。但是,事情不僅是這樣。據說用檸檬汁在乾淨的紙上寫字,字跡可以隱形。可是,把紙拿近火邊,字跡就會變成褐色,寫下來的那句話就一覽無遺。好,發揮一下想象力吧,阿米莉婭小姐的威士忌是火,而那句話寫的是唯有靈魂深處纔知道的事情——這樣你就能瞭解阿米莉婭小姐的烈酒有多值錢瞭吧。無人注意的事,隱藏在黑暗心靈遙遠角落的思想,驀然間都被認瞭齣來、解讀瞭齣來。當織工的滿腦子隻想著織布機、便當、床鋪,接著又是織布機,假設這個織工在周末喝瞭幾口酒,遇見瞭一朵沼澤百閤。他可以把花握在手心裏,細看金黃嬌美的花,猛然間心中竄過一種近似痛苦的甜美滋味。這個織工可能會猝然抬頭,開瞭眼似的看著寒冷的、詭異的一月天空在午夜綻放色彩,一種天地悠悠而自身何其渺小的感覺讓他在深受驚嚇之餘心髒停止。像這類的感覺在一個男人喝瞭阿米莉婭小姐的酒之後就會發生。他可能會受苦,也可能會樂得四肢無力,但是這種經驗卻道齣瞭真理:他的靈魂得到瞭溫暖,他看見瞭隱藏的信息。
他們直喝到午夜已過,這時,月亮也被雲遮住瞭,夜晚變得又冷又暗。駝子仍坐在底層颱階上,悲慘地彎著腰,額頭抵著膝蓋。阿米莉婭小姐雙手插在口袋裏,一腳踩著颱階的第二級。她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錶情跟一般微微鬥雞眼的人陷入深思時的錶情差不多,就是同時顯得非常睿智也極其瘋狂的錶情。最後,她說:“我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萊濛·威利斯。”駝子說。
“好,進來吧,”她說,“爐子上還剩瞭點兒晚飯,你可以吃。”
阿米莉婭小姐這一生中隻有少數幾次邀請彆人同她一起吃飯,而她不是想要騙他們什麼,就是想從他們身上撈錢。所以,門廊上的男人們都覺得不對勁兒。稍後,他們彼此竊竊私語說她一定是在沼澤那邊喝瞭一下午的酒。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她離開瞭門廊,而胖墩麥剋菲爾和雙胞胎也各自迴傢瞭。她拴好瞭前門,四處看瞭一圈,確定貨物都井然有序,然後就進瞭廚房。廚房在雜貨店的後麵。駝子跟著她,拖著行李箱,一麵吸鼻涕,一麵用骯髒的大衣袖子擦鼻子。
“坐下,”阿米莉婭小姐說,“我來把剩菜熱一熱。”
那晚兩人共進的晚餐很豐盛。阿米莉婭小姐是有錢人,她在吃的方麵並不小氣。菜有炸雞(駝子把雞胸肉叉進瞭自己的盤子裏)、瑞典蕪菁泥、羽衣甘藍,還有滾燙的淡金色地瓜。阿米莉婭小姐吃得很慢,跟農夫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她吃飯時兩隻手肘都架在桌上,俯對著盤子,兩個膝蓋分得很開,兩腳踩在椅子的橫檔上。至於駝子呢,他狼吞虎咽,活像幾個月連飯香味都沒聞過似的。吃飯時,一顆眼淚在他骯髒的臉頰慢慢滑下——不過那隻是剛纔那陣哭泣的殘淚,沒有任何意義。餐桌上的燈光調整得很適當,燈芯邊緣燒齣藍光,讓廚房籠罩在歡欣的光芒當中。阿米莉婭小姐吃完飯後,拿一片酵母麵包小心翼翼地把盤子抹乾淨,再把她自製的糖漿澆在麵包上。駝子也依樣畫葫蘆——隻不過他比較挑剔,要求換個新盤子。吃完飯後,阿米莉婭小姐把椅子嚮後歪,握緊拳頭,感覺到乾淨的藍色襯衫袖子下右臂的肌肉結實而又有彈性——這是她無意識的習慣,每餐飯後都會做上一遍。接著,她拿起餐桌上的燈,朝樓梯歪瞭歪頭,算是邀請駝子跟上。
雜貨鋪的樓上有三個房間,阿米莉婭小姐在這裏住瞭一輩子——兩間臥房,臥房之間是個大客廳。這三個房間很少有人見過,可是大傢都傳說房間裝潢得很華美,而且一塵不染。而此刻,阿米莉婭小姐卻把一個髒兮兮的小駝背陌生人,天知道是打哪兒冒齣來的,給帶上瞭樓。阿米莉婭小姐走得很慢,一次跨兩階,高舉著燈。駝子跟得太近,照在牆上的影子成瞭一個扭麯的怪影。沒過多久,店鋪上方的房間也像小城其他地方一樣漆黑瞭。
隔天早晨寜靜無事,朝陽散發齣紫色融閤玫瑰紅的色彩。小城四周的農田纔剛犁過,佃農一大清早就下田乾活,把深綠色的煙草幼苗給種上。野鴉飛得很低,貼近農地,飛過之處就會齣現快速移動的藍色影子。小城裏,大傢提著飯盒離開傢門,紡織廠的窗戶被陽光一照,金黃得刺眼。空氣很清新,滿樹的桃花讓桃樹像三月的雲朵一樣輕。
阿米莉婭小姐和往常一樣大約是黎明即起。她在水泵那兒洗瞭頭,很快就開門營業瞭。稍後,她給騾子上鞍,去視察她的産業,在佛剋斯瀑布路上種瞭棉花。到瞭中午,不用說,小城的人全都聽說瞭駝子在三更半夜找上瞭雜貨鋪的事。可是,目前還沒有人看到他。白天的氣溫很快升高,天空變成瞭日正當中的艷藍,可是還是沒有人看見這名陌生的訪客。有些人想起瞭阿米莉婭小姐的母親是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妹,但是她究竟是過世瞭,還是跟某個煙草記者跑瞭,卻是眾說紛紜。至於駝子的說法,人人都認為是吹牛。而小城居民深知阿米莉婭小姐的個性,都斷定她在喂飽他之後就會把他趕齣去。可是,傍晚快到瞭,天空變白,一天的活也乾完瞭,有個女人卻說在雜貨鋪樓上的窗戶看見瞭一張扭麯的臉。阿米莉婭小姐倒是什麼也沒說。她在店裏照顧瞭一會兒生意,跟一個農夫為瞭一張犁爭瞭一小時,修理瞭雞圈鐵絲網,夕陽西下時鎖門打烊,上樓去瞭。小城居民完全糊塗瞭,七嘴八舌討論開來。
隔天,阿米莉婭小姐沒有開店,而是把自己鎖在樓上,誰也不見。這一天,謠言四起瞭,而且謠言傳得太難聽,整個小城和鄰近的地區都驚訝不已。謠言是由一個名叫默利·萊恩的織布工先傳開來的。他不是個什麼有分量的人,蠟黃的臉,步態蹣跚,嘴裏一顆牙也不剩。他染上瞭三日瘧,也就是說每三天就會發高燒。所以,有兩天時間他萎靡不振、脾氣乖戾,第三天他倒活瞭起來,有時候還能想齣一兩個點子。當然,大部分都是餿主意。所以,就是在默利·萊恩發燒的當口,他突然轉過身來說:“我知道阿米莉婭小姐乾瞭什麼。她把那個流浪漢宰瞭,為的是他箱子裏的東西。”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仿佛說的就是事實。不到一小時,消息橫掃小城。那天,小城醞釀的故事殘忍、變態,舉凡讓你聽瞭連心髒都會發抖的成分無一不缺:一個駝子,半夜被埋在沼澤裏;阿米莉婭小姐被拖著走過小城的大街小巷,拖到監獄去關起來;大傢為瞭她的産業會落到誰傢而吵嚷不休……但是,這些話都是壓低聲音說的,每次重復就會再多添點兒稀奇古怪的細節。下雨瞭,婦女卻聊得忘瞭把曬在屋外的衣服收迴來。有一兩個居民欠阿米莉婭小姐的錢,他們甚至還穿上瞭周日的衣服,仿佛是在放假。居民聚集在大街上,嘰嘰喳喳,盯著店鋪。
要說整座小城都加入瞭這一個邪惡的慶祝會的話,那就有點兒誇大其詞瞭。有些理性的人推斷阿米莉婭小姐既然那麼富裕瞭,當然不會為瞭不值錢的垃圾冒險去謀殺一名流浪漢。小城裏甚至有三個好人,他們不願意這樁罪行發生,就連謀殺可以刺激大傢的興趣、引起大騷動,他們都不願它發生。想到阿米莉婭小姐抓著監獄的鐵欄杆,在亞特蘭大被送上電椅,他們一點兒也不覺得快樂。這三個好人跟彆人不一樣,他們用不同的觀點來評斷阿米莉婭小姐。一個人若是像阿米莉婭小姐一樣在每方麵都跟彆人相反,一個人的罪惡若是多到彆人沒辦法一次全部記住,那麼對這個人就必須要有特彆的判斷。他們記得,阿米莉婭小姐一齣生就很黑,臉部有些怪異,由她那個孤獨的父親一手帶大,小小年紀的她就已經長到六英尺二英寸 高。對於女人來說,這樣的身高一點兒也不自然,而且她的行為模式和習慣也太過特殊,連用公允的態度來理性分析其原因都沒辦法。再說,他們都記得她令人迷惑的婚姻,那可是小城有史以來最讓人琢磨不透的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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