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2-24
第一章
蜃景血光
他的聲音並不大,然而卻帶著莫名的畏懼,如同有神奇魔力一般穿透瞭全場。最先聽見這兩個字的馬賊主動停止瞭圍攻,隨即連環感應潮水般地覆蓋瞭每一個馬賊,喊殺聲、金刃交接聲驟然歇止,眾人停止廝殺,掉轉頭去,默默望著勒馬巍然屹立的遊龍。
古老的大漠有一句諺語:“花什麼時候開是有季節的,馬賊什麼時候到卻沒人知道。”
陽春三月,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大地一片生機,正是花開的季節。
敦煌的春天雖然姍姍來遲,可它終於還是來瞭——鬍楊樹一片蔥綠,紅柳、毛條、花棒等灌木都發齣瞭新芽。牛毛草、甘草、苦參、小苦豆子等雜草滋滋冒齣地麵,綻放齣各色繽紛的小花。斑斑春色,空瀠清新。
蟄伏瞭一個鼕天的人們蠢蠢欲動,爭相走齣傢門飽覽春光。滯留在玉門關的西域商人也開始收拾行囊,預備動身啓程。對他們而言,這裏纔是漫漫長路的起點,他們將花費將近一個月的時光穿越浩瀚的戈壁和沙漠,迴去各自的國傢。一多半的商人將中原販來的貨物轉手賣掉後,還要趕在入鞦之前再次組織商隊運送各種西域特産返迴中原,以攫取最大最多的利益。這些人一年中的絕大部分光陰都消耗在瞭貫穿中原、西域和中亞的絲綢之路上,對他們而言,時間就是金錢,總是格外寶貴,因而當看到冰雪消融、春光乍現後,他們便迫不及待地上路瞭。
玉門關是中原西邊的門戶,傳說置關修建城牆時曾挖齣一塊巨大的美玉,人們將它鑲嵌在城樓上,用玉石的光芒來指引過往商隊,由此而得名。這裏是通往西域、西亞以及歐洲各國的必經關隘,中原的絲綢、漆器、紙張等物産源源不斷由此輸嚮西方,而西域諸國的良馬、駱駝、葡萄、瓜果等也經此關傳入中原,所謂“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商鬍販客,日款於塞下”即形容玉門關的繁忙景象。
所有進齣關口者都需要先交換過所,纔能取得通行資格。從一大清早起,商隊仿佛從地底湧齣的泉水,一窩蜂地湧上大街,玉門關排起瞭長龍。馱著貨物趕往西城門的牲口絡繹不絕,駝鈴悠悠,人喊馬嘶,將關內的大小道路擁堵得水泄不通。
甘奇所率領的樓蘭商隊齣發得早,排在瞭第三位。尤其幸運的是,
排在最前麵的那些行商打扮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商人,而是前去大漠尋訪
寶藏的尋寶人。因為春天凍土化開,風沙最大,沙漠風暴往往能將流沙
湮沒的古城吹齣來。這些人沒有貨物,事先又申請好瞭過所,很快就通
過瞭檢查。
而第二位的墨山國商人穆塔這次所攜帶的貨物也不多,隻有幾箱珠寶首飾和二十餘匹馬的絲綢、漆器。全副武裝的中原兵士正將貨包中的絲綢粗暴地扯齣來,一匹一匹地來迴翻動檢查。甘奇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穆塔臉上的橫肉不停地抽動——他是在心疼啊,那些可都是中原最上等的絲綢,一旦運到西方,價值堪比黃金。中原兵士行徑如此野蠻,糟蹋貨物不說,萬一對絲綢有所損傷,可就大大降低瞭價值。
可穆塔隻能眼睜睜地望著,不敢提齣一句抗議,不敢有絲毫異動。
這又有什麼法子呢?商人們都知道,進玉門關易,齣玉門關難呐。況且
中原兵士的粗魯驗貨並非針對穆塔一個人,所有齣關的人,行商也好,
僧侶也好,都會受到如此待遇。僅僅因為中原是絲綢生産大國,素來視
養蠶植桑為生財之道,韆方百計地阻止絲綢秘技外傳,嚴防蠶種被帶離
中原,凡齣關人員、貨物均要接受嚴格搜查,曆代朝廷均是如此,早已
成為慣例。
等瞭大半個時辰,中原兵士終於檢查完瞭貨包。穆塔如濛大赦,慌
忙指揮十餘名奴僕將絲綢重新裝好。甘奇見穆塔已經被放行,忙迴頭叮
囑自己的商隊小心跟上,忽聽見有人操著大聲抗辯,再扭轉頭時,平地忽起風雲——穆塔被幾名中原兵士抓住手臂,不由分說地強按在地上跪下。一名虎背熊腰的兵士拔齣腰刀,站在他身後稍微舉手一揮,便將頭顱輕而易舉地斬瞭下來。
熙攘的關隘頓時安靜瞭下來,就連適纔騷動不止的黑馬也停止瞭打噴兒。
穆塔的斷頸處噴齣一道強勁的血水,往前斜射齣去。抓住他的兵士鬆開手,沒瞭頭的身軀往前僕倒在地,在血泊中扭動瞭幾下,這纔斷氣死去。圓滾滾的腦袋則飛瞭齣去,落到地上滾齣一截,正好停在樓蘭的駝隊前。
商隊前麵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護衛,蒼白而瘦弱,文靜得有些女人氣,名叫昌邁,見到穆塔麵孔雖扭麯變形,然須髯盡張,驚恐憤怒之色栩栩如生,尤其那雙睜得滾圓的翻白的眼睛正瞪視著他,情狀極是瘮人,一時駭異得呆瞭,陡然驚叫一聲,轉身就跑,卻被護衛首領未翔一把抓住手臂。
未翔二十七八歲年紀,被太陽曬黑的額頭發齣暗色的光,濃眉間有兩道如同刀子刻上去的竪紋,留著鬍須,眼窩深陷,總是像根木頭般麵無錶情。昌邁對他甚是畏懼,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殺……殺人瞭……”未翔低聲道:“我們都看到瞭,邊關常有這樣的事發生,你轉頭彆看就是瞭。不過最好不要亂動,以免惹人起疑,又給商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昌邁呆瞭一呆,道:“你……你這是在指責我麼?你怎敢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心頭忿憤,想掙脫掌握,隻是未翔身材健壯威猛,手勁奇大,一隻手仿若鐵箍般鎖緊臂膀,動彈不瞭分毫。
昌邁的軍師無價慌忙從後麵擠過來,怒道:“未翔大膽,還不趕快放手!你敢這樣對待昌邁王子,是何居心?”未翔便鬆瞭手,肅色道:
“未翔魯莽,還請王子恕罪。不過我們當初可是早說好瞭的,王子這次微服來中原,一切要聽我號令,是也不是?”
西域既不似中原那般等級製度森嚴,武士和軍人地位也高。昌邁不敢多說,隻低聲應道:“是。”未翔重重望瞭一眼無價,這纔道:“之前王子擅自離隊……”
商隊首領甘奇驀然迴過頭來,壓低聲音嚷道:“你們快彆說瞭,正主兒齣現瞭!”
隻見玉門關守將韓牧全身鎧甲,陰沉著臉,一步步走下城牆,環視全場一周,沉聲喝道:“誰再敢私帶蠶種齣關,這就是下場。”刻意停頓瞭一會兒,這纔揮手命兵士將無頭屍首拖走,首級高掛在城牆上示眾。當然,穆塔的牲口、貨物,甚至包括多名奴僕,均被當場沒收,充作邊關軍餉。
一名兵士走過來,重重打量瞭甘奇一眼。他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心中本能一驚,以為有什麼不好的事將要發生,不料那兵士並未多理會他,隻將手中槍矟用力紮入穆塔頭顱,如同獵獲的野兔一般挑在肩上,悠悠爬上城牆,將長槍從城門上方的垛口伸齣去。這裏是進齣關隘最醒目的位置,首級懸掛在這裏示眾,可以起到最大的威懾效應。不想那下麵湊巧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正凝神往城門洞中探望,穆塔首級斷頸處血跡未凝,幾點汙血滴下,徑直往他頭頂落去。
那男子甚是機敏,似是覺察到異樣,抬頭一看,“哎呀”驚叫一聲,閃身避開,隻在毫厘之間,恰好讓開瞭血滴。
他名叫阿飛,身穿灰白的長袖短襟,外罩一件無領的翻毛裕袢,剛及膝蓋,腰間束著腰帶,肩上斜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麻布長褲紮在靴子中,衣束簡單而乾練。雖然是一副普通中原行商的打扮,其實並非中原人氏,而是來自西域樓蘭國,是商隊聘請的專職嚮導兼通譯,纔剛剛二十歲齣頭,身材瘦削強健,皮膚被日光曬得黝黑發亮,倒顯得他比實際年歲大瞭許多。
西域諸國均是綠洲城郭國傢,普通百姓是沒有姓氏的,隻有一個區彆於他人的名字,唯有王族纔擁有姓氏,譬如樓蘭王族姓羌,於闐王族姓尉遲,龜茲王族姓白,焉耆王族姓龍。如果平民實在想要一個姓氏,往往都是跟著本國國王姓,因而阿飛也有一個正式的名字——羌飛。
樓蘭的嚮導均是世襲,阿飛從孩提記事時起,便已經如成年男子一樣,在絲綢之路上奔波跋涉,不但像瞭解自己的手指般熟悉道路,還會講沿途各國的方言。到他十五歲時,父親因受傷癱瘓在床,他便理所當然地繼承瞭祖業,因而他年紀雖輕,卻是相當資深,在西域一帶負有盛名。
阿飛及時避讓開瞭血滴,仰頭注視著那顆麵目猙獰的首級——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玉門關見到這種場麵,不用多問,對方一定是意圖攜帶蠶種齣關被中原兵士發現後纔當場處死,雖然並不如何同情那唯利是圖的商人,但還是暗自覺得僅僅因私帶蠶種便被立即斬首的刑罰太過殘酷。他認得穆塔,其為人精明小氣,是有名的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常年來往於西域和中原,積纍瞭不少財富,還與墨山王室結瞭親,將女兒嫁給瞭約藏王子為侍妾,甚得寵愛。想不到一個在墨山國也能呼風喚雨的有錢有勢的人物,居然為瞭幾粒小小的蠶種,被殺死在中原的邊關上。
阿飛默默想瞭一會兒,轉身挪到城門北邊,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城門旁的一張畫有人像的告示上。他雖不識漢字,卻也曾在客棧聽人議論過,大概知道告示內容是懸重賞緝拿追捕畫像中的年輕男子。那男子頭上挽髻,相貌平常,看起來還有幾分落拓愁苦之色,很像是中原酒肆中常見的鬱鬱不得誌的白麵書生,卻不知道他究竟有何齣奇之處,項上人頭居然能值韆金。
…………………………………
納罕之際,不免愈發想知道那男子犯下瞭什麼瞭不得的滔天大罪,
轉頭見到那時常在客棧外擺攤算卦的道士笑笑生正慵懶地倚坐在城牆根
下,心念一動,忙過去招呼道:“笑先生好。我是樓蘭嚮導阿飛,我們
在玉門客棧見過的,先生可還記得小子?”
笑笑生約摸四十來歲年紀,須發灰白,臉又瘦又長,下唇有些外凸下垂,顯得下巴格外長,穿著一身土灰色的粗布道袍,滿是汙漬,髒兮兮的已看不齣本來顔色,邋遢中透齣一股窮酸落魄之氣。他正忙著捉取袍子上的虱子,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是想問那告示上被通緝的男子姓甚名誰、到底犯瞭什麼罪,對麼?”阿飛笑道:“是啊,笑先生還真能未蔔先知呢。”
笑笑生性情詼諧,走南闖北多瞭,見聞極為廣博,許多人愛找他打趣,聽他說些奇聞軼事,不過他卻是齣名的算卦不靈驗。阿飛雖然隻是隨口一答,卻著實帶著幾分揶揄的語氣,任誰都能聽齣來。笑笑生脾氣倒好,居然嘻嘻笑道:“那還用說,先生我精通術數,洞悉天機,未蔔先知不過是小菜一碟。”
阿飛是個爽直性子,見對方順勢爬杆誇起口來,實在是很有些大言
不慚,忍不住笑齣聲來。立時又覺得不妥,未免太不尊重老人傢,忙強
斂笑容,問道:“笑先生,那告示中的男子到底犯瞭什麼罪?”
笑笑生伸齣一隻手,將捉到的虱子舉到眼前,仔細打量過後,鄭重
將其捏死,這纔慢吞吞地道:“告訴你也無妨,那人名叫蕭揚,是個十
惡不赦的江洋大盜,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什麼壞事都做過。”
阿飛聞言倒也不吃驚,隻是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失望,心道:“這
倒真是人不可貌相瞭。”笑笑生依舊一副懶洋洋的神態,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瞭他的名
字也沒用,就算你當麵遇到他,也未必有本事能抓住他去領這韆金之賞。”阿飛奇道:“這麼說,這位蕭揚本領十分高強瞭?”阿飛自詡武藝不弱,膽子又大,就連樓蘭第一勇士也誇過他天生良質,忽聽見笑笑生聲稱他沒本事抓住蕭揚,心中著實有幾分不服氣。
笑笑生道:“那是當然,若不是非凡齣眾的英雄人物,腦袋怎麼可能值那麼多錢?你以為是跟適纔被殺的商人一樣麼?”言語中竟對那江洋大盜蕭揚很有幾分佩服之意。
阿飛搖頭道:“笑先生這話可不對。蕭揚既是個大壞蛋,就不能再被稱為英雄。我們西域也有韆金之賞,商人們約定聯閤齣錢購買馬賊首領赤木詹的人頭,難道赤木詹就是英雄麼?他不過是個喪心病狂的馬賊,殺人越貨,專門打劫大漠中的商旅。”一提到“赤木詹”的名字,他右手握拳,左手不由自主地去撫摸腰間的彎刀,聲調也陡然變得高亢急促起來。
笑笑生道:“咦,看你麵相,額帶殺氣,馬賊一定害死過你的傢人……是你的父親,對不對?”阿飛道:“傢父確實被馬賊所傷,不過隻是癱瘓在床,還沒有過世。”
笑笑生頗為尷尬,輕輕哼瞭一聲,便又埋頭專心去捉虱子。
阿飛卻沒有就此打住話題,肅色道:“說到英雄人物,隻有遊龍纔能真正當得起‘英雄’二字。”
笑笑生道:“遊龍?”阿飛道:“不錯,遊龍。”他露齣瞭又驕傲又自豪的錶情,那神氣仿若遊龍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容不得絲毫褻瀆,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真心的崇拜。
笑笑生道:“遊龍是誰?”
阿飛見對方居然沒有聽說過遊龍的鼎鼎大名,不免十分驚奇,轉念想到笑笑生也許從沒有踏齣過中原,而遊龍則是揚名於西域大漠,便耐心解釋道:“遊龍是絲路商隊的保護神,專門在大漠中追殺馬賊。”
笑笑生道:“馬賊是商隊大敵不錯,可聽說他們數目不少,僅齣沒
在白龍堆沙漠一帶的就有數百人之多,遊龍不過孤身一人,如何能以一
敵百?”阿飛傲然道:“遊龍是昆侖山山神的兒子,身懷神力,非但武
藝高強,而且刀槍不入。他用的兵刃割玉刀更是絕世神兵,削鐵如泥。
馬賊見到他的臉就已失魂喪膽,人數再多,又怎能是他的對手?”
笑笑生先是愕然,隨即收斂瞭一貫的滿不在乎的笑容,沉下臉來,重重嘆息瞭一聲。
阿飛道:“莫非先生不相信我的話?笑先生可隨便找個商隊問問,
在我們西域,沒有人不佩服崇拜遊龍的。不瞞先生說,我阿飛最大的願
望就是能遇見遊龍,拜他為師,終生追隨他,在大漠中追殺馬賊,保護
絲綢之路上來往的商隊。”笑笑生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低聲嘟囔著道:“白雲在天,山陵自齣。
22 道裏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能復來。”阿飛隻覺得這老道士的錶情頗為傷感神秘,十分罕見,正待追問言中之意,卻聽見城門處一片嘈雜,轉頭望去——原來是他的雇主樓蘭商隊通行齣關瞭。他知道甘奇這次帶有數韆斛的糧食,一時想不通如何會這般快就被放行,慌忙捨瞭笑笑生,迎上前去,變故驀然發生瞭。
樓蘭商人甘奇也對自己的商隊如此輕易便通過瞭關卡相當驚異,尤其在剛剛親眼目睹瞭墨山商人穆塔被殺後,心理上已經做好各種壞的打算,幾乎不敢相信中原兵士隻大略點瞭一下貨包數量便算檢查完瞭。不過他很快想到這也許是因為他是樓蘭人的緣故——這次他奉問天國王之命到中原嚮敦煌太守李柏高價購糧,並非為瞭販賣牟利,而是要緩解樓蘭國連年乾旱的危機,事先問天國王也派使者跟中原打過招呼,想來玉門關邊將已經得到瞭朝廷知會,要為樓蘭商隊打開方便之門。
甘奇為此特意走過去拜謝瞭玉門關守將韓牧。韓牧始終闆著臉,隻
略略點瞭點頭。甘奇見後麵等待齣關的隊伍排得老長,不敢多做停留,
忙指揮奴僕、護衛將運糧的牲口趕齣城去。
剛走齣玉門城關,就聽見背後馬蹄聲、呼喝聲大作。片刻之間,已
有一隊中原騎兵疾速馳齣城門,喝令商隊停下,將其包圍住。樓蘭人倒
也沉穩,聽令攏住牲口,排列整齊,靜待事態發展。
隻有昌邁看到這些中原兵士個個挺齣兵器,劍拔弩張,如臨大敵,很有些慌亂,連聲問道:“要做什麼?他們要做什麼?”甘奇也不知道原因,但猜到不會有什麼好事,忙從懷中取齣一小袋金砂,嚮那領頭的騎兵校尉遞過去。校尉姓金,當即馬鞭一指,喝道:“你這是做什麼?是要當眾賄賂本校尉麼?”
甘奇見對方非但不接金砂,而且聲色俱厲,大異往日在中原關卡
遇到的情形,又是驚愕又是尷尬,訕訕縮迴瞭手,囁嚅道:“不敢。這
不過是……不過是……”他的漢話本來就說得不甚流暢,情急之下更是
想不齣閤適的理由,忙轉過頭去,將求助的目光投嚮一旁的護衛首領
未翔。
未翔沉吟未答,無價已經伶俐地搶上前來,賠笑道:“甘奇是第一
次到中原,不大識得規矩禮數,有冒犯之處,望將軍海涵。將軍帶軍追
齣關來,可是有什麼要效力之處麼?”
無價原本是個通曉醫術的江湖郎中,治過不少軍民商旅,在敦煌一
帶頗有名氣,新近纔因為機緣巧閤被昌邁聘做軍師。金校尉也曾找無價
治過病,見他齣麵,這纔道:“奉上司命令,要重新搜查樓蘭商隊的貨
物。”甘奇不明究竟,忙應道:“是。將軍請隨意檢查,除瞭個人物品,
就隻有糧食。”
金校尉掃瞭一眼樓蘭商隊,見運糧的牲口著實不少,一一搜查起來
難免要費許多事,皺緊眉頭,道:“甘奇,我勸你最好還是自己交齣來,省去我們動手,或許還能從輕發落。”甘奇問道:“將軍讓我交什麼?是蠶種麼?將軍請放心,我們樓蘭人從來不做偷雞摸狗的事。”
金校尉見他說得很是理直氣壯,不由得大怒,喝道:“你這話是什
麼意思?”無價忙道:“將軍息怒,甘奇漢話說得不好,他其實是想說
他們樓蘭人其實是最希望絲綢秘技隻為中原所獨有。”
無價言下之意,無非是如果世界上始終隻有中原能生産齣絲綢,那
麼西方各國商人都必須趕來中原購買,而樓蘭當東西交通要衝,是絲綢
之路的必經之處,收取過往商人的關稅已是一筆巨大的收入,可謂坐享
其成。金校尉久在邊關戍守,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冷冷道:“不錯,
樓蘭人是不會偷盜蠶種的。”
甘奇更是大惑不解,道:“那麼請將軍明示,到底要我們交什麼?”
金校尉道:“交齣你們從驛站盜取的於闐使者的財物!使者已經嚮韓將
軍告發,你還想裝傻充愣麼?”甘奇一愣,道:“什麼?”
他並不是普通的商人,很有些見識,一聽到事情跟於闐使者有關,
心中開始隱約覺得大事不妙——於闐跟樓蘭一樣,是西域舉足輕重的大
國,兩國素來不甚和睦。於闐國王希盾野心勃勃,一直想雄霸西域,近
年來瘋狂擴張,先後齣兵滅瞭鄰近的莎車、皮山、精絕、小宛、且末等
國,於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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