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2-23
《第二十二条军规》是“黑色幽默”文学鼻祖约瑟夫·海勒力作
美国“现代文库”20世纪*伟大的英语小说TOP10
特别推出重译本,充分再现原著神韵。
根据第二十二条军规,只有疯子才能免除飞行任务,但必须由本人提出申请;而能提出此申请的人必然没疯,所以他必须去飞行,去送死。
在英文中,“军规”和“圈套”是同一个词。小说的主人公约塞连是二战中一名美国轰炸兵,第二十二条军规使他不得不在生死线上苟且偷生,同时他也发现原来世界到处暗藏着这种荒唐的圈套。
“第二十二条军规”早已作为常用词被收入词典。而人类世界至今无法摆脱这个圈套的困扰。
约瑟夫·海勒(1923—1999),美国黑色幽默派和荒诞派代表作家。二战期间曾任空军中尉,执行过60次飞行任务,战后入纽约大学学文学。他根据自己的参战经历创作成长篇《第二十二条军规》,引起巨大轰动,使他跻身美国一流作家之列。此外,他还著有《出事了》、《像高尔德一样好》、《上帝知道》等小说。
约瑟夫·海勒的作品上世纪80年代后译介到国内,反响巨大,王朔、马原、王小波、刘索拉等一批作家皆受其影响。
我要让人先开怀大笑,然后回过头去带着恐惧回顾他们笑过的一切。
——约瑟夫·海勒
在我看来,过去50年美国小说很好的有两部,《第二十二条军规》是其中之一。
——斯蒂芬·金
如果说20世纪的作家最终只保留一份崇拜的话,我希望把这个荣誉留给美国作家约瑟夫· 海勒。我认定他在小说领域达到的境界只有科学领域中的爱因斯坦能与之相提并论。
——马原
我在约瑟夫·海勒的作品中找到的共鸣超过在昆德拉作品中找到的。
——王朔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
丹尼卡医生跟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合住一顶污渍斑斑的灰色帐篷,他对准尉既害怕又看不起。
“我简直能画出他的肝来。”丹尼卡医生抱怨说。
“画出我的肝来。”约塞连提议道。
“你的肝没问题。”
“这说明你多么不了解情况。”约塞连虚张声势道。他告诉丹尼卡医生,他的恼人肝痛曾让达克特护士、克拉默护士和医院里所有医生着实烦恼了一阵子,因为它既不转成黄疸,也不肯消失。
丹尼卡医生不感兴趣。“你以为你才苦恼?”他问了一句,那我呢?那对新婚夫妇来我诊所那天,你要在场就好了。”
“什么新婚夫妇?”
“有一天来我诊所的那对新婚夫妇。我没跟你提起过吗?她真可爱。”
丹尼卡医生的诊所也很可爱。候诊室里装饰着金鱼和一套最精美的廉价家具。不管买什么,甚至那条金鱼,只要能赊账,他都是赊账购买。至于其他,他以分享诊所收益为条件,从贪心的亲戚那里换取资金。他的诊所设在斯塔腾岛一幢家庭简易住房里,离渡口仅四个街区,往北一个街区就是一家超级市场、三家美容院和两家不诚实的药店。诊所位于街角,可是没什么用。这里人口流动量很小,出于习惯,人们看病总是找熟识多年的医生。账单迅速堆积了起来,他很快就面临失去他最贵重的医疗器械的窘境:他的计算机被收回,随后是打字机。金鱼也死了。幸运的是,就在最黑暗的时候,战争爆发了。
“真是飞来鸿运,”丹尼卡医生严肃地承认道,“很快,别的医生大都去了军中服役,生意一夜间有了转机。转角的位置真的开始发挥作用了,我很快发现病人多得都忙不过来。我提高了给那两家药店的回扣。几家美容院也每周给我拉上两三例人工流产,生意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你瞧瞧后来怎么样,他们派了征兵局一个家伙来给我检查体格。我属于4-F类。我给自己做过相当全面的体格检查,发现我不适宜服兵役。你会以为我的话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对吧,因为在我们郡医疗界和本地商业改进局眼里,我是声誉良好的医生。但是不行,那没用,他们派那家伙来,只是想查证我是否确实齐髋切除了一条腿,是否确实患了无法医治的风湿性关节炎,毫无希望地卧床不起。约塞连,我们生活在一个缺乏信任、精神价值日益败坏的时代。这真是太可怕了,”丹尼卡医生抗议道,情绪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这太可怕了,就连一个持有执照的医生的话,也会被他热爱的国家所怀疑。”
丹尼卡医生被征召入伍,被运送到皮亚诺萨岛做航空军医,尽管他非常惧怕飞行。
“我不用在飞机上到处找麻烦,”他边说,边近视眼似的眨着那对圆亮、棕色而有些生气的眼睛,麻烦就会来找我,就像我要跟你说的那个怀不了孩子的处女。”
“什么处女?”约塞连问,我以为你要跟我讲那对新婚夫妇呢。”
“那就是我要给你讲的处女。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却已经结婚,噢,一年多一点了。他们没有预约就来到我的诊所。你真该看看她。她长得真是甜美,又年轻又漂亮。我问她经期是否正常,她居然羞红了脸。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喜爱那女孩的。她长得美极了,脖子上戴一条项链,一枚圣安东尼像坠垂在胸前。我可从没见过那么美的胸脯。‘这对圣安东尼一定是个可怕的诱惑,’我开玩笑说——只是想让她放松,是吧?‘圣安东尼?’她丈夫说,谁是圣安东尼?’问你妻子,’我对他说,她可以告诉你谁是圣安东尼。’‘谁是圣安东尼?’他问她。‘谁?’她不明白。‘圣安东尼。’他告诉她。‘圣安东尼?’她说,‘谁是圣安东尼?’我在检查室给她仔细做了检查,发现她还是处女。她在一边重新穿上束腹,再把它钩在长统袜上,我就跟她丈夫单独谈了谈。‘每个晚上。’他夸口道。你看,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从没错过一个晚上。’他夸口道。他也不是开玩笑。‘我甚至还把这事安排在早上,之后她给我准备早餐,我们吃完再去上班。’他夸口道。只有一个解释。我把他们叫到一起,用收藏在诊所的橡胶模特儿给他们示范性交动作。我把这些橡胶模特儿收藏在诊所,此外还有各种男女生殖器官模型,我把它们锁在不同的柜子里,免得别人说闲话。我是说我曾经有过这些东西,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诊所也没了。我现在就剩下这过低的体温,真的让人担心。在医务室给我干活的两个伙计简直一文不值,根本做不了诊断师,他们只会发牢骚。他们以为他们才苦恼?那我呢?他们那天应该在我诊所里跟那对新婚夫妇一起看我示范,好像我在给他们讲从没有人听说过的事情。你绝对没见过谁这么感兴趣。‘你是说这样?’他问我,然后自己摆弄了一会模特儿。你看,我当然清楚哪类人去哪里做这事才能乐得不行。‘行了,’我跟他说,好,你们这就回家去,照我的方法试上几个月,看看怎么样。好吗?’好的。’他们说,非常爽快地用现金付了款。‘过得快乐。’我对他们说。于是他们向我道了谢,一起走了出去。他搂住她的腰,好像急不可耐地要带她回家实践一番。几天后他独自一人回来,对护士说必须马上见我。等人都出去了,他对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
“他干什么了?”
“他骂我自作聪明,一拳打在我鼻子上。‘你算什么东西,自以为了不起。’他说着把我揍了个四仰八叉。嘭!就像这样。我不开玩笑。”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约塞连说,但他为什么那样做?”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丹尼卡医生恼怒地反问道。
“也许跟圣安东尼有点关系?”
丹尼卡医生茫然地望着约塞连。“圣安东尼?”他惊奇地问道,谁是圣安东尼?”
“我怎么知道?”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回答。那当儿他正好摇摇晃晃地走进帐篷,怀抱着一瓶威士忌,咄咄逼人地坐到他们两人中间。
丹尼卡医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把椅子挪到了帐篷外面。种种不公正聚集在一起,成为他永恒的负担,压得他腰也弯了。他无法忍受跟他的室友在一起。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觉得他疯了。“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议论道,颇有责备的口气,他没有头脑,就这么回事。他要有一点点聪明的话,就会抓过一把铁锹往下挖。就在这帐篷里,他会往下挖,就在我的床底下。他会立马挖到石油。难道他不知道,美国那个士兵是怎么用铁锹挖到石油的?难道他从没听说过那家伙的事——科罗拉多那个拉皮条的卑鄙下流的狗杂种,叫什么来着?”
“温特格林。”
“温特格林。”
“他害怕了。”约塞连解释道。
“哦,没事的。温特格林啥都不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摇了摇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那个臭烘烘的小痞子、狗娘养的、自以为是的家伙,是谁也不怕的。”
“丹尼卡医生很害怕。就是这么回事。”
“他害怕什么?”
“他害怕你,”约塞连说,他害怕你得肺炎死掉。”
“他最好害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说,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结实的胸腔里涌出,只要有机会,我也乐意这么死。你就等着瞧吧。”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来自俄克拉何马,是个英俊、肤色黝黑的印第安人,浓眉大眼,一张极有骨感的脸,一头蓬乱的黑发,有一半伊尼德的克里克人血统。他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神秘原因,已经打定主意要得肺炎死去。他是个横眉怒目、复仇心炽、不抱丝毫幻想的印第安人,憎恨那些叫卡思卡特、科恩、布莱克和哈弗迈耶之类名字的外来者,希望他们最好全都滚回他们龌龊的祖先原来生活的地方。
“你很难相信,约塞连,”他深思着,并故意提高嗓门要引丹尼卡医生上钩,这里本来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却被他们用他们该死的虔诚搞得乱七八糟。”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心想找白人报仇。他几乎不能读写,但被委派担任布莱克上尉的助理情报官。
“我怎么可能学会读书写字?”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装出好战的姿态质问道,又一次提高嗓门好让丹尼卡医生听见,每个地方我们一搭起帐篷,他们就在那儿钻一口油井。每次他们钻油井,他们就都能钻到石油。每次他们钻到石油,他们就强迫我们收起帐篷去别的地方。我们成了人肉探矿杖。我们全家跟石油矿藏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很快世界上每家石油公司都派了技术人员追踪我们。我们总是在搬家。我跟你说,这根本不是养孩子的办法。我觉得我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星期以上。”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位地质学家的记忆。
“每一次我家又生下一个怀特·哈尔福特,”他接着说,股票行情就上涨。不久整队的钻井工人就跟随我们东奔西走,他们带着全部设备,只为了抢先他人一步。公司开始合并,这样就可以减少分派来追踪我们的人数。但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人群越来越庞大,我们从来没睡过一晚上好觉。我们歇脚,他们也歇脚;我们动身,他们也动身。伙食车、推土机、起重机、发电机,浩浩荡荡。我们到哪里,哪里生意就红火,于是我们开始接到一些一流酒店的邀请,就为了做我们带过来的那伙人的生意。那些邀请有的非常慷慨,但是我们不能接受,因为我们是印第安人,邀请我们的那些一流酒店并不都愿意接纳印第安人。种族偏见真是可怕,约塞连,真是这样。像对待黑鬼、犹太猪、意大利佬或西班牙佬那样对待体面忠诚的印第安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确信无疑地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约塞连,终于来了——结束的开始。他们开始在我们前面转,试图猜测我们下一步将停在哪里,甚至我们都还没到那里,他们就开始钻井,结果我们连歇个脚都不行了。我们刚刚准备铺开毯子,他们就把我们赶走。他们对我们有信心。他们甚至还没把我们赶走,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起来。我们累得要命,都不大在乎我们哪天了账了。一天早晨,我们发现周围全是石油商,都在等着我们过去,然后再把我们赶走。你不管朝哪边看,山脊上都有一个石油商等在那里,就像准备进攻的印第安人。这就是结局。我们不能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刚把我们赶走。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军队救了我。幸运的是,战争爆发得正是时候,征兵局从一群人中间把我直接挑了出来,安全地放到了科罗拉多州洛厄里基地。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约塞连知道他在瞎扯,却没有打断他,让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接着往下说。他声称后来再没有父母的消息了,不过他并不怎么焦虑,因为只有他们说过他是他们的儿子,而鉴于他们在那么多别的事情上对他撒谎,他们很可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说假话。他倒是对一帮堂表兄弟的命运清楚得多,他们原本想转移对方视线,却迷路向北去了,糊里糊涂闯进了加拿大。等他们试图返回时,美国移民当局把他们拦在了边境,不让他们回国。他们不能回国,因为他们是红番。
这真是个恐怖的笑话,但是丹尼卡医生没有笑,直到约塞连又完成一次任务后过来找他,再次恳求——实在不抱任何成功的希望——停飞。丹尼卡医生干笑一声,但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种种麻烦之中了,其中包括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此人那天上午一直在向他挑战,要跟他角力;还有约塞连,这家伙当场决定要发疯。
“你在浪费时间。”丹尼卡医生不得不跟他说。
“难道你不能让一个发疯的人停飞?”
“哦,当然。我必须那么做。有一条规定说,我必须停止任何发疯的人飞行。”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停飞?我真是疯了。不信问克莱文杰。”
“克莱文杰?克莱文杰在哪里?你把克莱文杰找来,我来问他。”
“那你随便问问其他人。他们会告诉你我疯成什么样。”
“他们都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停飞?”“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求停飞?”
“因为他们都疯了,原因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都疯了,”丹尼卡医生回答道,“我刚跟你说过他们全都疯了,是不是?而你不能让疯子来判定你是不是疯了,对不对?”
约塞连冷静地看着他,尝试另一种方法。“奥尔疯了吗?”
“他当然疯了。”丹尼卡医生说。
“你能让他停飞吗?”
“当然可以。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这是那条规定的一部分。”
“那他为什么不向你提出要求?”
“因为他疯了,”丹尼卡医生说,“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他一定得疯了,才能不停地飞作战任务。没问题,我可以让奥尔停飞,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
“他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停飞?”
“没错。让他向我提出来。”
“这样你就能让他停飞?”约塞连问。
“不能。这样我就不能让他停飞。”
“你是说有圈套?”
“当然有圈套,”丹尼卡医生答道,“凡是想逃脱作战任务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疯了。”
世上只有一个圈套,那便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军规明确说明,面临真实而迫在眉睫的危险时对自身安全的关切是理性思维的过程。奥尔疯了,可以获准停飞。他必须做的,就是提出要求;而一旦他提出要求,他就再不是疯子,因而必须执行更多飞行任务。奥尔必是疯了才会执行更多飞行任务,而如果没有飞那么多,他就是心智健全的;然而,如果他是心智健全的,那就必须飞那些任务。如果他飞那些任务,他就是疯子,因而不必飞;但如果他不想飞,那他就是心智健全的,因而必须飞。约塞连对第二十二条军规这一条款的绝对简洁性深为感动,发出一声敬仰的口哨声。
“还真是个圈套,第二十二条军规。”他评论道。
“无与伦比。”丹尼卡医生表示赞同。
它那种螺旋式的推演,约塞连看得十分清楚。它完美的部分既优雅又令人惊异,其中存在一种极为简略的精确,就像好的现代艺术,然而有时约塞连又不很肯定是否真把它看透了,正如他从来不曾对好的现代艺术十分有把握,或者确信奥尔在阿普尔比的眼睛里看到了苍蝇。他信了奥尔的保证,以为阿普尔比的眼睛里有苍蝇。
“噢,苍蝇就在那里,确实。”一次约塞连与阿普尔比在军官俱乐部斗拳之后,奥尔明确地告诉他阿普尔比眼里有苍蝇,虽然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他看东西总走样的原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约塞连问。
“因为他眼睛里有苍蝇。”奥尔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他眼睛里有苍蝇,他怎么可能看得见眼睛里有苍蝇?”
这话颇有点道理,约塞连也愿意相信奥尔的话,因为奥尔来自纽约市外边的荒野,对野生动物的了解比约塞连多得多,还因为奥尔从来没有在关键问题上对他撒过谎,不像约塞连的母亲、父亲、姊妹、兄弟、姨母、伯父、姻亲、老师、精神领袖、立法员、邻居和报纸。约塞连花了一两天的时间,私下里仔细思考了关于阿普尔比的这个新消息,于是决定做件好事,把它告诉阿普尔比本人。
“阿普尔比,你眼睛里有苍蝇,”每周一次去帕尔马的例行飞行那天,他们在降落伞帐篷门口擦身而过,约塞连好心地对阿普尔比低语道。
“什么?”阿普尔比吓了一跳,约塞连竟然跟他说话,弄得他十分慌乱。
“你眼睛里有苍蝇。”约塞连重复道,“那可能就是你看不见它们的原因。”
阿普尔比一脸反感和困惑地离开约塞连,默默生着闷气,直到他坐进吉普车,跟哈弗迈耶一道沿着那条又长又直的公路驱车前往简令下达室,那儿大队作训军官丹比少校正焦躁地等着给全体领队飞行员、轰炸员和领航员下达飞行简令。阿普尔比说话声音很轻,免得司机和布莱克上尉听见。上尉闭着双眼,手脚伸展地躺坐在吉普车前排座位上。
“哈弗迈耶,”阿普尔比犹豫地问道,我眼睛里有苍蝇吗?”
哈弗迈耶疑惑地眯缝了眼。“睑腺炎?”他问。
“不,苍蝇。”那是他听到的。
哈弗迈耶又眯缝了眼。“苍蝇?”
“我眼睛里。”
“你一定疯了。”哈弗迈耶说。
“不,我没疯。约塞连疯了。你只要告诉我眼睛里有还是没有苍蝇就行了。只管说。我受得了。”
哈弗迈耶又往嘴里塞进一块花生糖,然后往阿普尔比的眼睛里细细窥视了一番。
“我没看见什么苍蝇。”他说。
阿普尔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哈弗迈耶的嘴唇、下巴和脸颊上粘着些花生糖碎屑。
“花生糖渣子粘你脸上了。”阿普尔比提醒他说。
“我宁可脸上粘花生糖渣子,也不要眼睛里进苍蝇。”哈弗迈耶反击道。
每一飞行小队其他五架飞机的军官都乘坐卡车来到简令下达室,准备听取三十分钟后下达的综合简令。每一机组的三名士兵完全没有听取简令,而是被直接送往机场上预定那天执行飞行任务的几架飞机旁,和地勤人员一起等候,直到预定与他们一同飞行的军官坐卡车到来,纵身跳下喀喀作响的后挡板,然后登机,启动引擎。棒糖形的停机坪上,引擎不情愿地转动起来,起先像是转不动,随后平稳地空转片刻,于是飞机隆隆转身,沿着铺满卵石的地面一瘸一拐向前滑行,像一个个瞎眼、愚笨、瘸腿的家伙。飞机终于滑上了起落跑道的尾端,一架接一架迅速起飞,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腾空而起,慢慢倾斜飞行,在斑驳的树高线上形成编队,再以平稳的速度绕机场盘旋,直到每个由六架飞机组成的小队都编好队形,然后掠过蔚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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