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在那個英雄輩齣的時代,李斯,一介布衣,為瞭實現自我的價值,成就仕途理想,孤身來到鹹陽,終成秦王嬴政麵前紅人。他謹慎低調卻一次又一次地冒著殺頭的危 險,與曆史上強悍的帝國掌權者秦始皇糾纏,與權傾天下的競爭對手呂不韋、嫪毐周鏇,隱忍蓄勢多年,最終崛起為大秦政壇男二號。
《流血的仕途》將戰國末年群雄逐鹿的曆史盛捲亦莊亦諧地鋪展開來,刻畫齣瞭韆古一相李斯麯摺、傳奇的一生。書中密布的智慧與謀略、心術與玄機,讀來令人心驚。
作者簡介
曹昇:新派曆史小說名傢,齣版有《流血的仕途》《嗜血的皇冠》等曆史暢銷佳作。
《流血的仕途》於2007年7月首版推齣僅四個月後,即達四十萬冊的驚人銷量,被中國書業評選為“2007年人文社科類圖書年度受歡迎曆史小說”。
曹昇挾令人驚嘆的寫作纔華,一反以往曆史小說的平鋪刻闆,以詼趣的筆法還原曆史,用鮮活的文字復原曆史,將當時多變的曆史格局與李斯運籌帷幄的政治智慧寫得妙趣橫生、自成一派,被讀者譽為近年來“極具智慧的曆史小說傢”。
精彩書摘
第一章
逐客令
1.依稀故人
且說李斯送彆呂不韋,心情沉重地迴府,迎頭撞見一人,視之,濛驁之長孫濛恬是也。濛恬時年十八,任獄官,典文學。李斯主審嫪毐叛國案時,濛恬曾在李斯手下工作過,對李斯甚是敬仰。李斯也頗為喜歡這個年輕人,對他不吝教誨。
李斯問濛恬道:“何為而來?”
濛恬道:“迴先生,獄中有一新來囚犯,自稱乃先生故人,欲麵見先生。”
李斯大為詫異。他實在想不起來身邊有誰最近犯事入獄瞭。李斯道:“可知那人姓名?”
濛恬道:“那人姓鄭名國。”
李斯大驚失色,疾聲道:“鄭國?”
鏡頭切至鹹陽市郊的一所監獄,白天,內景。雖然是白天,但由於監獄特有的陰暗,在實際拍攝的時候,還是需要巧妙地輔以人工打光。但見李斯步履匆匆,神情焦慮。濛恬在後麵幾乎是小跑著,這纔能勉強跟上李斯的步伐。
在來監獄的路上,濛恬已經將鄭國的案情嚮李斯大緻敘述瞭一遍:十年前,水利工程師鄭國帶著他的天纔構想從韓國來到秦國。他嚮當時執政的呂不韋建議修建一條水渠,鑿涇水,傍北山,經過涇陽、三原、高陵、臨潼、富平、蒲城,東注洛水,總長三百餘裏,用以灌溉農田,從而一舉解決幾百年來一直製約關中地區農業發展的缺水問題。鄭國提議的這項工程,比當年李冰的都江堰還大上數倍,難上數倍,不僅耗資巨億,須徵用數十萬民夫,而且工期長達十多年,建成之後的實際效果也有待進一步考證。鄭國的提案甫一公布,便在秦國內部招緻眾多反對。呂不韋用他的遠見和魄力,頂住壓力,批準瞭這項工程,並交由鄭國全權主持。而就在不久前,鄭國的間諜身份曝光。原來,修建水渠的計劃整個是韓國的陰謀——韓國飽受秦國的侵略之苦,於是派遣鄭國入秦,希望通過修建水渠疲憊秦國國力,使其暫時無力東伐韓國。
李斯麵容嚴峻。一旦間諜的罪名成立,鄭國必死無疑。那時候不比今日,鄭國雖然是韓國的水工兼特工,卻並沒有外交豁免權可以享用。
有獄卒阻攔李斯入內,濛恬斥道:“無狀!不見是客卿大人?”獄卒自然也識得李斯,但無奈鄭國是特殊囚犯,非得廷尉之命,不許探監。李斯拍拍獄卒的肩膀,道:“廷尉追究下來,自有我李斯替你擔著。”獄卒這纔放行。
鄭國正在牢房裏嚮隅而睡,李斯差點認不齣來。隻見鄭國衰老瞭許多,臉龐黝黑泛紫,皮膚粗糙開裂,皺紋密布,而且衣服殘破,渾身是傷,顯然在獄中受過無數苦刑。鄭國睡得不沉,聽到腳步聲便醒瞭過來,見來的是李斯,便欲掙紮著起身。李斯擺擺手,示意他先彆動,又命令獄卒為鄭國解開枷鎖。獄卒麵有難色,濛恬低聲喝道:“還不快去!”彆看濛恬任獄官不久,資曆尚淺,但獄卒知道他是前任將軍濛驁的孫兒,這小哥甚至比李斯更得罪不起。獄卒不敢違抗,前去為鄭國解開枷鎖,李斯再命獄卒取些酒來。
獄卒取來酒,李斯令其迴避。濛恬也識趣告退。
李斯為鄭國斟酒,道:“李斯來遲,纍鄭兄受苦。鄭兄還請寬心,萬事有我。”
鄭國顫抖地舉杯,將酒一飲而盡,麵色稍微紅潤瞭些。李斯又道:“十年不見,鄭兄蒼老瞭許多。開渠之事,想必辛苦得很。”
鄭國解嘲地一笑:乾我們這行的,成天在外麵風吹日曬,也隻好對不起咱這張臉瞭。
李斯再請酒。鄭國道:“先生果非池中之物,區區數載,便已貴為秦國客卿。不意先生還記得鄭某,枉駕來訪,令鄭某感激涕零。鄭某身犯死罪,今日得見先生,於願已足。先生還請早迴,以免牽連,反誤瞭先生前程。”
李斯道:“鄭兄視李斯為何人歟?昔日倘無鄭兄引薦,又濛厚贈金錢,李斯恐怕早已餓死鹹陽,焉能至今日!如今鄭兄有難,李斯豈能袖手不顧?李斯縱捨棄客卿不做,拋卻性命不要,隻要能救鄭兄脫難,也在所心甘。”
鄭國長嘆道:“先生高義。韓非公子果然沒有看錯先生。”
李斯血壓急劇升高,道:“韓非?鄭兄認識韓非?”
2.公子之恩
有許多人在他們死後纔有資格成為傳奇,而韓非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是傳奇。他的天纔、他的氣質、他的身世、他的思想,乃至於他的口吃,混織齣神奇而高遠的魔力,讓同時代的人仰視神往。李斯曾和韓非同窗三年,朝夕相處,感受尤為強烈。即便是和威望卓絕的老師荀子相比,年輕的韓非的光芒也不遑多讓。能擁有韓非這樣的同學,一開始的確有利於李斯的成長,但到後來又會轉變成一種妨礙和傷害。光在大質量客體處彎麯。李斯要成就獨特的自己,就必須擺脫韓非的影響,否則他就隻能一直是韓非的附庸和小弟,而這是驕傲的李斯寜死也無法接受的。於是他選擇瞭遠離,在鹹陽獨自成長。
然而,韓非始終是李斯心中的一個結,繞不過去。韓非是李斯的朋友,但更多的時候,李斯寜願把韓非看作自己的敵人,看作他的人生之鞭、夢想之翼。如今他貴為秦國客卿,如此成就在荀子門下已是無人能齣其右。但是他時常會追問自己:要是韓非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會對他做怎樣的評價?
鄭國見李斯驚異,於是笑道:“若非韓非公子授意,鄭某又怎會無巧不巧,恰好尋到先生?鄭某當時正有求於相國呂不韋,自顧不暇,又為何要費力為先生代作引薦?至於饋贈金錢,鄭某一水工而已,縱有心相助先生,又何來那麼大一筆金錢?”
李斯一時呆瞭,又問鄭國道:“李斯妻兒在楚國上蔡之時,每年有人送錢接濟,莫非也是韓非公子所為?”
鄭國點點頭,道:“韓非公子眼高四海,生平未嘗輕許人,唯對先生大加推重,以為罕世之纔,若湮沒於草木,不得其鳴,實為天下憾事,故而命鄭國為先生鋪階在前,又命人為先生安傢在後。先生有今日,不負公子重望也。”
李斯百感交集。他沒想到韓非竟會對他如此用心。若非鄭國入獄,他恐怕還將繼續濛在鼓裏。韓非為什麼如此對他?難道僅僅是因為朋友的關係嗎?李斯不知道。李斯也聽說過,韓非在韓國過得很不如意。雖然他纔高當世,又是王室之胄,卻一直得不到韓王重用。既然如此,他為何不離開韓國,來秦國謀求發展呢?
李斯雖然情緒激動,但很快便冷靜下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鄭國的問題處理妥善。李斯道:“韓非公子之恩,容後為報,今報鄭兄之時也。李斯必盡全力,令鄭兄脫此牢籠。”
鄭國道:“鄭某本不值先生相救。先生非救我也,救水渠也。鄭國賤命,一死不足惜,隻是十年辛苦,萬夫用命,挖土平田,穿山鑿石,好不容易成功在即。鄭國一死,隻恐無人能繼其後,前功盡棄,豈不可惜?鄭國非貪生,隻願俟渠畢之日再死,此生無憾也。”
李斯道:“李斯有疑問,必待鄭兄親口澄清,以便施救。鄭兄為韓國作間之說,是遭人陷害,還是確有其事?你給我交個實底。”在李斯看來,鄭國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因為鄭國的工程為呂不韋一手批準,整垮鄭國,意在呂不韋。
鄭國低頭猶豫著。這個迴答對他性命攸關,自然需要慎重。雖然飽受酷刑,可他一直都咬緊牙關,拒不服罪。關鍵是,他能信任李斯嗎?他能對李斯實話實說嗎?良久,鄭國抬頭,望著李斯道:“確有其事。”
李斯麵容嚴肅起來,道:“既然如此,李斯自有分處。從現在開始,你不可再和旁人說話。我明天再來。”
李斯辭彆鄭國,又喚過獄卒,叮囑他不許再對鄭國用刑:“國之要犯,萬一齣個三長兩短,非你所能負責。廷尉那邊,我自有知會。”
路上,李斯問濛恬:“鄭國的事都有誰知道?”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已經通報到瞭哪一級。如果捅得不夠高,也許還能夠先壓住不報。濛恬道:“捲宗已呈送相國昌平君、昌文君。”李斯心中一涼:都捅到瞭相國一級,那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過去瞭。
入夜,李斯猶在庭院徘徊,瞭無睡意。他的思緒已經不單單停留在鄭國身上,他頭頂著灰色的蒼天,想得更深更遠。
拉普拉斯曾雲:隻要給齣宇宙誕生的初期條件和邊界條件,他甚至能演算齣整個宇宙的演化曆程,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李斯不是拉普拉斯,政局的風雲變幻他演算不齣,更多的時候他隻能依靠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告訴他,自嫪毐兵敗、宗室上颱以來,就有一股空氣——排外的危險空氣,在秦國政壇上彌漫。隻需要一針催化劑,這股空氣就將演變成一場規模空前的政治浩劫。而鄭國身為外客,作間秦國,為韓國謀利益,正是宗室們夢寐以求的反麵典型。如果讓宗室拿鄭國一事大做文章,那他李斯也將成為砧闆上的魚肉,任由宰割。因此,某種程度上,救鄭國就是救他自己。
然而,留給李斯的時間已經不多瞭。從現在開始,他必須和時間賽跑,嚮命運抗爭。李斯仰天噓氣,心內惴惴不安,而在他身後,妻子和兒女卻早已沉入夢鄉。
3.逐客令下
李斯一夜都沒睡妥,翌日一早便匆匆齣門,直奔鹹陽宮而去。太陽尚未升起,街道乾淨而寂寥。李斯坐在車內,心神不定,總感覺有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不然,那趙傢的狗何以看他兩眼呢?稀疏的路人也對他駐足而觀,臉陰沉著,眼神也怪。李斯經過他們,迴頭再看時,便見到他們衝著他笑,都露著白森森的牙。李斯脊背發涼,感到自己仿佛正在慢慢陷入一張布置妥當的大網。李斯隻當這都是因為睡眠不足而引發的幻覺。他拿手掌狠狠地擊打自己的額頭,力圖使自己保持清醒。
到得鹹陽宮,還是來早瞭。李斯稍許鬆瞭口氣。他必須趕在宗室前麵見到嬴政。李斯看見門口的侍衛們互飛著眼色,臉上的笑容分明也帶著不懷好意的嘲弄。李斯命侍衛入內通報,有要事必欲麵見秦王。侍衛入內,不一會兒,郎中令王綰從宮內齣來。
郎中令王綰親自齣來招呼,這是沒有先例的,李斯更覺得不妙起來。果然,王綰語氣生硬地說道:“秦王不能見客卿,客卿還是先迴吧。”李斯不甘心,問什麼時候可以見到秦王,他可以就在宮外等著。王綰並不和李斯對望,隻是道:“彆問瞭,迴吧,迴吧。”李斯道:“王兄,你我多年至交,如有什麼變故,還望你能明言,不要瞞我。”王綰苦笑道:“客卿很快便知。王綰職責所在,不能擅離,客卿多多保重。”
王綰連“多多保重”的話都說瞭齣來,這幾乎就是在嚮他告彆瞭,李斯的心一下子墜入榖底。他想起答應過鄭國今天再去探望他的,於是轉去監獄,卻發現鄭國根本不在牢中。李斯急召濛恬,問鄭國去瞭何處。濛恬也不知情,隻說鄭國是在午夜被秘密提走的。濛恬見李斯心事重重,問其故,被李斯敷衍過去。
李斯離開監獄,失魂落魄地往迴走。他忽然有瞭未曾經曆的無聊之感。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事值得去做,也沒有任何事等待著他去做。車夫問他是否迴傢,他茫然地搖搖頭。他有些害怕,不敢迴傢,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妻子和兒女。
馬車在鹹陽城裏兜著圈子,李斯的思緒也如車輪滾滾,不能停息。他被宗室擊潰瞭嗎?他失去嬴政的歡心瞭嗎?他真的要被驅逐齣境嗎?他多年的努力就這麼打水漂瞭嗎?
太陽升起,光綫變得溫暖,街市漸漸鬧騰。李斯目光穿梭,飢渴地打量著這座他生活瞭十年的城市。景由心生,川流不息的男男女女和往來的車輛馬匹反而更加劇瞭他心中難以排遣的寂寞。即便在他最為窮睏潦倒之時,鹹陽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陌生和冷漠,甚至有一種封閉的敵意。他看著那些卑微的小職員或者生意人,竟然羨慕起他們來。為瞭儉省,他們也許整個白天都得餓著肚子,但到瞭晚上,他們總會想法給自己和傢人弄一頓像樣的晚飯,全傢圍坐,慢慢品嘗,把所有的食物吃得精光。他們或許沒有明天,但他們何嘗在乎,他們已經在過著生活中最陶醉最美妙的時光。隻不過是對一頓晚餐的嚮往,便足以讓他們的臉上一整天都泛著奇異而幸福的光。
布盧姆踟躕在都柏林的內部,從早上八點到深夜兩點,流浪瞭十八個小時,這纔迴傢。詹姆斯·喬伊斯據此寫齣瞭皇皇巨著《尤利西斯》。李斯也徘徊在鹹陽街頭,而且起得比布盧姆更早,卻沒有人會為他寫齣一部《尤利李斯》。太陽下山,黑暗降臨,心髒寒冷。李斯無可奈何,隻能打道迴府,還沒邁入傢門,便遠遠聽到一片哭聲。
李斯挺直腰闆,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可戰勝。他是全傢的主心骨,他必須給傢人信心。妻子已哭暈過去,兒子李由倒還鎮靜。李由告訴李斯,在他迴傢之前,秦王便已頒下詔書:水工鄭國為其主遊間於秦,罪在不赦。凡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皆如鄭國,心懷二誌,不利於秦而適足為害。令到之日,一切逐之。
預感成為現實,李斯反倒鎮靜下來。他安慰完傢人,又自語道:“鄭國,看來我是幫不到你瞭,自求多福吧,無論你我。”
4.驅逐之路
道士作法,結語每每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以老君之無邊法力,尚須藉人間律令以壯聲勢,可見律令之不容抗拒。且說嬴政頒下逐客令,凡六國來秦之人,一切驅逐不論。令下如利刀之割,無能抗者。
關於這次逐客行動的規模和進展,《史記》上僅給瞭兩個字的描述:大索。然而我們不難想象,在這兩個字的背後,是數萬傢庭的悲慘命運,是無數外客的心酸憤懣。想當年,他們做著“秦國夢”,背井離鄉,滿懷希望來到秦國。他們為這個國傢拼搏奮鬥,為這個國傢交賦服役,臨到末瞭,卻遭到強行驅逐,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逐客令一下,即日起行,不許延誤。而且,就像今日坐飛機或火車一樣,每位外客都規定瞭行李限量,不許多帶。是的,他們不僅被侮辱瞭,而且被搶劫瞭。他們在秦國多年積攢的所有財富,就這樣被殘酷剝奪。如果搶劫他們的是劫匪,他們還可以奮而反抗,最不濟也可以申冤哭訴、尋求正義。然而,當搶劫他們的是一個國傢,而且是當時唯一的超級大國之時,他們彆無選擇,隻能忍氣吞聲,保持沉默。
李斯雖貴為客卿,卻也成瞭逐客令的犧牲品。事實上,要順利地執行逐客令,李斯也必須被犧牲。畢竟到目前為止,所有外客中以他的官職爵位最高。
十年鹹陽一夢中。李斯步齣鹹陽城門,迴首再望這座西方的都城,他體會到瞭呂不韋離去時的苦澀。但和呂不韋不同的是,李斯更多的還是感到不公平。他並沒有做過任何有負秦國之事,隻不過因為他外客的身份,就被認為和鄭國一樣裏通故國,圖謀不軌。這分明是有罪推定,不閤法理,焉能服人!
時節已是初鼕,北風凜冽,天寒地凍。外客在軍隊的押解之下,隊伍長達數裏,都是拖傢帶口,攜兒帶女。軍吏們對他們也並不體恤,時有棍棒鞭策。景況之悲慘,和逃難已無差彆。路衢唯見哭,百裏不聞歌。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而在外客內部,也互相擁擠著、推搡著、叫罵著,更有人乘機搶奪。李斯想起瞭他師兄韓非對人性本惡的感嘆:“奔車之上無仲尼,覆舟之下無伯夷。”此時思及此語,李斯不禁深有痛感。在大恐慌的災難麵前,無論仁義道德還是名士風度,終究是敵不過求生本能的啊。
李斯鼻孔張大,深呼吸,濕潤的空氣從鼻腔一直涼到肺裏。雖說此行是驅逐之旅,但從積極的一麵來看,卻又為歸鄉之路。故鄉,多麼溫暖的名字。闊彆已久,遊子來歸,不亦動情乎!但李斯不敢歸鄉,至少不是現在,非為情怯,實乃心虛。他可是整個上蔡郡的驕傲啊。在鄉親口中,他是神話般的人物;在兒童心中,他是榜樣和夢想。唯楚有纔,於斯為盛。父老鄉親們總愛念叨著這句話,嚮外鄉人誇耀著他,像誇耀著自傢的兄弟或孩子。他怎能就這樣失敗地歸來?盡管鄉親們都是善良淳樸之人,但他口纔再好,又怎麼擋得住他們那痛惜失望的眼神?而更有那幸災樂禍者,一定會乘機挖苦道:“我早就知道李斯這小子好景長不瞭,這不,灰溜溜地跑迴來瞭不是?”
歸鄉之路如此漫長,而妻子隻是默默地跟在李斯身後,垂著眼瞼,仿佛除瞭跟著他,她不知道世上還有彆的滿足。她本就是忠貞本分的女人,嫌棄乃至離開丈夫的念頭在她身上絕無可能産生,正如西方結婚誓言中許諾的那樣: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
(我願與君依守,無懼禍福貧富,無懼疾病健康,隻懼愛君不能足。既為君婦,此身可死,此心不絕!)
一夜之間,他們在鹹陽的貴族生活化為烏有,妻子卻並無半句埋怨。李斯倒寜願她抱怨些什麼,這樣他心裏反而會好過些。再看兩個兒子,長子李由微皺著眉頭,仿佛在為自己的前途擔憂;次子李瞻纔十二歲,還是照常快樂地蹦蹦跳跳,一會兒奔前,一會兒跑後。
前言/序言
前情提要
公元前237年,即嬴政繼位為秦王的第十個年頭,秦國的政權終於完全掌控在瞭嬴政的手中。曾經大權獨攬的呂不韋,雖然逃脫瞭被誅殺的命運,卻也被免去瞭相國一職,放逐迴封地河南,再也不得過問朝政。
此時的李斯,官居客卿,呂不韋這一走,他就成瞭外客集團的代錶人物,而他所將麵臨的,是秦國本土勢力和宗室對外客們日益強烈的敵意和排擠。因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當李斯在鹹陽城頭目送呂不韋離開之時,心中為什麼會充滿傷感和憂慮瞭。
李斯已經預感到,一場規模空前的政治風暴即將席捲而來,呂不韋的被驅逐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下(精裝)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