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蘇童通過對庫文軒和庫東亮這對特殊父子關係的勘察,成功地書寫瞭曆史浮沉中一個少年成長的主題,藉助一個“尋找”的姿態有效地記錄瞭他們的尷尬青春和荒誕人生,復活瞭特定的時代風貌和地域文化。《河岸》既留存瞭蘇童寫作中一貫的純粹、詩意和憂鬱,又彰顯瞭其精神體積的擴張。傑齣的藝術直覺、斑斕而敏感的語言、獨特而悠遠的敘事一起成就瞭這個行走在神經末梢上的追夢人,讓他在追憶中完成對曆史細節的打撈。《河岸》是蘇童作品中的扛鼎之作。
內容簡介
這是一部描寫現實與曆史、青春與成長的優秀小說,小說講述一條流放船在河上和岸上的故事,展現庫文軒、庫東亮父子的荒誕命運,書寫特定曆史時期人的生存境遇,重點錶現人性的變異以及變異後的舒展(如李鐵梅),很多的意味值得追尋。青春成長的煩惱與曆史的荒誕不經,形成瞭庫東亮的殘酷青春與灰色記憶。來自香椿樹上的少年漂泊到河流之上,空曠、孤寂,曆史和現實如時間與空間一樣迷茫,烈士鄧少香和和當紅慧仙的沉浮榮辱,仿佛穿透瞭曆史煙雲而陷入現實迷障。
精彩書評
蘇童的《河岸》非常復雜,它既滑稽又憂傷,這是一個關於妄想愛情的故事,同時又是處理父子之間艱難關係的小說。當然小說也是一個政治寓言,關於人的欲望和索取之間的巨大鴻溝。
——第三屆亞洲文學奬評委﹝愛爾蘭﹞科爾姆·托賓
蘇童的世界令人感到不能承受之輕,那樣工整精妙,卻是從骨子裏就掏空瞭的。在這樣的版圖上,蘇童架構或虛構瞭一種民族誌學。蘇童再度證明他是當代小說傢中Z有魅力的說故事者之一。
——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
目錄
上篇
兒子 003
隔離 024
生活作風 030
河流 043
天堂 046
字 055
碼頭 058
船民 070
東風八號 088
尋人 094
沙發 102
慧仙 112
抓鬮 131
母親 142
河水之聲 154
河祭 158
下篇
少女 173
紅燈 179
名人 190
人民理發店 206
理發 215
一天 226
懲罰 253
孤船 268
紀念碑 278
下去 295
魚或尾聲 303
精彩書摘
兒子
1.
一切都與我父親有關。
彆人都生活在土地上,生活在房屋裏,我和父親卻生活在船上,這是我父親十三年前做齣的選擇,他選擇河流,我就隻好離開土地,沒什麼可抱怨的。嚮陽船隊一年四季來往於金雀河上,所以,我和父親的生活方式更加接近魚類,時而順流而下,時而逆流而上,我們的世界是一條奔湧的河流,狹窄而綿長,一滴水機械地孕育另一滴水,一秒鍾沉悶地復製另一秒鍾。河上十三年,我經常在船隊泊岸的時候迴到岸上,去做陸地的客人,可是眾所周知,我父親從岸上消失很久瞭,他以一種草率而固執的姿態,一步一步地逃離岸上的世界。他的逃逸相當成功,河流隱匿瞭父親,也改變瞭父親,十三年以後,我從父親未老先衰的身體上發現瞭魚類的某些特徵。
我最早注意到的是父親眼睛和口腔的變化,或許與衰老有關,或許無關,他的眼珠子萎縮瞭,越縮越小,周邊濛上瞭一層濃重的白翳,看上去酷似魚的眼睛。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都守在船艙裏,消沉地觀察著岸上的世界,後半夜他偶爾和衣而睡,艙裏會彌漫起一股淡淡的魚腥味,有時候聞起來像鯉魚的土腥味,有時候那腥味顯得異常濃重,幾乎濃過垂死的白鰱。他的嘴巴用途廣泛,除瞭悲傷的夢囈,還能一邊發齣痛苦的嘆息,一邊快樂地吹齣透明的泡泡。我注意過父親的睡姿,側著身子,環抱雙臂,兩隻腳互相交纏,這姿勢也似乎有意模仿著一條魚。我還觀察過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他脊背處的皮膚粗糙多褶,布滿瞭各種斑痕,少數斑痕是褐色或暗紅色的,大多數則是銀色的,閃閃發亮。這些亮晶晶的斑痕尤其令我憂慮,我懷疑父親的身上遲早會長齣一片一片的魚鱗來。
為什麼我總是擔心父親會變成一條魚呢?這不是我的妄想,更不是我的詛咒,我父親的一生不同尋常,我笨嘴拙舌,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他與魚類之間曖昧的關係,還是追根溯源,從女烈士鄧少香說起吧。
凡是居住在金雀河邊的人都知道女烈士鄧少香的名字,這個傢喻戶曉的響亮的名字,始終是江南地區紅色曆史上最壯麗的一個音符,我父親的命運,恰好與這個女烈士的亡靈有關。庫文軒,我父親,曾經是鄧少香的兒子——請注意,我說“曾經”,我必須說“曾經”這個文縐縐的極其虛無的詞,恰好是解讀我父親一生的金鑰匙。
鄧少香的光榮事跡簡明扼要地鎸刻在一塊花崗岩石碑上,石碑竪立在她當年遇難的油坊鎮棋亭,供人瞻仰。每逢清明時節,整個金雀河地區的孩子們會到油坊鎮來祭掃烈士英魂,近的步行,遠的乘船或者搭乘拖拉機。一到碼頭,就看得見路邊臨時竪起的指示牌瞭,所有路標箭頭都指嚮碼頭西南方嚮的六角棋亭:掃墓嚮前三百米。嚮前一百米。嚮前三十米。其實不看路標也行,清明時節棋亭的橫簷會被一幅醒目的大標語包圍:隆重祭奠鄧少香烈士的革命英魂。紀念碑竪立在棋亭裏,高兩米,寬一米,正麵碑文,與其他烈士陵園的大同小異。孩子們必須把碑文記得滾瓜爛熟,因為迴去要引用在作文裏。真正令他們印象深刻的是紀念碑後背的一幅浮雕。浮雕洋溢著一股革命時代特有的尖利而浪漫的風情,一個年輕的女人迎風而立,英姿颯爽,她肩背一隻籮筐,側轉臉,凜然地怒視著東南方嚮。那隻籮筐,是浮雕的一個焦點,吸引瞭大多數瞻仰者的目光。如果看得仔細,你會發現那籮筐裏探齣瞭一個嬰孩的腦袋,圓鼓鼓的一個小腦袋,如果看得再仔細一點,你可以看見嬰孩的眼睛,甚至可以看清那小腦袋上的一綹細柔的頭發。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傳奇,鄧少香的傳奇撲朔迷離。關於她的身世,一個最流行的說法是其父在鳳凰鎮開棺材鋪,她是傢中唯一的女孩子,所以人稱棺材小姐。棺材小姐鄧少香是如何走上革命道路的?說法版本不一。她娘傢鳳凰鎮的人說她從小嫉惡如仇,追求進步。鎮上彆的女孩嫌貧愛富,她卻是嫌富愛貧,自己相貌齣眾,傢境也殷實,偏偏愛上一個在學堂門口賣楊梅的泥腿子果農。概括起來,這說法與宣傳資料基本保持一緻,她齣走鳳凰鎮,是為瞭愛情,為瞭理想。而在她婆傢九龍坡一帶曾經流傳過某些閑言碎語,內容恰好與娘傢的相反,說鄧少香與果農私奔到九龍坡很快就後悔瞭,不甘心天天伺候幾棵果樹,更不甘心忍受滿腦子糨糊的鄉下人的奚落和白眼,先是跟男人鬧,後來和公婆全傢鬧,鬧得不可收拾,一把火燒瞭自傢的房子,跺跺腳就齣去革命瞭。這說法聽上去是傢長裏短的庸俗,總結起來就有點陰暗瞭,鄧少香是好高騖遠纔去鬧革命的?是放瞭火纔去鬧革命的?這彆有用心的說法就像一陣陰風颳過,嚴重玷汙瞭女烈士的光輝形象。有關方麵及時在九龍坡鄉派瞭一個工作組,嚴加追查,將其定性為反革命謠言,開瞭三次批判會,分彆批鬥瞭鄧少香當年的小姑子,還有一個地主婆和兩個老富農,很快肅清瞭流毒,後來就連九龍坡的貧農也沒人去散布這種謠言瞭。
無論是娘傢鳳凰鎮,還是婆傢九龍坡,鄧少香做齣那麼大的事,是兩邊的人都不敢想象的,誰想得到呢?戰爭年代金雀河地區腥風血雨,為金雀河遊擊隊運送槍支彈藥的任務,竟然落在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媳婦的肩上。遊擊隊在河兩岸神齣鬼沒,鄧少香也必須神齣鬼沒,她恰好有這樣的天賦,也有這個資本。鳳凰鎮上娘傢的棺材鋪,是一個天造地設的根據地,死人和殯葬的消息總是最先傳到棺材鋪,每當運送任務繁重的時候,鄧少香會設法迴到娘傢,把槍支彈藥藏在死人的棺材闆裏,自己喬裝成披麻戴孝的哭喪婦,一路哭到荒郊野外的墳地,看著棺材入土,她的任務就完成瞭,其他的事由遊擊隊員來做。所以,有人說鄧少香做齣那麼驚天動地的事,主要是靠瞭三件寶:棺材、死人,還有墳地。
那次到油坊鎮來,鄧少香的任務其實很輕,隻要把五支駁殼槍交給一個綽號“棋王”的地下黨員。所以,鄧少香有點輕敵瞭。她沒有事先打聽油坊鎮一帶殯葬的消息,也沒打聽好油坊鎮的墳地在什麼地方,就確認瞭接頭人和接頭的地點。那是唯一的一次,她運槍沒有依賴娘傢的棺材,隻動用瞭嬰孩和籮筐,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離開瞭三件寶——棺材、死者和墳地保駕護航,她的油坊鎮之行會變成一條不歸路。
鄧少香把五支駁殼槍縫在嬰孩的繈褓裏,背著籮筐,搭乘一條運煤船來到油坊鎮碼頭。在碼頭上她嚮人打聽棋亭的方位,彆人嚮西邊的六角亭指瞭指,說,那是男人下棋的地方,你個婦道人傢去乾什麼?難道你也會下棋嗎?她拍拍背上的籮筐,說,我哪兒會下棋?是孩子他爹在那兒看“棋王”下棋呢,我要去找他。
鄧少香背著籮筐進瞭棋亭,她不知道在棋亭裏下棋的兩個穿長袍馬褂的男子,一個是換瞭便衣的憲兵隊長,看上去文質彬彬,貌似“棋王”;另一個麵孔白皙,東張西望,戴著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非常犀利,也像所說的“棋王”。她一時猜不齣誰是“棋王”,就對著棋盤說瞭接頭暗號:天要下雨瞭,該迴傢收玉米啦。
下棋的兩個人,一個下意識地看看棋亭外麵的天空,另一個很冷靜地打量著鄧少香,拿起一顆棋子放到對方的棋盤上,說,玉米收過瞭,該將軍瞭!
暗號對上瞭,鄧少香並沒有放下背上的籮筐,她注視著石桌上亂七八糟的棋局,突然懷疑他們不會下棋,嘴裏敏感地追問瞭一句,怎麼將?
憲兵隊長愣瞭一下,故作鎮靜地瞥一眼對手,問,你說呢,怎麼將?
另一個人斜睨著鄧少香,緊張地思考著什麼,抽車將、跳馬將,炮——炮怎麼將?他嘴裏念念有詞,目光下滑,眼神漸漸猥褻起來,突然他狂笑瞭一聲,棺材小姐你很聰明嘛,你知道炮怎麼將?炮往你那裏將嘛!
鄧少香的臉色變瞭,背著籮筐就往棋亭外麵走,邊走邊說,好,不管你們瞭,怪我自己不好,你們男人下棋,我一個婦道人傢插什麼嘴?
她走晚瞭。對麵的茶館裏突然站起來好多茶客,如臨大敵地往棋亭奔來。鄧少香走到棋亭的颱階上,看見那麼多男人站在棋亭四周,就站住不動瞭。她說,真沒齣息,你們這麼多男人來對付我一個女人,也不嫌丟人?鄧少香的冷靜令人驚訝,而她愛美的天性差點讓她當場犧牲。憲兵們看她把手往藍布褂子裏伸,都緊張地掏齣瞭槍,不許動,不許動!結果發現鄧少香從懷裏掏齣一個粉色的胭脂盒,她打開盒子,盒子蓋上嵌著一麵小鏡子,她竪起那麵小鏡子照著四周的人群,一個明亮刺眼的光斑在憲兵們的臉上跳躍。憲兵們紛紛躲避著那個光斑,不許照,不許照,放下鏡子!有人慌張地衝上去,用刺刀頂住瞭她的身體。鄧少香這纔把鏡子對準瞭自己,手指颳著胭脂,朝臉上撲脂粉。都是膽小鬼,一麵小鏡子,把你們嚇成這樣!她一邊仔細地撲著粉,一邊嘖著嘴說,可惜呀可惜,纔買瞭這麼好的胭脂盒,都沒機會用,也就能用這一次瞭。
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撲粉,派人上去奪下瞭她的胭脂盒,鄧少香又指著籮筐說筐裏有一把木梳,讓憲兵遞給她,說不讓撲粉就不撲瞭,她還要梳頭發。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梳頭發,罵罵咧咧地說,你個十三點臭婆娘,死到臨頭還臭美,打扮得那麼好有什麼用?你要去陰間相親嗎?
兩個憲兵過去拖著那隻籮筐跑,籮筐裏的嬰孩這時候第一次啼哭起來,那嬰孩的哭聲很奇怪,氣息微弱而有節製,聽起來像一頭小羊的叫聲。鄧少香如夢初醒,她追著籮筐跑,嘴裏說,等等,我的孩子在筐裏呢,你們等等呀,彆嚇著我的孩子。她拼命地撞開憲兵們的腿和胳膊,俯下身去在嬰孩的小臉上親瞭一口,嬰孩的啼哭應聲停止,她還要親第二口,一個憲兵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另一個憲兵反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推到瞭棋亭裏。
鄧少香麵無懼色,她知道這一次在劫難逃,對於劫難的細節,她卻並不清楚。為什麼要到棋亭裏來?她問憲兵隊長,這是男人下棋的地方嘛,你們要讓我在這裏示眾嗎?
示眾你還挑地方?輪不到你挑。憲兵隊長說,算你聰明,還知道要示眾。我們是要拿你示眾,拿你的人頭示眾。
不是先要審問的嗎?你們審也不審就槍斃我?嚇唬人嘛,我纔不信。
審你?那多浪費時間,棺材小姐我告訴你,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呢。憲兵隊長陰險地盯著鄧少香的眼睛,說,今天你是送死來瞭,抓住棺材小姐格殺勿論,這是上麵的命令。你念過書喝過墨水,什麼叫格殺勿論,你不會不知道吧?
一個憲兵緊緊地揪著鄧少香的頭發,防止她反抗。她的臉被迫仰起,臉頰上閃爍齣一片奇異的紅暈。過瞭一會兒,她倔強地轉過臉來,將目光投嚮遠處籮筐裏的嬰孩。不行,要嚇著孩子的!她突然尖聲叫起來,你們要槍斃我,先派人把孩子送走,送到馬橋鎮的育嬰堂去。送走我的孩子,你們再來槍斃我!
嘿,你把我們當你傢傭人使喚呢?憲兵隊長冷笑起來,送孩子到馬橋鎮去?你還跟我們談條件?你想死個清爽?死個痛快?你以為我們要槍斃你?槍斃你這個棺材小姐,太便宜你瞭!他說著朝棋亭外麵使個眼色,拍瞭拍手,有人拿著個曬衣服的杈杆跑過來,朝棋亭的梁上捅瞭一下,橫梁上灰塵四起,掉下來一截麻繩,繩頭上一個繩圈已經提前套好瞭,不大不小,正好容納一個女人的頭顱。見此景象,憲兵們先是一片驚呼,緊接著都鼓起掌來,對這個獨特的儀式錶示贊賞。
鄧少香驚愕地仰望著棋亭的橫梁,鞦風吹動垂落的繩套,繩套左右擺動著,就像索命的鍾擺。隻是一瞬間的恐懼,她很快就平靜下來瞭。不是槍斃,是絞死我呀?她說,絞就絞吧,反正怎樣都是死,我就求你們一件事,你們韆萬彆讓我的舌頭吐齣來,醜死瞭。她的要求讓憲兵們很犯難,有個憲兵冷酷地叫起來,絞死鬼都要吐舌頭,不吐舌頭叫什麼絞死鬼?還有個憲兵對著鄧少香舉起瞭那根杈杆,說,我答應你,這兒不是有個杈杆麼,要是你舌頭吐齣來瞭,我負責把你的舌頭捅迴去!人群裏有人發齣瞭哄笑,鄧少香看看杈杆,看看那幾個哄笑的人,她的嘴邊掠過一絲自嘲的微笑,算瞭,算瞭,跟你們這些敵人有什麼好說的?她仰著臉朝繩套下走,邊走邊說,死瞭還計較什麼呢,再美再醜,都無所謂瞭。
鄧少香犧牲後,五支駁殼槍自然被取走瞭,嬰孩卻還在籮筐裏,這是一個謎。不知道是哪個憲兵把嬰孩又抱進瞭籮筐,更不知道是什麼人把籮筐從棋亭搬到瞭河邊,一定是聽說河上的船民喜歡撿彆人遺棄的男嬰,那個人把籮筐連同孩子放到瞭河邊碼頭的颱階上。船沒來,拾孩子的船民也沒來,是水來瞭,夜裏河上漲起一大片晚潮,衝走瞭籮筐。
一隻漂流的籮筐延續瞭鄧少香的傳奇,隨波逐流,順河而下,有人在河邊追逐過那隻八成新的籮筐,發現一堆茂密的水草像一個勤勞的縴夫,牽引著籮筐,在水上走走停停,停瞭又走,看上去躲躲閃閃,行蹤詭秘,似乎對岸邊的打撈者充滿瞭戒心。最後,籮筐漂到河下遊馬橋鎮附近,終於走纍瞭,鑽到漁民封老四的漁網裏去,打瞭幾個轉轉就不動瞭,封老四好奇地打撈起那隻神奇的籮筐,發現籮筐裏端坐著一個男嬰,嬰孩麵如仙子,赤裸的身體披掛著幾叢水草,黃色的皮膚上沾滿瞭晶瑩的水珠。封老四把嬰孩抱起來,聽見嬰孩的身下發齣潑剌剌的水聲,他低頭一看,在籮筐的底部,一條大鯉魚用閃亮的脊背頂開瞭一堆水葫蘆,跳起來,跳到河裏不見瞭。
我父親就是那個懷抱水草坐在鯉魚背上的嬰孩。從金雀河裏打撈起籮筐的漁民封老四,解放後活瞭很多年,是他在馬橋鎮的孤兒院指認瞭我父親。事隔多年,他無法從麵孔上辨認那個神奇的嬰孩,辨認的依據是男孩們屁股上的胎記。當時孤兒院有七個年齡相仿的男孩,育嬰員把他們帶到太陽地裏,讓他們都扒下褲子,撅著屁股,以便封老四明眼察看。封老四懷著高度的責任感,在男孩們的屁股前走來走去,他先淘汰瞭四個無關的屁股,留下三個,仔細地鑒彆那三個小屁股上的青色胎記,他的手始終賣著關子,高舉不落,舉得周圍的旁觀者都緊張起來,育嬰員從各自的感情齣發,七嘴八舌地叫起來,左邊,右邊!拍左邊的!拍右邊的!最後封老四的手終於落下來,啪的一聲,不是左邊的,也不是右邊的,他拍瞭中間一隻小屁股,那是最小最瘦也
最黑的屁股。封老四說,是這個,胎記最像一條魚,就是他,一定是他!
育嬰員們發齣一片失望的噓聲。封老四拍的是我父親的屁股。一拍定音。從此人們都知道瞭,馬橋鎮孤兒院裏最髒最討人嫌的男孩小軒,其實是烈士鄧少香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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