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2024-11-13
名傢名篇美文悅讀
同題散文作文範本
●“同題散文經典”叢書,由著名學者陳子善、蔡翔主編。從中國現代名傢經典作品中攫取的精華篇目。囊括瞭魯迅、茅盾、郭沫若、老捨、鬱達夫、硃自清、林語堂、梁遇春、冰心、張恨水、汪曾祺、王安憶等諸多現當代散文大傢的經典名作。
●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對中國現代散文名篇進行一次整體的梳理和分類。
●麵嚮的人群廣泛,適閤於一般大眾讀者,對學習寫作者也會有很大的啓發
中國素來是一散文大國,古之文章,已傳唱韆世。而至現代,散文再度勃興,名篇佳作,不勝枚舉。閱讀經典散文,親近母語的魅力,具有著重要的意義。“同題散文經典”叢書對中國現當代的散文名篇進行重新分類,按照不同的主題編選成冊,比如山、河、湖、海、春、夏、鞦、鼕、風、花、雪、月、醉、生、夢、死、衣、食、住、行等。這樣的分類編選,將不同名傢創作的相同主題的經典散文編選成書,每冊的內容相對集中,既方便讀者閱讀,也可作為學習寫作的範本。
本書精選現當代著名作傢以“友”為題的經典散文,有魯迅的《範愛農》和《憶劉半農君》,有徐誌摩的《吊劉叔和》,也有冰心的《憶淑敏》、林徽因的《悼誌摩》,鬱達夫的《懷魯迅》、硃自清的《我所見的葉聖陶》等,共收編散文37篇。
主編者簡介:
陳子善,著名學者、書人、張愛玲研究專傢。華東師範大學中文係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現代文學數據與研究中心主任。長期緻力於中國現代文學史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蔡翔,著名文學評論傢、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傢,中國作傢協會會員,上海作傢協會理事,曾任《上海文學》雜誌社執行副主編,現為上海大學中文係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
一
範愛農魯迅3
吊劉叔和徐誌摩11
憶淑敏冰心15
魯迅忌日憶殷夫阿英19
悼誌摩林徽因23
憶劉半農君魯迅31
懷魯迅鬱達夫34
論鬱達夫郭沫若36
憶柔石林淡鞦46
風雨中憶蕭紅丁玲53
哭一多吳晗58
哭佩弦鄭振鐸63
憶謝六逸兄茅盾67
方令孺其人梁實鞦74
懷念曹禺巴金78
我的難友邵洵美賈植芳83
滇雲浦雨話從文施蟄存93
懷念西川104
百閤的傳說瘂弦110
——懷念三毛
死的光追上瞭他王小妮123
——憶顧城
二
懷廢名周作人131
憶傢槐金性堯137
懷王統照李健吾148
憶剋木南星152
孫大雨瀋從文158
我所見的葉聖陶硃自清162
摯友、益友和畏友巴金蕭乾166
何子祥這個人颱靜農184
記趙清閣劉以鬯187
談王元化錢榖融193
林斤瀾!哈哈哈哈……… 汪曾祺203
啓功二三事黃苗子206
我眼中的張中行季羨林212
漫畫丁聰葉文玲219
擺攤的老朋友徐中玉223
朋友賈平凹229
空中朋友鐵凝233
“胖嫂”,您在哪裏資華筠239
範愛農
◎魯迅
在東京的客店裏,我們大抵一起來就看報。學生所看的多是《朝日新聞》和《讀賣新聞》,專愛打聽社會上瑣事的就看《二六新聞》。一天早晨,闢頭就看見一條從中國來的電報,大概是:
“安徽巡撫恩銘被JoShikiRin刺殺,刺客就擒。”
大傢一怔之後,便容光煥發地互相告語,並且研究這刺客是誰,漢字是怎樣三個字。但隻要是紹興人,又不專看教科書的,卻早已明白瞭。這是徐锡麟,他留學迴國之後,在做安徽候補道,辦著巡警事務,正閤於刺殺巡撫的地位。
大傢接著就預測他將被極刑,傢族將被連纍。不久,鞦瑾姑娘在紹興被殺的消息也傳來瞭,徐锡麟是被挖瞭心,給恩銘的親兵炒食淨盡。人心很憤怒。有幾個人便秘密地開一個會,籌集川資;這時用得著日本浪人瞭,撕烏賊魚下酒,慷慨一通之後,他便登程去接徐伯蓀的傢屬去。
照例還有一個同鄉會,吊烈士,罵滿洲;此後便有人主張打電報到北京,痛斥滿政府的無人道。會眾即刻分成兩派:一派要發電,一派不要發。我是主張發電的,但當我說齣之後,即有一種鈍滯的聲音跟著起來:
“殺的殺掉瞭,死的死掉瞭,還發什麼屁電報呢。”
這是一個高大身材,長頭發,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總像在渺視。他蹲在席子上,我發言大抵就反對;我早覺得奇怪,注意著他的瞭,到這時纔打聽彆人:說這話的是誰呢,有那麼冷?認識的人告訴我說:他叫範愛農,是徐伯蓀的學生。
我非常憤怒瞭,覺得他簡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殺瞭,連打一個電報還害怕,於是便堅執地主張要發電,同他爭起來。結果是主張發電的居多數,他屈服瞭。其次要推齣人來擬電稿。
“何必推舉呢?自然是主張發電的人囉~~”他說。
我覺得他的話又在針對我,無理倒也並非無理的。但我便主張這一篇悲壯的文章必須深知烈士生平的人做,因為他比彆人關係更密切,心裏更悲憤,做齣來就一定更動人。於是又爭起來。結果是他不做,我也不做,不知誰承認做去瞭;其次是大傢走散,隻留下一個擬稿的和一兩個乾事,等候做好之後去拍發。
從此我總覺得這範愛農離奇,而且很可惡。天下可惡的人,當初以為是滿人,這時纔知道還在其次;第一倒是範愛農。中國不革命則已,要革命,首先就必須將範愛農除去。
然而這意見後來似乎逐漸淡薄,到底忘卻瞭,我們從此也沒有再見麵。直到革命的前一年,我在故鄉做教員,大概是春末時候罷,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見瞭一個人,互相熟視瞭不過兩三秒鍾,我們便同時說:
“哦哦,你是範愛農!”
“哦哦,你是魯迅!”
不知怎地我們便都笑瞭起來,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還是那樣,然而奇怪,隻這幾年,頭上卻有瞭白發瞭,但也許本來就有,我先前沒有留心到。他穿著很舊的布馬褂,破布鞋,顯得很寒素。談起自己的經曆來,他說他後來沒有瞭學費,不能再留學,便迴來瞭。迴到故鄉之後,又受著輕衊,排斥,迫害,幾乎無地可容。現在是躲在鄉下,教著幾個小學生糊口。但因為有時覺得很氣悶,所以也乘瞭航船進城來。
他又告訴我現在愛喝酒,於是我們便喝酒。從此他每一進城,必定來訪我,非常相熟瞭。我們醉後常談些愚不可及的瘋話,連母親偶然聽到瞭也發笑。一天我忽而記起在東京開同鄉會時的舊事,便問他:
“那一天你專門反對我,而且故意似的,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你還不知道?我一嚮就討厭你的,——不但我,我們。”
“你那時之前,早知道我是誰麼?”
“怎麼不知道。我們到橫濱,來接的不就是子英和你麼?你看不起我們,搖搖頭,你自己還記得麼?”
我略略一想,記得的,雖然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時是子英來約我的,說到橫濱去接新來留學的同鄉。汽船一到,看見一大堆,大概一共有十多人,一上岸便將行李放到稅關上去候查檢,關吏在衣箱中翻來翻去,忽然翻齣一雙綉花的弓鞋來,便放下公事,拿著仔細地看。我很不滿,心裏想,這些鳥男人,怎麼帶這東西來呢。自己不注意,那時也許就搖瞭搖頭。檢驗完畢,在客店小坐之後,即須上火車。不料這一群讀書人又在客車上讓起坐位來瞭,甲要乙坐在這位上,乙要丙去坐,揖讓未終,火車已開,車身一搖,即刻跌倒瞭三四個。我那時也很不滿,暗地裏想:連火車上的坐位,他們也要分齣尊卑來……。自己不注意,也許又搖瞭搖頭。然而那群雍容揖讓的人物中就有範愛農,卻直到這一天纔想到。豈但他呢,說起來也慚愧,這一群裏,還有後來在安徽戰死的陳伯平烈士,被害的馬宗漢烈士;被囚在黑獄裏,到革命後纔見天日而身上永帶著匪刑的傷痕的也還有一兩人。而我都茫無所知,搖著頭將他們一並運上東京瞭。徐伯蓀雖然和他們同船來,卻不在這車上,因為他在神戶就和他的夫人坐車走瞭陸路瞭。
我想我那時搖頭大約有兩迴,他們看見的不知道是那一迴。讓坐時喧鬧,檢查時幽靜,一定是在稅關上的那一迴瞭,試問愛農,果然是的。
“我真不懂你們帶這東西做什麼?是誰的?”
“還不是我們師母的?”他瞪著他多白的眼。
“到東京就要假裝大腳,又何必帶這東西呢?”
“誰知道呢?你問她去。”
到鼕初,我們的景況更拮據瞭,然而還喝酒,講笑話。忽然是武昌起義,接著是紹興光復。第二天愛農就上城來,戴著農夫常用的氈帽,那笑容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老迅,我們今天不喝酒瞭。我要去看看光復的紹興。我們同去。”
我們便到街上去走瞭一通,滿眼是白旗。然而貌雖如此,內骨子是依舊的,因為還是幾個舊鄉紳所組織的軍政府,什麼鐵路股東是行政司長,錢店掌櫃是軍械司長……。這軍政府也到底不長久,幾個少年一嚷,王金發帶兵從杭州進來瞭,但即使不嚷或者也會來。他進來以後,也就被許多閑漢和新進的革命黨所包圍,大做王都督。在衙門裏的人物,穿布衣來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換上皮袍子瞭,天氣還並不冷。
我被擺在師範學校校長的飯碗旁邊,王都督給瞭我校款二百元。愛農做監學,還是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瞭,也很少有工夫談閑天。他辦事,兼教書,實在勤快得可以。
“情形還是不行,王金發他們。”一個去年聽過我的講義的少年來訪問我,慷慨地說,“我們要辦一種報來監督他們。不過發起人要藉用先生的名字。還有一個是子英先生,一個是德清先生。為社會,我們知道你決不推卻的。”
我答應他瞭。兩天後便看見齣報的傳單,發起人誠然是三個。五天後便見報,開首便罵軍政府和那裏麵的人員;此後是罵都督,都督的親戚,同鄉,姨太太……。
這樣地罵瞭十多天,就有一種消息傳到我的傢裏來,說都督因為你們詐取瞭他的錢,還罵他,要派人用手槍來打死你們瞭。
彆人倒還不打緊,第一個著急的是我的母親,叮囑我不要再齣去。但我還是照常走,並且說明,王金發是不來打死我們的,他雖然綠林大學齣身,而殺人卻不很輕易。況且我拿的是校款,這一點他還能明白的,不過說說罷瞭。
果然沒有來殺。寫信去要經費,又取瞭二百元。但仿佛有些怒意,同時傳令道:再來要,沒有瞭!
不過愛農得到瞭一種新消息,卻使我很為難。原來所謂“詐取”者,並非指學校經費而言,是指另有送給報館的一筆款。報紙上罵瞭幾天之後,王金發便叫人送去瞭五百元。於是乎我們的少年們便開起會議來,第一個問題是:收不收?決議曰:收。第二個問題是:收瞭之後罵不罵?決議曰:罵。理由是:收錢之後,他是股東;股東不好,自然要罵。
我即刻到報館去問這事的真假。都是真的。略說瞭幾句不該收他錢的話,一個名為會計的便不高興瞭,質問我道:
“報館為什麼不收股本?”
“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麼?”
我就不再說下去瞭,這一點世故是早已知道的,倘我再說齣連纍我們的話來,他就會麵斥我太愛惜不值錢的生命,不肯為社會犧牲,或者明天在報上就可以看見我怎樣怕死發抖的記載。
然而事情很湊巧,季茀寫信來催我往南京瞭。愛農也很贊成,但頗淒涼,說:
“這裏又是那樣,住不得。你快去罷……。”
我懂得他無聲的話,決計往南京。先到都督府去辭職,自然照準,派來瞭一個拖鼻涕的接收員,我交齣賬目和餘款一角又兩銅元,不是校長瞭。後任是孔教會會長傅力臣。
報館案是我到南京後兩三個星期瞭結的,被一群兵們搗毀。子英在鄉下,沒有事;德清適值在城裏,大腿上被刺瞭一尖刀。他大怒瞭。自然,這是很有些痛的,怪他不得。他大怒之後,脫下衣服,照瞭一張照片,以顯示一寸來寬的刀傷,並且做一篇文章敘述情形,嚮各處分送,宣傳軍政府的橫暴。我想,這種照片現在是大約未必還有人收藏著瞭,尺寸太小,刀傷縮小到幾乎等於無,如果不加說明,看見的人一定以為是帶些瘋氣的風流人物的裸體照片,倘遇見孫傳芳大帥,還怕要被禁止的。
我從南京移到北京的時候,愛農的學監也被孔教會會長的校長設法去掉瞭。他又成瞭革命前的愛農。我想為他在北京尋一點小事做,這是他非常希望的,然而沒有機會。他後來便到一個熟人的傢裏去寄食,也時時給我信,景況愈睏窮,言辭也愈淒苦。終於又非走齣這熟人的傢不可,便在各處飄浮。不久,忽然從同鄉那裏得到一個消息,說他已經掉在水裏,淹死瞭。
我疑心他是自殺。因為他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夜間獨坐在會館裏,十分悲涼,又疑心這消息並不確,但無端又覺得這是極其可靠的,雖然並無證據。一點法子都沒有,隻做瞭四首詩,後來曾在一種日報上發錶,現在是將要忘記完瞭。隻記得一首裏的六句,起首四句是:“把酒論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猶酩酊,微醉閤沉淪。”中間忘掉兩句,末瞭是:“舊朋雲散盡,餘亦等輕塵。”
後來我迴故鄉去,纔知道一些較為詳細的事。愛農先是什麼事也沒得做,因為大傢討厭他。他很睏難,但還喝酒,是朋友請他的。他已經很少和人們來往,常見的隻剩下幾個後來認識的較為年青的人瞭,然而他們似乎也不願意多聽他的牢騷,以為不如講笑話有趣。
“也許明天就收到一個電報,拆開來一看,是魯迅來叫我的。”他時常這樣說。
一天,幾個新的朋友約他坐船去看戲,迴來已過夜半,又是大風雨,他醉著,卻偏要到船舷上去小解。大傢勸阻他,也不聽,自己說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他掉下去瞭,雖然能浮水,卻從此不起來。
第二天打撈體,是在菱蕩裏找到的,直立著。
我至今不明白他究竟是失足還是自殺。
他死後一無所有,遺下一個幼女和他的夫人。有幾個人想集一點錢作他女孩將來的學費的基金,因為一經提議,即有族人來爭這筆款的保管權,——其實還沒有這筆款,——大傢覺得無聊,便無形消散瞭。
現在不知他唯一的女兒景況如何?倘在上學,中學已該畢業瞭罷。
十一月十八日。
(1926年)
吊劉叔和
◎徐誌摩
一嚮我的書桌上是不放相片的。這一月來有瞭兩張,正對我的坐位,每晚更深時就隻他們倆看著我寫,伴著我想。院子裏偶爾聽著一聲清脆,有時是蟲,有時是風捲敗葉,有時我想象是我們親愛的故世人從墳墓的那一邊吹過來的消息。伴著我的一個是小,一個是“老”:小的就是我那三月間死在柏林的彼得,老的是我們鍾愛的劉叔和,“老老”。彼得坐在他的小皮椅上,抿緊著他的小口,圓睜著一雙秀眼,仿佛性急要媽拿糖給他吃,多活靈的神情!但在他右肩空白上分明題著這幾行小字:“我的小彼得,你在時我沒福見你,但你這可愛的遺影應該可以伴我終身瞭。”老老是新長上幾根看得見的上唇須在他那件常穿的緞褂裏欠身坐著,嚴正在他的眼內,和藹在他的口頷間。
讓我來看。有一天我邀他吃飯,他來電說病瞭不能來,順便在電話中他說起我的彼得。(在繈褓時的彼得,叔和在柏林也曾見過。)他說我那篇悼兒文做得不壞;有人素來看不起我的筆墨的,他說,這迴也相當的贊許瞭。我此時還分明記得他那天通電時著瞭寒發沙的嗓音!我當時迴他說多謝你們誇奬,但我卻覺得淒慘因為我同時不能忘記那篇文字的代價,是我自己的愛兒。過瞭幾天適之來說“老老病瞭,並且他那病相不好,方纔我去看他,他說適之我的日子已經是可數的瞭”。他那時住在皮宗石傢裏。我最後見他的一次,他已在醫院裏。他那神色真是不好,我齣來就對人講,他的病中醫叫做濕瘟,並且我分明認得它,他那眼內的鈍光,麵上的澀色,一年前我那錶兄瀋叔薇彌留時我曾經見過——可怕的認識,這侵蝕生命的病徵。可憐少鰥的老老,這時候病榻前竟沒有溫存的看護;我與他說笑:“至少在病苦中有妻子畢竟強似沒妻子,老老,你不懊喪續弦不及早嗎?”那天我喂瞭他一餐,他實在是動彈不得;但我嚮他道彆的時候,我真為他那無告的情形不忍。(在客地的單身朋友們,這是一個切題的教訓,快些成傢,不要過於挑剔瞭吧:你放平在病榻上時纔知道沒有妻子的悲慘!——到那時,比如叔和,可就太晚瞭。)
叔和沒瞭。但為你,叔和,我卻不曾掉淚。這年頭也不知怎的,笑自難得,哭也不得容易。你的死當然是我們的悲痛,但轉念這世上慘淡的生活其實是無可沾戀,趁早隱瞭去,誰說一定不是可羨慕的幸運?況且近年來我已經見慣瞭死,我再也不覺著它的可怕。可怕是這煩囂的塵世:蛇蠍在我們的腳下,鬼祟在市街上,霹靂在我們的頭頂,惡夢在我們的周遭。在這偉大的迷陣中,最難得的是遺忘;隻有在簡短的遺忘時我們纔有機會恢復呼吸的自由與心神的愉快。誰說死不就是個悠久的遺忘的境界?誰說墓窟不就是真解放的進門?
但是隨你怎樣看法,這生死間的隔絕,終究是個無可奈何的事實,死去的不能復活,活著的不能到墳墓的那一邊去探望。到絕海裏去探險我們得閤夥,在大漠裏遊行我們得結伴;我們到世上來做人,歸根說,還不隻是惴惴的來尋訪幾個可以共患難的朋友,這人生有時比絕海更凶險,比大漠更荒涼,要不是這點子友誼的同情我第一個就不敢嚮前邁步瞭。叔和真是我們的一個。他的性情是不可信的溫和,“頂好說話的老老”;但他每當論事,卻又絕對的不苟同,他的議論,在他起勁時,就比如山壑間雨後的亂泉,石塊壓不住它,蔓草掩不住它。誰不記得他那永遠帶傷風的嗓音,他那永遠不平衡的肩背,他那怪樣的激昂的神情?通伯在他那篇《劉叔和》裏說起當初在海外老老與傅孟真的豪辯,有時竟連“呐呐不多言”的他,也“免不瞭加入他們的戰隊”。這三位衣常敝,履無不穿的“大賢”在倫敦東南隅的陋巷,點煤氣油燈的鬥室裏,真不知有多少次藉光柏拉圖與盧騷與斯賓塞的迷力,欺騙他們告空虛的腸胃——至少在這一點他們三位是一緻同意的!但通伯卻忘瞭告訴我們他自己每迴加入戰團時的特彆情態,我想我應得替他補白。我方纔用亂泉比老老,但我應得說他是一竄野火,焰頭是斜著去的;傅孟真,不用說,更是一竄野火,更猖獗,焰頭是斜著來的;這一去一來就發生瞭不得開交的衝突。在他們最不得開交時劈頭下去瞭一瓢冷水,雨竄野火都吃瞭驚,暫時翳瞭迴去。那一瓢冷水就是通伯;他是齣名澆冷水的聖手。
阿,那些過去的日子!枕上的夢痕,鞦霧裏的遠山。我此時又想起初渡太平洋與大西洋時的情景瞭。我與叔和同船到美國,那時還不熟;後來同在紐約一年差不多每天會麵的,但最不可忘的是我與他同渡大西洋的日子。那時我正迷上尼采開口就是那一套沾血腥的字句。
我仿佛跟著查拉圖斯脫拉登上瞭哲理的山峰,高空清氣在我的肺裏,雜色的人生橫亙在我的眼下。船過必司該海灣的那天,天時驟然起瞭變化:岩片似的黑雲一層層纍疊在船的頭頂,不漏一絲天光,海也整個翻瞭,這裏一座高山,那邊一個深榖,上騰的浪尖與下垂的雲爪相互的糾拿著;風是從船的側麵來的,夾著錢梗似粗的暴雨,船身左右側的傾欹著。這時候我與叔和在水發的甲闆上往來的走——那裏是走,簡直是滾,多強烈的震動!霎時間雷電也來瞭,鐵青的雲闆裏飛舞著萬道金蛇。濤響與雷聲震成瞭一片喧闐,大西洋險惡的威嚴在這風暴中盡情的披露瞭“人生”,我當時指給叔和說,“有時還不止這凶險,我們有膽量進去嗎?”那天的情景益發激動瞭我們的談興,從風起直到風定,從下午直到深夜,我分明記得,我們倆在沉酣的論辯中遺忘瞭一切。
今天國內的狀況不又是一幅大西洋的天變?我們有膽量進去嗎?難得是少數能共患難的旅伴;叔和,你是我們的一個,如何你等不得浪靜就與我們永彆瞭?叔和,說他的體氣,早就是一個弱者;但如其一個不堅強的體殼可以包容一團堅強的精神,叔和就是一個例。叔和生前沒有仇人,他不能有仇人;但他自有他不能容忍的對象:他恨混淆的思想,他恨醃臢的人事。他不輕易鬥爭;但等他認定瞭對敵齣手時,他是最後迴頭的一個。叔和,我今天又上瞭風雨中的甲闆,我不能不悼惜我侶伴的空位!
十月十五日
憶淑敏
◎冰心
不成問題的病,將一個精神軀殼兩不感痛苦的我,閉置在寂然的空榖裏。沒有呻吟和憂慮,使我稍顧到我自己,整天的光陰,隻有消磨在隱幾和看山中瞭。
一百五十天的看山,直看到不成圖畫。一春的聽鳥語,直聽到不成音樂。明月清風,都成瞭傢常便飯。淡瞭世情的人,要逃齣世外;而淡到瞭“世外的情”的人,便當如何?
此時的我,恰如站在洞口,望著黏天的海波,胸懷與這浩蕩深闊的海天俱化,迷茫中悅然自驚。自己竟不知這久久的凝神,使心思濾到這般的空虛。是個“人 同題散文經典:懷魯迅 我所見的葉聖陶 下載 mobi epub pdf txt 電子書 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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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很好的一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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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非常感覺不好,字小紙差,這也不知道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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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非常好,書好,包裝好,物流好
評分很好的一套書,物流也快,送貨態度也好。雙十一做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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